第8章
” 戚不照盯着他看了挺久。 他其实已经叫了他好几次,这时候才给出回应,显然是在走神。 身后的alpha挺拔清俊,嘴唇很薄,唇角的弧度天然上扬,不笑时也像在笑,再深一层的情绪很难琢磨。 是个好演员,戚不照想。 “我说,”在丛安河看过来的一瞬,他收回视线,“左转,去做盏灯。” 不知不觉已经晃了很长一段路,丛安河这时候才意识到人流变得稀少,他们已经走到很偏僻的角落。 岔路的左侧横铺开几张木桌,桌上散着零碎的画具和木料。摊主是位身姿曼妙的女人,颈纹和法令略深,眼角有细纹,背心短裤长靴,嘴唇红得像熟烂的车厘子。 很酷,看面相不像好脾气。 “我们可一分钱都没带。”丛安河轻声提醒。 戚不照浑不在意:“那就把你押在那儿抵债。” 丛安河:“?” 见他沉默,戚不照才侧撑着脸,低声笑起来:“骗你的。免费,上面写了。” 店面挂着一面白板,边缘写着免费制作简易走马灯。 白板上字迹潦草,每个字又只有拇指指甲大小。丛安河视力不算好,直到走近才勉强看清。 摊主见人过来,招呼道:“做灯不收钱,如果想把成品带回去,要付一口价。” 顾客出苦力,店家干坐着挣钱,门庭冷落也是意料之中。 摊主报了个数字,搬过来一份材料,撂在桌上。她弯下腰时后颈很平坦,没有信息素,是位beta。 她瞥了丛安河好几眼,丛安河当作没看见。 硬纸板、蜡烛、竹筷都是现成的,真正的工作量是在画片上画画。 戚不照摆弄了几下刻刀,这玩意儿在他手里灵活得像第十一根手指:“你想画什么故事?” 丛安河也有样学样,抓起画笔,习惯性转了几圈,但动作生疏,笔杆从无名指的指缝滑落。 砸在桌上的动静不大不小。 他说不上是尴尬还是无奈,总之笑了笑,“先说好,我连儿童画都不会画。” “没关系。” 戚不照露出不意外的神情,捡起画笔,让他去搭灯架。 丛安河简直求之不得。 简易的走马灯做起来不难,样式就那几种,可供发挥的只有画片。 戚不照下笔很快,很快便构出简样。丛安河做着做着就盯他看起来。 线条流畅,几笔下去便见雏形。丛安河看得全神贯注,却见戚不照探出手,勾了勾。 “彩笔,给我支桃粉色。” 丛安河目不斜视,从盒子里摸出固体水彩,递到他手心。 笔杆寒凉,指尖短暂磨过掌心,戚不照的掌纹粗糙深刻,覆着一层薄茧。很微妙的触感。 戚不照突然曲起手指,在丛安河指节上摩挲,像在把玩一尊莹润的雕像。他的指腹粗粝有疤,在灯下,悄无声息点燃一串溅星的暗火。 摇摇欲坠又并不过火,指缝擦过,留白不多不少的暧昧。 默许在此刻变成放纵的暗号。 丛安河并未撤开,他任他挨个丈量过去。 戚不照的姿态像是爱不释手,可神情偏偏坦荡到恶劣。 “在画什么?”丛安河适时打断,问。 戚不照听懂制止的暗示,他顺从松开手,温热的触感触消逝。 微凉的画笔滑进戚不照食指中指的缝隙。 他把画片推给他看。 一共四张,从前往后,依次是虎皮黄裙的猴子跃起,杖毙了姑娘、老妪和老丈。画上的人物相当灵动。 最后一张只打了粗糙的线稿,内容尚不明晰。 孙悟空本意是打妖怪保护师傅,但却被唐僧误以为滥杀无辜,逐出师门。 耳熟能详的故事。 “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好有童趣,丛安河轻点桌面,有点意外:“妖怪打完了,最后一张要画什么内容?” 戚不照却答,“回花果山逍遥快活,或者沉冤昭雪继续修行,你选哪个?” 丛安河动作顿住。 短短五秒,他闪过很多念头,好的,坏的,怪的,但戚不照面前,一切逻辑都被粉碎。 他面容平静,半晌笑了笑。 “看你的意思,我都可以。” 走马灯做完,丛安河和戚不照相对无话。 摊主过来取灯:“要不要带走?付成本费,一共三十。”她顿了顿:“可以讲价哦。” 语调多少暧昧。丛安河从来不缺男男女女bboo青眼,对这套无声的撩拨早就应对得纯熟。 他笑笑:“不了。” 都是成年人,摊主耸耸肩,拿了灯,黑色美甲拨弄纸糊的半大小灯:“做得不错,图是哪位画的?” 纸片哗哗作响。 走马灯走了大半周,孙悟空穿着花裙棒打妖怪的连环画动起来,生动流畅,但偏偏卡在最后一张。 画片薄薄一张,被灯身挡住,侧影灰蒙蒙,丛安河探头,什么都看不清楚。 戚不照似笑非笑地看向丛安河,一句话没说,便让摊主顺理成章会错了意。 似乎看在丛安河的面子,她摸出两盏莲花灯,“送你们了。” 往北四百米有许愿池,水面漂满这东西。 掌心大小的玻璃灯,灯芯蔫蔫一条,切割面映着光显得精致,是一种廉价但美好的错觉。 丛安河没推拒:“节日快乐。” 摊主挥挥手:“你也快乐。” 向北走,往来的行人又逐渐多了起来。 身上只带了不能联网的备用机,丛安河懒得拿出来,连时间也不清楚了。 许愿池是人工挖的,潮湿的空气卷起来,微风拂过发梢和耳侧,戚不照打了个哈欠。 “放完灯,我们就回去?”丛安河见状,蹲在轮椅一侧。 戚不照精力不济,他并不逞强,于是点头。他随手摸出打火机,随手抛给丛安河。 丛安河有点儿说教的毛病在身上:“你身上有伤,最好不要碰烟酒。” 戚不照也不顶嘴:“以前抽得凶,基本戒掉了。” 丛安河一手挡风,一手拨开打火机。金属制的,很有重量,锨盖时发出清脆的“叮”响。 都说好听就是好打火机,丛安河想,手里这个价格大抵高昂。 丛安河朝戚不照示意,戚不照一手捧一盏玻璃灯递过来。外焰灼热却明亮,把omega宽大掌心的疤痕照得清晰。 “你真的是无业游民吗?”丛安河临时起意,问。 “骗你有什么好处?”戚不照神色如常:“我是。”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暂时是。” 无业游民还这么奢侈? 大款。 浅薄的好奇心似乎这样就能被满足。丛安河不再多问。 点燃的莲花灯一人一盏。方寸大的湖面被各色小灯挤满,眯上眼睛看,像是一池燃烧的冷水。 池边人三三两两聚拢,都闭上眼,垂着头,许愿的姿态大多虔诚。 玻璃底座逐渐被烧热,火焰豆大,橙红色飞快吞吃烛芯,逐渐滑远。戚不照平静地注视,暗红的蜡像滴落的雨。 明明人声繁杂,丛安河却觉得自己像被关进瀑布后的帘洞,一种不可名状的庞大将其他所有声响吸收,世界变得非常安静 直到手机疯了一样响起。 是短信。 铃声接连不断,“滴滴”声响得比火警和急救的鸣笛更急切,吵得耳朵疼。 很快,周围游客纷纷投来视线。 丛安河又开始耳鸣。 他喉结一滚,从兜里摸出老旧不能联网的备用机。他一眼都没看,熟练地掀开后盖,取下电池。 “” 断了电,接连不断的铃声骤然停止。 他手法略显粗暴地卸下电话卡,两指一折,指甲大小的卡片彻底报废。 丛安河把手机塞回兜里。 风过影随,戚不照的发尾扬起。 他什么都没问,只看丛安河侧脸被光影眷顾脸,明暗交接的那条缝隙落在鼻梁,又顺鼻尖滑落。 神色倦懒,他半晌打个哈欠,问:“回去吗?” 从安河闭了闭眼睛,说,走吧。 正式接触没多久,两位都有故事,所以这章是谜语人,剧情还没铺开。 第9章 Battlefield 年前剧团里进了几位新人,排了一出独幕剧,周四下午首演,早上还有最后一次彩排。 丛安河人缘好,和谁都能聊两句,也被递了邀请函。关系不远不近,其实还有推脱的余地,但考虑到别墅摄像头无孔不入,待着不自在,最后他选择应约。 第二天早晨九点,餐厅桌上摆着早餐,是高珏做的。 燕麦粥和速冻现炸的油条,餐桌中间摆着切盘的水果,很家常,看起来味道不错。 只剩下两份没动过,一份是自己的,剩下一份丛安河往楼上看了一眼,戚不照的屋门仍旧紧锁。 燕麦粥加了奶,粘稠又浓郁。丛安河漱了口出门,大门外,摄像正扛着相机拍黎宵。 他穿着西装,外套松松搭在臂弯,没系领带,衬衫顶扣解开两颗,头发显然精心打理过,看架势与其说去上班,不如说去走秀。 对于在工作场合取景这件事,合同里没有特别要求,意思是嘉宾不提,摄像不会跟。 丛安河无意抢镜头,所以还隔了一段距离就停下。 摄像师傅转头时恰巧看见他,出声询问要不要同框。 听见动静,黎宵有些不耐地抱起臂。 照他不积口德的毛病,如果不是碍于镜头,讽刺丛安河为蹭镜头用心良苦的话就要脱口而出。 也不能怪摄像自作主张,参加综艺节目的谁不想增加曝光度,按理说既然摄像主动提了,基本上不会有人拒绝。 看丛安河的脸就知道,综艺播出后,这位温柔英俊的alpha有望炒成新一代国民情A,这时候卖个好总不会吃亏。 丛安河和黎宵对上视线,一触即离。 恰逢东风眷顾,枝头最后几朵迟暮的春海棠被吹落,相当戏剧性的,零零散散落在他发顶和两肩。 “不了。”丛安河移开视线,不笑也像在笑,抬手,拍掉花瓣:“我不用。” 黎宵招呼摄像,“走吧。” 摄像打量两位高大的alpha,一个温柔俊美,一个痞气俊朗,气氛却不怎么好。 从数量结构上来看,alpha和omega偏少,按第一性别画人口比例图,大致是个纺锤形。 追溯到理性与道德尚未开化的时期,alpha逞凶斗勇的基因便展现得淋漓尽致,聚众决斗至死是家常便饭。而在腺体性别为第一性别的当代,alpha之间,尤其是存在竞争关系的alpha之间,剑拔弩张相互排斥再正常不过。 如果两个omega搞对象,虽然不被主流接受,但也不算稀罕事。可如果是两个alpha,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alpha们当朋友相处都很考验眼缘,遑论玩儿离经叛道的“AA恋”信息素的每一次交融都不亚于一次厮杀,搞在一起的是得多想不开。 受虐狂吧。 黎宵又叫了一声,摄像才回神大步跟上:“来了!” 独幕剧是从近代杂文集选编的,视角聚焦在一群青年车夫。原著在业内口碑很好,但因为风格接近荒诞主义,剧本内容晦涩,受众并不广。 演员都是新人。 丛安河早上坐在中间第二排看彩排时,左右前后就空无一人。直到下午两点开演时,身后才落座一位中年男人。 格子衬衫,黑框眼镜,瘦得就剩一把骨头,望着舞台不知道怎么就滚出眼泪。 他哭得无声无息,在顶灯的散射下看见两串狼狈的水光,像冰棱沿着灰黑的水泥板化开痕迹。 丛安河递给他一张纸,男人接过,以点头代谢,摘了眼镜,把纸巾折叠后按在眼角。 谁都没说话,直到一场戏落幕。 是剧院下属的小剧场,两层只有将将四百个座位。丛安河戴上鸭舌帽离席时,出口的流动人口总计还不到四百的半数。谢幕时连掌声都稀疏。 做这行就是这样,寂寞常有,鲜花却难得。签了剧团,月月到账的工资不多,但对着舞台下仿佛黑洞的寥落还是要肯弯下腰。 丛安河捧着中午出门买的几束金百合,他逆着人流边走向后台边想,打水漂还能听个响,值得吗? 后台气氛很热闹,空气快活。 丛安河和几个新人演员礼节性地拥抱,“今晚回去睡个好觉。” 演员有男有女,额头上妆被汗水脱了半面。 年轻的躯体因情绪高亢而十分鲜活,心跳如擂,隔着马褂的布料和一截混沌空气,他依旧感知到热度。 领头的姑娘乐呵呵地擦擦汗:“那就借您吉言啦!” 丛安河给一人塞了一小束花,金百合明黄的瓣尖轻摇。他笑了笑,目光却带点儿不同寻常的郑重:“梦想成真。” 没走侧门的安全出口,丛安河压着帽檐,途径座位旁的斜坡。 穿格子衬衫的男人已经离开。 丛安河驻足,他突然想到暖黄暗光下的那双泪眼。或许是为舞台上车夫精神的消亡,或许被生活压垮在寻求发泄的出口这个人到底为什么哭,他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不过这不太重要。 话剧有时曲高和寡,但总归能演给人看,他想,这样就可以。 散场的时间不早不晚。丛安河本来不着急回去,但他刚收到短信,说是有个货到付款的大包裹六点左右要送到别墅。 时间突然仓促了起来。但他刚一抬脚,却被人从后方叫住。 “丛师兄!” 丛安河回头,朝他奔来的是刚刚那位领头的姑娘。她很瘦,手臂挥动起来时没有赘肉,隐隐有浅浅的肌肉线条起伏。 丛安河停下脚步。 “丛师兄。”她在两步外站定,疾跑让她两颊发红,抬手递出去一张明信片:“我差点儿给忘了,下午正式开演前,有位先生来后台找过你,你人不在,他托我们转交。” 这年头少有人用这么传统又老套的方式传达消息。 丛安河接过明信片,只看了一眼,就问:“是位beta么?” 不出意外的,姑娘点点头,补充道:“是啊。是一位漂亮的beta先生。” 明信片素白,正面被油彩涂得斑斓,非常印象派,大抵画的是条起伏的海岸线。把明信片翻过来,上面黑笔写着字。 没有署名。 丛安河把明信片随手塞进包里,笑了笑,说:“谢谢,我知道了。” Euphoria,欣快、欢欣沉醉,名词。 丛安河卡着点推开咖啡厅大门时,心里只想着这个。 楚蓝发尾到肩膀,烫过,发色是浅调的奶茶色,用皮筋随意扎在后面。他肤色很白,五官精致漂亮,只不过新秀画家的手却不金贵,大鱼际上颜料斑驳,一些干在上面,一时半会儿洗不干净。 “来啦?” 楚蓝坐在窗边,桌上只点了两份清咖。 丛安河在他对面坐下,把明信片推过去,温声道:“下午好。” 楚蓝不收,只耸了耸肩:“安河,物归原主可不算见面礼。” 丛安河垂眼笑了笑,没接话,转身叫服务员点了一份抹茶蛋糕,顺带又结了一桌的账。楚蓝不意外,但有点纳闷:“我不爱吃这个。” 丛安河用湿巾擦了擦手:“是我想吃。” “”楚蓝哽住,因为尴尬,脸上起了一层浮红:“我出国这半年,你好像有点变了。” 丛安河轻笑两声:“没有吧。” 他明白楚蓝的意思。 他只和beta处短期存续的关系,每一段经历都是一拍即合,然后心照不宣地好聚好散,压根算不上恋爱。 楚蓝和他一年前在画展上认识。他们站在印象主义大师的那副《舞女》前,对视了十几秒,如果有摄像头,那会是很好的以一镜,很老派的罗曼蒂克。 两人处了两个月,最开始也说好不谈感情,可丛安河是太体贴的情人,楚蓝很快被惯得找不着北,产生好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仰慕、厌恶或是爱情,都是很直白的情绪。丛安河见过许多双眼睛,对这些太熟悉。 恰逢经纪人要带楚蓝出国接笔大单子,丛安河顺势提了句断,楚蓝情绪复杂,最后还是点了头。 阔别已久的旧情人找上门,无非就两件事。 要么旧怨索债,要么是旧情难忘。 楚蓝果然问:“我新工作室就在隔壁,你要不要参观一下?我要画幅新画,想画你。” 意图近乎直白。 楚蓝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自己也是这样讲的。十多秒的沉默被自己打破,他率先开口问丛安河,有没有时间让我画一画你。 丛安河那时候说了什么? 楚蓝是beta,捕捉不到信息素,但他清楚地记得,这个人对着他笑了笑,他的心脏顿时像被浸泡在深海,压强迅猛而强烈,从四面八方挤过来。 他胸口胀痛,然后听到丛安河说,好啊。 脚步声靠近,服务生端来一块半个掌心大小的抹茶蛋糕,单价就要五十多。 “二位请慢用。”服务生颔首示意。 “谢谢。”丛安河挖下一个角,入口抹茶粉发苦发涩,蛋糕胚甜腻过头:“不太搭。” 声音有点儿低,楚蓝没听清:“什么?” 丛安河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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