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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君醒了?快去梳洗,早膳摆好了。” 岑鸢还没应,霍十五跳起来,“我也要吃。” 时安夏看着他,“霍世子,你们淮阳伯府是穷了吗?大早上跑来赶饭点。” 霍十五去年已被他爹奏请皇上请封为世子,不情不愿不爱搭理他爹娘,但家还是要回的,爵位还是要袭的。 毕竟这可以让他躺着数银子,一辈子不用努力就能活了。 他本来就没什么大的抱负,各方面资质一般,不是读书的料,拳脚武艺头脑都不堪大用。 简单一点说,就是文不成武不就,干啥啥不行,玩乐第一名。 可今日他来,还真有事,“妹夫,你能带我上战场去玩玩吗?” 第813章 他不是大英雄 上战场去玩玩!岑鸢这么板正的教谕,听到纨绔说出如此欠揍的话,只能有一个反应,拎着他的衣领扔老远。 霍十五吱啦哇啦鬼叫着喊“妹妹救命”。 时安夏凉凉一个眼刀,力挺夫君,夫唱妇随,“你喊小姨救命都没用!霍十五,你不小了,该懂事了。战场不是儿戏,更不是你玩乐的地方。你以为那是戏台子,上去唱个戏就能下来?” 霍十五嘴里不服气嘟囔,“我……我就是想去见识见识嘛。” 头几日他在书院里,见到唐星河等人。 以前一起嬉笑打闹的哥们儿经历了武举后,人生就变得不一样了。 起初他们还会回书院玩会儿,但渐渐的就不来了。 因为忙,在朝廷有了职务,就忙公务去了。 哪怕偶尔来书院,也是奉了岑鸢的命令,到云起书院客串一下教谕。 从前大家都是学子,现在霍十五还是学子,唐星河等人已经成了先生。 这种心理落差,起初霍十五是故意不在意,后来没法不在意。 特别让人难受。 他替他们骄傲不假,却也开始羡慕嫉妒。 这种想法早前还很淡,但头几日知道了晏星辰是他小姨时,头皮都麻了。 他和晏星辰不算太熟。 直到云起书院跟仲夏书院合并以后,张基瑞老先生就来了云起书院当教谕,还兼了副山长一职。 此人言必谈晏星辰。霍十五虽学武,也逃不开文课,耳朵常受荼毒。 晏星辰在京城的时候,会被张先生叫来临时给学子讲课。 学子们叫他晏先生。霍十五也必须叫人家晏先生。 最后,晏先生变成了他小姨不说,还被皇上钦点上战场。 这件事给了霍十五极大刺激,但还没到顶点。 昨日又发生了一件令他泣血之事,是因为邱红颜。 说起邱红颜,就得展开说说她的近况。 去年邱志言到汇州处理了母亲的遗产后,就回了云起书院读书。 他没住进侯府,而是去了母亲早前去世的那个宅子住。 不止他自己住进去,还把妹子邱红颜带过去了。 邱红颜当时就是为了等哥哥来京城,才没跟着时安夏等人远游。 于是邱红颜就打理着哥哥邱志言的一日三餐。虽然有下人婆子们在,但她还是事事亲力亲为。 毕竟他俩如今也算是相依为命。 邱红颜总担心兄长读书辛苦,常从家里弄了食盒,做了糕点还煲汤带到书院里来。 她给兄长带吃的,也会顺便给霍十五带。 所有人几乎都知道,她和霍十五这几年情意不同。 且霍十五的母亲丁咏梅为了讨好儿子,承诺给他请媒人上门向邱红颜提亲。 霍十五是不想这么早成亲受管束的,但想到邱红颜是庶出,担心她兄长会随便把她嫁人,也就默认了。 谁知亲事遭到了邱志言拒绝,理由是红颜还小,暂时不准备议亲。 但霍十五知这是借口,心里恼火。 不就是嫌弃他没出息吗? 不就是嫌他文不成武不就吗? 霍十五封了世子,也没能在邱志言眼里多半分筹码。 他曾亲耳听邱志言告诉邱红颜,“你的亲事不急,待为兄考完科举,自会悉心为你安排。” 这件事本就令霍十五不快,心里扎了根刺。 结果昨日邱红颜又来书院时,碰上了唐星河等人也在书院里。 那武举六子所到之处,熠熠生辉,连马楚阳那货都变得阳刚了几分。 当时邱红颜备了好些糕点吃食,看到武举六子后,就全招待这几人吃了。 她哥邱志言没得吃,霍十五也没得吃。 邱红颜说了,“几位哥哥要征战杀敌,是红颜心目中的大英雄。” 往日邱红颜也喊唐星河等人“哥哥”,可霍十五那会子愣是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就觉得邱红颜拒亲,恐怕是为了这六子中的其中一个。 霍十五生气了。 邱红颜没发现,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大英雄”。 若是往常,她早就跑来问,十五哥哥怎么啦?哪里不舒服?是不是饿啦?是不是渴啦?是不是凉着了? 她那会子眼里哪有他?分明只装得下她的大英雄! 合着他霍十五不是她的大英雄呗! 霍十五为此彻夜难眠,决定走后门找妹夫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带他出征。 在他认为,小将出征无非是镀金去了。等身上带着军功回朝,便是大将军。 往后,大家更是殊途,却不能同归了。 他如果跟着去,哪怕不能混成将军,只要肯拼肯搏,英勇一点,起码到时别降爵。 但霍十五人傲娇,不肯承认自己走后门,就状似不经意说了句“带我上战场去玩玩”。 这话触了时安夏夫妻俩的逆鳞。说别的可以,但大战在即,拿战场和将士性命开玩笑,那是万万不行。 岑鸢把霍十五赶出了少主府,还说,“你是不是觉得做了世子就稳当了?等你袭爵,就不是伯爵,而是降为子爵了。你若不努力,往后你的后代连爵位都没有了,只能做普通百姓。” 时安夏也说,“你不努力,哪怕上了战场,也会误入敌军圈套,成为俘虏。到时你不止拖累主将,还会连累你的兄弟们。” 如今所有人的嘴脸都变得面目全非,霍十五怄死了。 他人都还没去,妹妹就咒他误入圈套成为俘虏!嫌他拖累主将,连累兄弟。 他在世人眼里就这么浑吗?真就一点用处没有?霍十五走后门失败,灰溜溜回了书院。 他第一次坐下来认真审视自己的前程。 冯免来找他出去玩。 他马着脸喝斥:“就知道玩!你不努力,就算上了战场,也会误入敌军圈套,成为俘虏。到时你不止拖累主将,还会连累你的兄弟们。” 冯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又不上战场。” 霍十五更气,“你不上战场,那你能干什么?混吃等死,还是继续做纨绔?” 他推了一把冯免,自己去习武了。 一套拳打下来,软绵绵,可他还气喘吁吁。 一扭头,发现邱志言远远瞥过来,霍十五脸红耳热。 但邱志言只是路过,根本懒得多看他一眼,就好像他不值得一看似的。 霍十五有点慌神,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第814章 他想做邱红颜眼里的大英雄 这头,时安夏和岑鸢因着霍十五的到来站在同一阵线,齐齐忘了昨晚那点子伤心事。 两人都默契地没提起昨晚说的醉话。 时安夏依然和往常一样,替岑鸢更衣,送他出门,站在檐下叮嘱一声,“夫君早些回来用膳,我等你。” 岑鸢温润一笑,应一声,“好。” 就这么雨过天晴,他带着夜宝儿出门去了。今日狗官们集训,夜宝儿和那一群去长安郡救灾的狗子们也是要上战场的。 霍十五得到消息,更气了。 他连狗都不如。 半下午时,霍十五又来磨时安夏,求她想想办法。 他还是想跟着出征。他想做邱红颜眼里的大英雄。 时安夏这次不惯着他,也不跟他谈什么“胸有丘壑目存山河”的至高境界,只问,“你随军出征,能干点什么?端茶倒水,还是上阵杀敌?” 一个伯府世子端茶倒水肯定是不能的,至于上阵杀敌嘛……霍十五想起自己那套没打完的软绵绵的拳,就哽在了喉头。 他想了半天,说,“我能去打探消息。” 时安夏心头一颤,指尖都发了白,断然拒绝,“那更不行。你以为打探消息是什么轻省的活儿吗?那是要深入敌营,随时可能丢了性命的差事。你一个世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自保的本事都没有,去了岂不是送死?” 她话语很直白,不绕弯,不修饰。 霍十五被打击得哑口无言,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 他知道时安夏说得对,自己确实没什么本事,可他不愿意就这样被看轻。 他低下头,手指紧紧攥住衣角,心里翻涌着不甘和羞愧,眼眶红了一圈,“原来我在妹妹心里,就这么没用吗?” 时安夏静静看着他,半晌才道,“你平日不用心,也不刻苦。你为了对抗你的父母,故意让自己没出息,惹你父母生气。” 霍十五坐在椅上,低着头不说话。 时安夏继续数落,“你的家事,我没有立场评断。但有一点我得说,光阴易逝,容颜易老。很快,你就面临成家立业。你耽误的不是你父母的时光,你耽误的是自己的前程。” 霍十五本就慌乱的心更慌乱了,抬起头时,眼神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执着,“我学!我可以在战场上学兵法,学一切需要的东西。我不怕吃苦,也不怕危险。妹妹,教谕们不是总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吗?我去了战场,一定好好学。” “学?”时安夏皱眉,“你以为打仗是儿戏吗?等你学成,黄花菜都凉了。战场瞬息万变,哪有时间等你慢慢成长?” 前世若非万不得已,山河破碎,烽火连天,连老人和孩子都被迫拿起武器,上了战场,又何至于让京城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们亲历生死? 前世没得选,今生却无需如此惨烈。 这一场仗,北翼必胜,且要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天时地利人和,北翼势头正盛。这是一场明德帝完成夙愿收复失地的战争,更是一个磨炼小将的机会。 但这些小将里,不包括霍十五。 他不具备上战场的素质。他去了,还得让专人护他生死。 且以他现在急功近利的心态,更有可能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到那时,死的可能不是他一人,还有更多无辜将士的性命难保。 时安夏不否认霍十五前世的气节,但当时误入敌军圈套,会不会是能力有限造成的? 那时唐星河将军没明说,惠正皇太后也没细问。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去追究逝者能力大小,有损军中士气,更会令人心寒,动摇军心。 但如今,时安夏不可能卖这个人情。她赌不起,也不能让前世的悲剧重演。 霍十五不能如愿,再次灰溜溜而去。他知道,时安夏这几年对他失望了。 他分明最初与唐星河等人是一样的起跑线,可走着走着就掉队了。 责怪岑鸢给唐星河等人开小灶加任务吗? 不,他怪不着别人。 他那时也被加了任务,是他自己偷奸耍滑,利用眼疾各种借口逃避训练和学习。 别人在努力,他躺在舍院里睡大觉偷懒。 忽然就脸红耳赤起来。他怎么对得起妹妹曾说过的那八个字:心有丘壑,目存山河。 天子要出征。整个京城都处在一种紧张的气氛之中。 户部尚书唐楚煜却在这当口有徇私的嫌疑。 几年一换的皇商名单需要趁着明德帝出发前定下来。这关乎着北翼一部分重要的经济命脉。 原本唐楚煜自己可以定,但这份名单实在是让人看起来很碍眼。 名单上一共十二家,但他属意的四家都跟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明家,顾家,时家和魏家为一体,另外还有一个陈家。 唐楚煜为了避嫌,干脆将名单呈给了明德帝。 明德帝问他的意向,他如实禀报。 明家这两年给朝廷捐了不少,且明家大刀阔斧把旁支砍掉,专营茶叶和砚台墨笔,做得风生水起。 但明家是唐楚煜的外祖家,唐楚煜得避嫌。 时家和魏家自不必说,这俩是一体,做国瓷,还有七七八八旁的营生。 其背后是海晏公主和驸马,还有个国瓷之父莫老爷子在那摆着,其潜力深不可测。 但这两家,跟唐楚煜也有七拐八弯的关系,仍然得避嫌。 至于顾家……看起来没什么关系。只是最近他们护国公府跟顾家来往密切,不为别的,全因他夫人郑巧儿花了银子买人家的花苗子,要种霓裳花。 说什么少主府有,建安侯府有,她护国公府也要有霓裳花。 唐楚煜更得避嫌。他这个户部尚书很难做。 至于陈家……玉城灾后重建,全靠陈家。这是有功勋的,还是驸马岑鸢的关系。 驸马是唐楚煜的外甥女婿……这,还是得避嫌。 他真的很难啊。 明德帝笑,“所以你不愿落了骂名,就让朕落骂名?” 如今谁不知道他偏爱海晏公主?这几家一定下,全是时安夏的关系。 他这皇帝一世英明,也得为此落下口实。 唐楚煜决定不让明德帝为难,试探着问,“那不然从名单上另挑几家?” 第815章 时家好运道 明德帝闻言抬头看着唐楚煜,“唐卿心虚了?” 唐楚煜心头一凛,“回皇上,微臣……无愧于心。” 明德帝淡笑着用御笔勾了几家,“只要无愧于心,就光明正大。朕知唐卿正直,太子迟早也会知晓。有唐卿管着朝廷的钱袋子,朕放心。” 唐楚煜听得胸口一片火热,有种要为明德帝肝脑涂地的决心。 他还不知道明德帝有心成为他的妹夫,只是觉得被皇上看重和信任,是毕生莫大的荣幸和光荣。 皇商的皇榜次日就张贴出去了。明家,顾家,时魏同为一家,还有最后一个名额没给陈家,给了汇州盛家。 朝野内外议论纷纷,都在暗里怀疑户部尚书偏袒。 后来明德帝亲自在朝堂上说,皇商是他亲自审阅后所定。这才将这股邪风压下,算是让唐楚煜喘了口气。 北茴兴冲冲去看了榜后回来报喜,少主府里已经喜气洋洋坐了好些人。 大房三房四房都在,时家的老辈子们和有空的小辈们也都来了。 族长笑得见牙不见眼,“托夏丫头的福,咱们时家竟有一日成了皇商。哈哈哈哈……我可算有脸下去见列祖列宗了!” 有族老提醒,“那可是公主,别‘夏丫头夏丫头’挂嘴上了,恐有不敬之意。” 族长不以为意,“咦,她就算封了公主,也是我时家的‘夏丫头’。”他抬头笑眯眯看过去,“夏丫头,你说是不是?” 时安夏温温笑,施了一礼,“太爷爷说得对。” 族长更加心花怒放。 一时气氛热烈,众人纷纷称赞公主平易近人。 光是平易近人吗?她早前给众人画的饼都烙熟了。 短短几年光阴,时安夏真的带领时家一路繁花似锦,风光无限。 分至各家各户的银钱亦颇为丰厚,时家在外行走时,更是昂首挺胸,底气十足。 如今皇商的头衔尘埃落定,时家的财富和地位必将更上一层楼。 往后,只要不犯大错,至少能让三代人吃穿不愁。 时家既是皇商,又是勋贵,北翼独一份的殊荣。 有人感慨,“跟做梦一样,就感觉一切来得太容易了些。” 另有人正色道,“你只见今日风光,自然以为得来轻易。然时家能有今日,全赖夏丫头运筹帷幄,其间辛酸,你又何尝知晓?” 众人又纷纷赞时安夏。 时安夏谦逊不居功,淡然道:“时家有今日,非我一人之力。乃众人齐心,方得此大好局面。”言罢,略顿片刻,又道:“我只愿我时族众人,皆能爱惜羽毛,莫要辜负来之不易的荣光。” 众人闻言,皆敛容正色。 时安夏目光缓缓扫过堂内众人,丝毫没有因皇商头衔而忘乎所以,反而更加冷静,“伴随荣光而来的,还有流言。所谓树大招风,如今外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稍有不慎,便会授人以柄。故而,我时族上下,更需谨言慎行,莫因一时得意而忘形,亦莫逞一时口舌之快,徒惹是非。” 堂内一片肃然,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又坐了片刻,皆起身告辞。 来的时候,恨不得敲锣打鼓,脚踩祥云。离去时,但觉脚步踏实,双肩沉重。 荣光也是重担,稍不留神,便会被人诟病。 人人心头不复初来时那等飘忽,甚至有人起初还想着,往后天天躺在皇商的名头上睡大觉都不缺吃穿。 从少主府回去,众人皆……利落干活去了。 族长感叹,“夏丫头是怎么做到宠辱不惊的?我活了一辈子,都比不过她沉稳。” 族长老妻道,“时家好运道,生了这样的姑娘。若非他们侯府早前出了个那等主母,拖了后腿,只怕时族早就兴旺起来了。” 族长老神在在摇摇头,“若没有那等主母啊……或许,咱们时家也没有这好运道。唉!成轩这小子不珍惜!可惜了!可惜了!” 他是隐隐听过温如琴算计唐楚君的,只是具体怎么算计不太清楚。但有一点很显然,不算计,唐楚君看不上时成轩,也就不会阴差阳错生出时云起和时安夏这么优秀的兄妹。 这头,时安夏将大伯父时成逸留下来,请到了偏厅议事。 这么多人,独独把他留下。时成逸心头升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拿着茶盏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竟,有些紧张。 时安夏还没说话,时成逸先说了,“我以为夏儿跟我生分了呢。” “怎么会?”时安夏已经很好地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大伯父永远是夏儿心里最好的大伯父,夏儿不会忘记当年大伯父将我寻回的恩情。” 时成逸忍不住握了握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低头抿了一口茶,掩饰内心的波动:“夏儿今日留我,可是有事要商议?” 时安夏微微一笑,颔首,“正是。”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卷册子,轻轻推到时成逸面前:“大伯父,这是夏儿近日所拟的时家未来三年发展规划,请您过目。” 时成逸放下茶盏,翻开册子看起来。 时安夏并不扰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头渐暗下的天色,压下心头微微的疼痛。 北茴进来点了灯,室内亮起来。 时成逸一目十行翻着册子,越看越是心惊。 册上详细列明了时家在商业、朝堂、乃至坊间的布局和人员安置,每一步都环环相扣。其条目清晰,布局周密,从商贾之道至朝堂权谋,无一不精,无一不细。 时成逸抬起头,眸色震撼:“夏儿,你太了不起了。” 时安夏转过身,重新坐回椅上,语气平静:“计划做得再好,还得落在实处才算厉害。所以大伯父,您愿意做时家这个掌舵人吗?” 时成逸心头一震,“夏儿还愿意相信我?” 时安夏一如当年那个纯澈清灵的小丫头,就算如今眸色多了一分复杂的情绪,却也依然对他有着孺慕之情,“愿意啊。” 愿意啊!仅这三个字就让时成逸激动不已。 时安夏道,“如今时族成了皇商,外头多少人盯着咱们的错处。有大伯父掌舵,我就放心了。” 第816章 得此女何愁家族不兴 时安夏说着向北茴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让人抬来一个箱子,打开,里面全是账本。 时成逸随手翻了几本,深吸一口气,郑重道:“夏儿,大伯父感激你。” 他因为黄嬷嬷断了仕途,一蹶不振。他以为自己从此废了,谁知柳暗花明,又能大展拳脚,怎能不喜悦? 他起身,向着侄女深深作了一揖,“大伯父在此给你立誓,必倾尽全力做好一切。” 时安夏回了一礼,二人重新坐下商议。 她当然不会真放任时成逸在时族呈一人独大的局面,“我嫂嫂魏氏乃魏家嫡长女,掌握着时魏两家的经济命脉。她年轻,考虑事情不如大伯父周到。还望大伯父多担待。” 这是在说,两人若起冲突时,得以魏氏意见为准。既需大伯父体谅包容,又需大伯父提点,以免偏了方向。 时成逸其实从册子上的职责范围就发现了,表面看起来是他掌舵,实则魏氏长女才是真正掌权之人。 尤其国瓷原就是她魏家的,时家只不过是沾了大光而已。 尽管如此,时成逸依然感激,并未因有人掣肘他而不快。 朝堂上尚且需要平衡,互相压制。他身居朝堂多年,这点道理能懂。 其实魏氏掣肘他,反过来说,他也掣肘魏氏。并非是谁的一言堂。 时安夏走了神,想起前世过分依赖信任大伯父。当时也是这样,委以重任。 连她舅舅唐楚煜都排在了后面。 她从来没想过要让人制衡其手中的权利。好处是时成逸确实能干,在外行走办成了多件大事,堪当大任。 坏处则是滋养了时成逸自以为是的控制欲。其权势过盛生出骄矜之心,甚至屡屡越权行事。 这一生,时安夏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她不止会把嫂嫂推出来,还会在时家立下各种完善的规矩,以绝后患。 待时成逸走后,时安夏便吩咐北茴将一卷新拟的家规送去族长手中。 族长看完,长叹一声,“得此女,何愁家族不兴!传令下去,自今日起,时家上下皆需依此行事,违者严惩不贷。” 无论如何,时成逸又重新活过来了,回家对着妻儿,话也多起来。 吃晚饭的时候,他说了一件事,“安心成亲了。” 于素君眉心微跳,却没接话,依然低头吃饭。 倒是时安雪嘴快,问,“父亲,安心姐姐嫁了谁?” 时成逸本来就是借着和女儿说话,跟于素君示好,便耐心答了,“是陆永华。就是……” 时安雪立时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就是黄嬷嬷一心想把安心姐姐嫁过去那个。” 时成逸:“……” 能不能不提黄嬷嬷? 时安雪人小鬼大,这里头的事儿她听得多了。以前她还年幼,大人说话也不怎么背着她。 现在她就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了,“安心姐姐是真不听话呀!母亲千方百计不让她跟那人议亲,她偏不理解母亲的苦心,还以为母亲害她。依我看呀……” 于素君皱眉打断女儿的话,“吃你的饭!话那么多!” 时安雪噘着嘴儿,“本来就是嘛!母亲对安心姐姐比对我好,她还不领情!” 不爱说话的时云舟难得接话,“有她吃苦受难的时候。” 于素君听儿子女儿为她抱不平,只得淡淡开口,“这件事,是母亲做错了。倘若当初我不反对安心嫁给陆永华,她或许不会走错那么多路。”她始终没抬头给时成逸半个眼神,“我以为的对她好,闹了半天倒成了棒打鸳鸯。” 她说完,放了筷子,起身走了。 时成逸想追出去安慰几句,可夫妻间的隔阂如山一般横在中间。 自打两人分别多日再见面,于素君看起来还是那个于素君,家里家外料理得井井有条,对夫君也温婉客气。 可他就是感觉到了她的疏离。 她并未原谅他早前说过的那些冲口而出的凉薄话语。 他深深伤了她,伤口未曾愈合。 甚至刚才于素君说她错了,也不过是心灰意冷后的淡漠而已。 夜深了,时成逸睡不着,披了衣裳出门,发现于素君的房里还亮着灯。 他敲了几下门,没听到回应便推门而入了。 里头没有人,只是桌上散落了许多画稿。 那是于素君早年画的,全是时安心小时候的趣事,也是母女俩之间的温馨点滴。 画稿上有湿润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泪痕。 于素君哭过。 时成逸心头蓦然大痛,觉得自己真不是东西,拿着手稿的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吱吖一声门响,是披着件外衣的于素君从外头进来。 她眼睛红红的,愕然看着时成逸,一时有些窘迫,“你,怎的来了?” 时成逸放下画稿,转身大步跨前,抱紧于素君,“夫人……是我错了。” 于素君身体一僵,一时不好推开。 好半晌,时成逸才放开她,低声道,“陆永华人品不好,跟安心成亲后总打她。你当初是为安心好,她已经知道错了,她现在已经知道你是为她好了……” 可惜晚了,一切都晚了。 他那长女原本可以有平安幸福的一生。可她不听话,一身反骨,总觉得继母要害她。 时安心哭着跟他说,“父亲,请您转告母亲,是女儿错了!当初女儿不该对她有诸多揣测。女儿浑噩至极,愧对母亲养育之恩。” 于素君一颗麻木的心,隐隐蔓延着疼痛,“知道错了,又能如何?” 她泪流满面,终于在夫君面前不吐不快,“她以为我阻她姻缘!她被黄嬷嬷的花言巧语蒙蔽得不认我!我当初找人查过的,姓陆的痴恋一个姓容的姑娘,根本看不上安心。陆母一心想攀附咱们侯府,这才想拿捏安心。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安心跳入火海?” 时成逸拍着她的背,温柔安抚,“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于素君扑在时成逸怀里嚎啕大哭。 她一手养大的女儿,终究跳进了火海…… 次日于素君来了少主府,跟唐楚君和时安夏说起了时安心与陆永华成亲的事。 时安夏并不惊讶。早在陆永华犯事发配漠州时,她就感觉到命运的齿轮,终将转到那些不知好歹的人面前,重复前世的噩梦。 不过,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于素君缓缓道,“安心亲手把陆永华杀了……” 第817章 这堵南墙撞得太惨烈 时安心亲手把陆永华杀死了。 且手段隐秘,让人查不出任何端倪。 二人从成亲到变成怨偶,只花了三个月。 最初的起因是陆永华为了做些轻省活计,将时安心药晕,让负责派活的吏役来享受他的妻子。 谁知有一次药的剂量不够,时安心半道醒了。 她到底是娇养出来的高门贵女,羞耻心比旁人更重。当时就闹起来,被吏役打了一顿,又被陆永华打了一顿。 二人威胁她,若把此事闹开,就弄死她。 吏役其实很怕丑事暴光,皆因漠州知府顾柏年看着文弱,却是做事雷厉风行。 时安心这才看清陆永华的真实面目,整日以泪洗面。 于素君边哭边说,“我一手带大的姑娘,非要撞了南墙才死心。” 唐楚君也陪着哭,“何苦来着?当初大好局面,她再忍忍,定可嫁个好郎君。真是……天罚啊!不听话的姑娘!” 时安夏没哭,但内心五味杂陈,“后来呢?” 于素君用丝帕擦了眼泪,刚擦完,眼泪又流出来,一双眼睛肿得跟桃一样,“后来,后来陆永华那天杀的,见安心老实了,干脆光明正大把那吏役带回家中,让安心侍候……” 时安心怕挨打,不敢闹,屈服了。 但陆永华又嫌她脏,一言不合,还是打她。 于素君说,“有一次,陆永华都把她打恍惚了。她跟她父亲说,被打晕过去后,竟然还做了个梦……” 时安夏眸色一深,手指忍不住颤了一下。 就听于素君继续说,“她梦到自己被陆永华给毒死了……” 据说还梦得有模有样。梦里面,陆永华和时安心都没被发配漠州,全在京城,过着荣华富贵的日子。 他们恩爱了好些年,育有一女。 后来陆永华想娶容姑娘,嫌时安心挡了道,就把她毒死了。 她的陪嫁丫环木蓝发现了真相,差点被灭口,九死一生跑回侯府揭发了陆永华。 于素君苦笑,“安心把这梦当真了,日日警惕吃食饮水,生怕被毒死。谁知那陆永华真有杀人于无形的药……” 时安心和陆永华都被派在同一处矿山做开采的活儿。 当中有个犯人与陆永华起了冲突,隔日就发高热死了。 在那种地方死个把人,根本不叫事儿。但时安心多了个心眼,发现陆永华把一种药粉藏在床底的破罐子里。 她原本只是想试试那药粉。一想到那个梦,她就加大了剂量,把药粉倒在了稀粥里。 陆永华饭量大,平日就不让时安心多吃。那日也一样,一个人吃了一锅不说,还把时安心碗里的粥全吃了。 吃完他就睡了,半夜起高热,没挨到天亮,断气了。 于素君哭,“安心原先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哽,忽然想起当日时安心使计差点害死黄思凝。 哭不出来了!只怕她对这个女儿一直都是一知半解。 唐楚君安慰她,“别多想,你已经做了该做的。当日我们一再说起这个姓陆的有心上人,安心觉得我们诋毁人家,死活不信邪。” 时安夏却道,“那个梦,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的因果。” 前世他杀她一次,今生她杀他一次。很合理。 但这堵南墙撞得也太惨烈了,根本没有回头路可走。 据说陆永华的母亲得知儿子的死讯,也疯了。 陆家九代单传,这是彻底完了。 世上,少了一门祸害。前世起码还留了个血脉,今生那是真的断子绝孙。 但时安心这条漫长的路还没走完。她选择跟了那个吏役,寻得一些轻省活儿。 吏役一辈子生活在底层,见时安心这种京城贵女主动贴上来,自然心花怒放。 然,那地儿高热频发,吏役也死了,没起一丝水花。此乃后话,日后不表。 于素君到底没开口,求时安夏母女找明德帝赦免时安心的罪,让其回京。 她来说这些事时,心里充满着痛苦和悲伤。 那怎么说也是她养大的女儿。听说在漠州受那么多苦,她心里难过得紧,当时是打着主意舍下脸皮来求一求的。 可把事儿说完以后,于素君却平静了,也理智了,还惊出一身冷汗。 人情越用越薄是其一。人和人之间须懂得分寸,不是什么事都好开口索取的。 正如当年她慌乱之下,求了时成逸救自己于火海。尽管她一再说服自己,楚君姐姐已经嫁人了,而她又不认识别的外男,只能求到时成逸跟前。 可事实上,她是暂时脱离了苦海。然而在她内心里,一直藏着偷了楚君姐姐东西的卑微。 且那些相熟的姐妹,但凡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不赞同。 尤其是郑巧儿早些时候一直不待见她。究其原因,正是因着天下男人那么多,你非得选一个唐楚君当初心仪的男人来嫁,让人膈应。 于素君对于这件事无比后悔,特别是在经历过时成逸口出恶言之后,她就彻底心凉了。 另一个原因,则是于素君讲着讲着就毛骨悚然起来。 若时安心大赦回了京,见着侯府风光无限,如日中天。见着她母慈子孝,对小女儿时安雪宠得不行,会不会心思一歪,让他们全体发高热,一窝端了? 这个念头一起,于素君不哭了,连眼神都凌厉了几分,“不说安心了。咱们该做的都做了,也没什么好后悔。” 时安夏:“!!!” 我连拒绝的说辞都准备好了……大伯母真是好生通透的人啊。 唐楚君:“……” 还真怕于素君开口让她找明德帝办事儿。她从答应等明德帝那日起,就给自己立下个规矩,绝不开口求他办私事儿。 尤其她现在才知道,明德帝其实早在当初处理时安心的时候,已经是网开一面,让时成逸降职代时安心受了过。 否则搅乱科举那么大罪,凭什么还让时安心活着? 于素君利落回家去了。 那会子时成逸正在教女儿看账本,见到于素君红肿着眼睛回来,便知她去了少主府。 他放下账本,让女儿先出去,这才抬起头道,“素君,不必去求人赦了安心……” 第818章 时云起如同鬼魅一般乱窜 于素君静静立于屋的中央。 那时暮色沉沉,暗影四合,将她笼罩在幽幽的阴影里。 她的声音凉得可怕,“夫君说与我听,难道不是想借我的嘴,去求一求夏儿吗?” 差点就着了道儿,还好反应过来了。 时成逸涨红了脸,“胡说八道,我岂有这个意思?” “没有最好。”于素君从未有过的淡漠,撂下四个字,转身就出去了。 时成逸静静望着妻子的背影,说不出的委屈和难过, 原来失去一个人,真的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往后再怎么捂,也捂不热了。 他其实真没想过让于素君去找门路求情。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女儿安心能活下来,明德帝早就已经网开一面。 时安心原本不该活着的。 最早他以为明德帝是因为时安夏的面子,后来他才知,也许更多的是看在唐楚君的面子上。 昨夜于素君听完时安心的遭遇,问他,能把实情告诉夏儿吗? 时成逸想了想,回她,“可以。” 分明是她自己提出来的事,现在却认为他是想借她的嘴,去求夏儿想办法救安心。 时成逸的心像被人划开一条口子,渐渐渗出血来。原来,被人冤枉是这样痛苦的感受。 他就忽然理解了,当初他那句“你就是没当心儿是亲生女儿”的杀伤力有多狠,有多扎心。 万般苦果,只能自己吞咽。时成逸坐在椅子上久久未动。 黑暗彻底笼罩下来,将他笼成一团黑影。 时云舟从书院回来了,进屋点了灯,恭敬唤他,“父亲,母亲让您去用晚膳了。” 时成逸努力扬起笑容,“好,这就去。” 隔日一个重磅消息传遍京城,云起书院一棵梧桐树底,另有乾坤。 树底为入口,底下是坚固的地底石室,里面埋着大批金银珠宝和玉器。 这个宝藏据史料考证,应该是前朝一个武将把搜罗的宝贝藏匿在此。 那时,国都不在这里。是后来因着碧霞关天然的屏障,才使得帝王迁都于此。 再后来,武将造反被诛族。这处宅子就分给了建安侯府的祖上。 直到如今,这地底乾坤终于被发现了。由如今的建安侯时云起和长房时成逸一起将宝藏献于朝廷,以充国库,助皇上治国安邦,收复失地。 这消息一出,那些质疑时魏两家为皇商的人就通通闭了嘴。 试问这么多财富,搁谁家也不愿意上缴国库充公啊!时不时拿出来一点用,谁发现得了? 啧,要不说建安侯觉悟高,受皇上重用呢! 明德帝也在朝堂上表示“爱卿忠心可鉴”,不止封了建安侯时云起为“翰林学士”,还允其可自由出入四墨阁。 另外,明德帝还重新启用了时成逸。这也是时安夏所期望的。 她大伯父有能力,只要心不生歪,路不走偏,一步一个脚印,终究会为朝廷发光发热。 尽管职位低下,只是个典史,但还能入仕就很令时成逸惊喜了。 来之不易的仕途,他侄女重新给他铺好了。以后的路,要靠他自己走好。 除此之外,云起书院并入国子监,成为中央官学,也是北翼最高学府。 而国子监祭酒正是时云起。 纵观北翼整个历史,这个年纪的文臣有时云起如此成就的,绝无仅有。 他是北宣部尚书,是国子监祭酒,是翰林学士,是所有学子心中的向往,是纨绔子弟的榜样,是逆风翻盘的传奇。 京城百姓口口相传,京城世家集体麻了。 “时云起如同鬼魅一般乱窜。” “这是什么形容?时云起也是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好吗?” “屁!他都没正经读过几本书,忽然就冒出头了,忽然就惊才绝艳了,忽然就声名鹊起了。” “人家读没读书你能知道?都说了早年他被换的时候,是他帮那个死了的庶子代笔。人家一直很有才。” “不不不,光时云起有才是不够的。他真正强在有个好妹妹。他那个妹妹才是个人物,可以肯定地说,没有他妹妹,他还是一团泥……” 整个京城,议论时云起的话题几乎要盖过明德帝出征。 唐楚君坐着马车出行,一路都听到百姓说起她一双儿女。 马车里,还有女儿时安夏和儿媳妇魏采菱相随。 唐楚君回娘家,据说老国公唐颂林回来探亲。 唐颂林在乡下住了两年,老了,瘦了,像个粗野村夫。尽管他想摆长辈的谱,但如今护国公府没他说话的份。 巧的是,今日明家也上门来了。 郑巧儿亲自带人出去迎,丝毫没有护国公府主母的架子。 唐颂林牙酸,觉得郑巧儿没排场,上不得台面,堕了他护国公府的威严。 他那外孙女时安夏不是个好的,就跟透视眼一样把他看穿了,说,“外祖父是觉得大舅母不讲排场,上不得台面?那可是定国公府的嫡女,人家要什么排场?人家本身就是排场。” 唐颂林怄死,不想和外孙女说话。 但外孙女偏要和他说话,“咦,明家如今是‘富润男爵’,外祖父肯定也是觉得不够看的。没关系,明家不止有爵位,还有用不完的银子。对了,外祖父,明家还是皇商,您知道吗?” 唐颂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今日很热闹,明家留在京城的所有人都齐齐上门来做客。 唐楚君几人帮着郑巧儿热情款待明家人,无人在意角落里那个糟老头子唐颂林。 唐颂林原以为女儿是专来看他的,搞了半天,是为明家而来。 他很生气,却也没有办法。这已经不是他可以生气的时候了。 不止不能生气,连他女儿唐楚月的亲事,他也做不了主。 唐楚月拖了这几年,已然拖成个老姑娘。自从京城出了大事,那些早年她看好的勋贵一个个落马,连昌平王府都被抄了。 她那些昔日好友家里,也大多数因站队原因,或多或少受了牵连,全都被贬出了京。 唐楚月大受打击,彻底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不嫁人的准备,觉得以后跟着大哥大嫂猫在国公府过日子也可以。到时去慈幼院里领个孩子养在膝下,就当是自个儿的孩子,用来养老。 谁知这日明家是为着一个叫明思君的小辈,上门来向唐楚月提亲的。 第819章 我愿意嫁 唐楚月听到明家上门提亲的消息时,正坐在闺房窗前,手中捏着一卷未读完的诗集。 诗集合上,封面上赫然写着楚笙先生的名字。 “姑娘,夫人请您去前厅。”丫鬟莺儿兴冲冲来禀。 唐楚月微微一愣,手中书卷险些滑落。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明家?提亲?为我?” 莺儿点点头,脸上染满喜色:“是啊,姑娘,听说公子叫明思君,上次在前厅见过一次。您说有些眼熟,记不得在哪里见过。” “那个人啊。”唐楚月想起来了。按辈份论,她算得上是那位公子的长辈。 她提不起劲,出于礼貌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人未到,就听到父亲唐颂林高昂的声音传出来,“我护国公府的姑娘是要嫁高门大户的!你们明家就算封了爵,也一样门不当户不对!” 没有人回应。 又听唐颂林指责郑巧儿,“你安的什么心?就知道你当家以后,会趁机拿捏你妹妹的亲事!这亲事我不同意!” 唐楚月听得心头一滞,微微皱了眉。她不愿意大嫂因自己背负莫须有的骂名。 大嫂郑巧儿的声音:“各位见笑了,别往心里去。父亲这几年远离京城生活,习惯了这种说话方式。” 这是在指责唐颂林像村野老头,说话不讲究,没有礼数。 唐颂林暴跳如雷。 时安夏安静看戏,和嫂嫂魏采菱相视一笑。二人吃着茶点,不打算掺和。 她也不知明思君为何看上了唐楚月,两个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人……明家这是跟护国公府扛上了呢。 唐楚月拎着裙摆走入正厅时,屋子里一片尴尬的寂静。 唐颂林见小女儿进屋,神色傲慢得很,“月儿来了,让她自己表态!她自小锦衣玉食,娇养长大,岂可嫁商户!” 他这次回京,正是因为昔日旧友梁大人去了信,说要跟他结亲。想让他的小女儿,嫁给梁大人的小儿子。 虽然梁大人也退下来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都好过商户明家。 况且唐颂林都已经口头允了亲事。现在明家横插一杠,他这老脸放哪里? 话说到这份上,连媒婆都插不上嘴,就感觉这桩亲事得黄。 唐楚月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一位年轻公子身上。上次匆匆一瞥,她还有点印象,且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不知在哪见过。 公子一袭青色锦袍,眉目清朗,神情温和,并未因唐颂林的无礼现出半分恼色和焦躁。 别的不论,明家在长相这一块是真优越。 唐楚月立于一旁,目光微垂,心中却暗自思量。她虽对婚事无甚期待,但见明思君如此气度,倒也生出几分好感。 她向各人行礼问好,才坐在了唐楚君身边。 那个空位,显然是留给她的。 唐颂林气呼呼,“月儿不要怕。你不想嫁,拒了就是。为父给你做主!” 郑巧儿也开口,意思相同:“楚月,你的亲事,你自己想清楚。没人可以阻拦你,也没人可以强迫你。” 唐楚月原本是不想嫁的。并非因为提亲的是明家,而是她已心灰意冷。 换句话说,她觉得外面的世界非常可怕,只有护国公府才是净土。 大嫂待人好。只要她不作妖,吃穿用度大嫂都不会苛待她。逢年过节出去玩,也会带上她。 家里侄儿们懂事。她买东西送他们,他们同样会回礼道谢。 尤其是唐星河,以前经常跟她对着干,现在也好言好语喊她“小姑姑”。 护国公府如今上下一团和气,再也不是以前那等勾心斗角的地方。 连丫环婆子们都没人拜高踩低,并不因她失势而有半分不敬。想必都是大嫂特意叮嘱过,连最不待见她的玉嬷嬷也对她和颜悦色了几分。 但唐楚月也知,一旦嫁人,与大哥大嫂离得远了,本来不多的感情也就淡了。毕竟她和他们中间隔着个血海深仇的朱氏。 她嫁了人,往后又以什么理由来亲近他们?唐楚月对这个家生出了微微的贪恋之情。 可此刻情况不同。父亲看不起明家,如果她说“不嫁”,势必助涨父亲傲慢的气焰,更是给明家难堪。 也是在这会子,唐楚月忽然想通了一点。明家是大哥的外祖家,如果她嫁到明家,才是跟大哥大嫂亲上加亲。 目光倏地变得有了神,声音也清脆高昂,“我愿意嫁。” 四个字一出,媒婆眉飞色舞,“哎呦,姑娘好眼光!我们明家这位公子啊,如今正在云起书院就读。他品端貌正,才学出众,家境……咳……富得流油啊!” 明思君闻言,起身踏前一步,向着唐楚月深深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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