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小说

星尘小说> 妄想人妻 > 第147章

第147章

惜之大哭。 兄弟俩感情一向很好。大哥处处让着他,护着他,出去有人欺负他,也是大哥顶在前面。 宋惜之忽然止住哭,责问,“母亲,为何从小到大您都不喜欢大哥?他是捡来的吗?” 第950章 他做好了赴死准备 不止宋惜之怀疑大哥是捡来的,其实宋慎之也怀疑过。 他从小到大都觉得与母亲之间隔着千山万水。 母亲虽不苛待他,但他能感觉出来笑容有多疏离,不似对弟弟那种亲和与温柔。 所以他事事努力,还铆足了劲,想要在科举上像时云起那样一战成名,让母亲为他骄傲。 父亲出事,他不能考科举,这对宋慎之是个巨大打击。 祖母是被弟弟推倒致死,他无比清楚。但长兄如父,如今是他该扛起事的时候。 他做好了赴死准备。 可,当母亲作证说是他推的祖母,宋慎之的心还是不由自主沉到了谷底。 他顶替弟弟,是他所愿。 可母亲毫不犹豫的偏心证词,还是让宋慎之的心裂了个口子,凉嗖嗖的,隐隐作痛。 他想,他应该是捡来的。 若他真是捡来的,这条命就当报了宋家的恩罢。 “帮帮忙,求您让我看看我儿子。”一个熟悉的女声在牢门外响起。 是母亲!宋慎之不争气地眼眶一热,心跳都加快了。他脚麻,几乎是爬到牢门边,努力向外看去。 看到母亲的裙角!上面绣有大朵荷花。 母亲爱荷花的纯洁,说“出淤泥而不染”,故衣服大多以素白为底,上绣荷花青莲。 宋慎之喜出望外,瞬间忘了刚才心口的疼痛,“母亲,您怎的来了?快出去,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宋夫人眼神十分复杂地看着长子,心头涌出难言的情绪。 她常避免与他目光相对,也不喜他在跟前晃荡。 看到他,她心里就烦躁。 她试图改,改不了。也压制,但不受控。 她只能尽量避着他。 这是宋夫人今天第二次提着食盒探监了。 她进了牢房,待狱吏走远,才局促看向儿子。 儿子也局促看向她。 四目,相对。 一触,即分。 儿子向她恭敬作揖,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那种长身玉立,“儿子给母亲请安。” 宋夫人的泪又涌出来,这一刻,她没有烦躁,只有愧疚。 长子被夫君教导得很好,读圣贤书,明圣贤理。 她低下头,将食盒放在地上,抽泣,“慎之,来吃饭了。” 刚才她又亲自下厨了,小儿子烧火添柴,她亲手做的饭。 宋慎之十分高兴,“母亲是专门为我做的饭么?” 他席地而坐,盘腿,腰背挺得笔直,如松竹般。 宋夫人没答,只看着他狼吞虎咽。 待他吃完,用帕子优雅擦了嘴角,才意犹未尽道,“母亲做的饭菜很好吃。” 宋夫人轻声道,“对不起。” 宋慎之怔住。 宋夫人自己也不知道这句“对不起”是指刚才在府衙里说了谎,还是因着往日疏冷了长子。 她哽咽着,“你怪母亲吗?” 宋慎之摇摇头,“儿子不知母亲在说什么。儿子推祖母致死,自是应该承担后果。” 宋夫人出了牢门,敲鼓投首。 她跪在堂下,“民妇刚才说了谎。其实是民妇推了婆母致死。” 宋惜之跌跌撞撞跑来,跪倒在地,“是我不小心把祖母推开,撞到了桌角……” 一时母子三人争着认罪。 宋慎之再次被提审公堂,母子三人供词皆同,唯至推人一节,俱自承己过。 县令甚感棘手,较之互相推诿之案更甚。 且涉宋大人家眷,宋案本就波折,又得公主免死金牌,一时难断,遂上报朝廷。 太上皇遣赵立仁接办此案。 赵立仁回家后,提起这桩案子。 赵夫人道:“宋家那老夫人?眼皮子浅薄,在外亦不给儿媳颜面。曾于大庭广众下揪她耳朵,我亲见那媳妇立着不敢躲。” 赵立仁只听着夫人说话,没发表意见。 赵立仁正是要从夫人口中去辨别宋老夫人的为人,如此听来,婆媳关系自来不睦。 宋大人下了狱,宋母肯定在家欺负儿媳妇,两个儿子护娘,推攘之间磕到碰到,这也是常事。 次日,赵立仁分审三人,供词反复核对,皆无出入,确系过失致毙。 验得宋夫人头皮有伤,显是被揪发之痕。 这是运气不好,刚巧死了人。若在平日,推了便推了。 总体来说,这就是一桩升级的家务事。 云起书院上至教谕,下至同窗,联名具结,共证宋慎之和宋惜之兄弟俩品性端方,乞朝廷矜宥。 牵头的,是国子监祭酒时云起。他洋洋洒洒泼墨,又援引兄弟二人旧日诗文为证,爱才之心,溢了满篇。 宋元久本人虽闻母亲去世悲伤,但他几乎都能想象当日的场景。 定是母亲趁他不在家,对夫人大打出手,儿子们才会上前阻止。 他在狱中也写了文章,证明母亲素来强势,以前就常与妻儿起冲突。而妻儿以往皆恭敬,从未有弑亲之心。 赵立仁认真整理卷宗,细心琢磨太上皇钦点他审案的意图。 下午在打麻将的时候,又听同僚聊起往事。 同僚甲说有一次家里举办宴会后,宋大人忽然无故送了他一套瓷器。 蹊跷的是,那次宴会少了一只碟一只碗。 这算赔偿。宋大人没明说。 同僚们各自说起自己的经历,都是宋大人事后莫名送礼。 老太太果然眼皮子浅,出去做客,见到好东西都往家里捎。 “宋大人不容易。”同僚们猜,“想必贿银也是老太太私自收的,宋大人被牵累了。” “肯定是的,宋大人在朝中素来清正。” “不然海晏公主为何要用珍贵的免死金牌救人?听说公主也只有那一枚,下次想救人都没得用了。” 无人知宋元久案的真正内情。 赵立仁最终判了三人流放铁马城。宋家也算圆满。 宋母被草草葬了。 没什么人来悼念,宋府短短几日荒草丛生,一片萧条。 凌州也传出消息,松城守备将军姜忠信罪状昭著,敕令就地正法,立斩辕门,不必押往京城。 暗里激流涌动,牛鬼蛇神作生死一搏。 时安夏眸色幽沉,冷然吩咐,“凡有异动者——”声线陡寒,“皆以谋逆论处。” 这是昭武帝第一次见时安夏这般杀伐果断的模样,如同一个御驾亲征的帝王…… 第951章 海晏公主野心很大 昭武帝刚入凌州地界,就听闻了关于皇妹的传闻。 “海晏公主野心很大,那驸马原是皇上流落在民间的皇子,她以为驸马能登基为新皇。谁知驸马死在了铁马城。” “她美梦落空,肯定不甘心,一入凌州就拿姜将军开刀立威,是想名正言顺插入自己的心腹。” “瞧着吧,一大批官员头上的乌纱帽保不住了,换上的都是她的人。” “公主还想彻底接管盐业,粮业以及各行各业,胃口大着呢。” “那什么吴将军明面上是朝廷派遣的守备将军,实则是公主的私兵。” “还有两个人,一个姓唐,一个姓马,也是公主的人。你们瞧着吧,一个会接任珙城守备将军职务,一个会接任松城守备将军职务。” “如此一来,铁马城,珙城,松城连成一线……呵,迟早要跟朝廷对着干。” “新帝眼瞎,竟把凌州划给了公主做封地。公主这下子如鱼得水……” 眼瞎的新帝挤在人群中默默听了一会儿闲话,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正打算退出去。 一人拉他闲聊,“看您生得富贵,想必是哪家豪族公子?” 昭武帝淡笑,随口胡诌,“姓郑。” 那人恍然,“郑家……四公子?” 昭武帝又淡笑,不答,退走。 那人飞奔去报了主子,说见到了郑家四公子。 粮业大户郑家来人了。 昭武帝上了马车,派人去查郑家是个什么玩意儿,郑家四公子又是什么货色? 他随口胡诌,被人当了真。这感觉还挺新鲜。 很快,随侍来报,“郑家是粮业大户,凌州几乎一大半的粮食都出自郑家。” 昭武帝想,我朝廷的米粮合着是先进了郑家粮仓,然后再高价流向百姓。 百姓如何买得起? 他怒火中烧,面上不显,找了间客栈住下,让属下继续搜集关于郑家的消息。 又过一日,属下来报,“郑家四公子叫郑宪。此人表面看着温和大度,其实最是个小肚鸡肠心狠手辣之辈。他与姜忠信来往甚密。“ 被错认成郑家四公子的昭武帝:“……” 就很扎心,不知那人瞎了什么狗眼,才觉得他是郑家四公子。 他问小树子,“朕看着温和吗?” 小树子弯了眉眼,“主子温和,慈眉善目。” 昭武帝睨他,“朕怎觉得你像是在说一个老头子?” 他分明正当年华,眉清目秀。 小树子张嘴就来,“主子英俊无匹,世间无双,年少有为。” 昭武帝终还年轻,喜听“世间无双”的话。 风未歇,雪未停。昭武帝吩咐,“去恩驿行馆。” 入得行馆,已是正午。 昭武帝微服出行,少有人认识。行馆的门房也只当他是公主旧识,进去禀报,说有位肖公子求见。 时安夏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哪位肖公子不递拜帖就求见,只道事务繁忙,不见。 须臾,门房又来报,“肖公子说,他从京城远道而来,与公主是旧识,还望公主百忙之中接见一二。” 时安夏放下手中正在看的粮业账本,揉了揉眉心,“请他进来。” 京城来的人?旧识? 她眼睛一亮,肖长乐? 但见来人风尘仆仆,竟是……昭武帝萧治! 肖公子!萧公子! 时安夏哑然失笑,忙起身行大礼,“臣妹参见皇上。” 昭武帝笑着虚扶一把,宽大的袖袍带起一阵松墨香,“皇妹不必多礼。”又开玩笑道,“看见是朕,皇妹似乎有些失望?” “皇上说笑,臣妹只是未曾想到‘肖公子’竟是您。”时安夏顺势起身,待昭武帝落座后才优雅端坐一旁,指尖轻叩案几示意北茴上茶。 她打量着天子眉宇间的倦色,蹙眉道,“是凌州出此状况,才让皇兄日夜兼程从京城赶来?” 昭武帝接过茶盏,揭了茶盖,茶雾氤氲间,天子的目光盛有温润笑意,“朕来给皇妹撑腰。朕听说,你要就地处决了姜忠信?” 时安夏莞尔,“姜忠信已在秘密押入京城的路上。那是我让人散布的谣言。” 姜忠信在凌州经营多年,其势力爪牙早已遍布各个角落。 此人表面清廉刚正,每逢灾年必开仓放粮,修桥铺路皆亲力亲为,在百姓中素有美誉。 动他,就等于动各世家豪族以及商贾的利益,牵涉一大批朝廷官员。 此子又擅于伪装,明面上给百姓的好处都是他拼命争取来的,暗里的苛捐杂税都是北翼朝廷的锅。 姜忠信更与北境商帮、漕运衙门、边军将领结为利益同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朝中六部要员,亦有与其暗通款曲者。 这般人物,动之如撼山岳。斩其一首,恐有千百只手在暗处反扑。 时安夏就是要趁此机会,在各方未曾联络部署好,即连锅端了。 否则待人慢慢押入京城细审,又不知要多少时日。各方势力若联手出击,恐凌州大乱。 时安夏细细说与昭武帝听,末了,又道,“凌州大乱,必引来梁国和宛国的觊觎。” 宛国打了败仗,心有不甘。她近日抓到的宛国奸细不在少数。 梁国人则是觊觎金矿,岑澈就是最好的证明。 各方都在等着凌州自乱,好趁此咬下一口肥肉。 时安夏给昭武帝分析,也是禀报。 言语慎重,态度恭敬。 她让人拿来城防图,给他一一讲解部署。 昭武帝神色专注,目光温和地注视着时安夏,不时颔首表示赞同,“皇妹思虑周详。” 他略作停顿,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若皇妹身为男儿,定能成为我北翼最出色的将帅之才。” 时安夏微微欠身,谦逊道,“皇上过誉了。凌州之功,实乃众将士同心协力所致。吴起程将军运筹帷幄,唐星河、马楚阳二位冲锋陷阵,臣妹不过是略尽绵力,胜在口齿伶俐,能向皇上转述一二。” 她抬眸望向昭武帝,“北翼人才济济,正是陛下知人善任之德。” 昭武帝爽朗一笑,“皇妹不必这么说,朕有今日,全是皇妹和驸马的功劳。”他倏地收敛了笑容,小心翼翼问,“驸马……可有消息?” 第952章 北翼最尊贵的寡妇 听昭武帝问起岑鸢,时安夏指尖微颤,茶盏中的涟漪映着她眼底的迟疑。 她分明是想告知真相,关于岑鸢的消息在唇齿间辗转几番,却于出口时,鬼使神差摇摇头,“尚无消息。” 她垂眸凝视茶汤,面容沉静,“臣妹困守珙城,还未踏足过铁马城。” 前世记忆如毒蛇般缠绕心头。 忠臣捐的是贿银,良将却是个只顾一己之私胸无大义的败类。 分明如谪仙般清正的大伯父,竟暗地里与北翼老臣合谋,暗害北翼的恩人……一桩桩,一件件的反转,令得时安夏不敢对一个帝王坦诚相告。 重生也未必就窥知先机,更有可能以既定想法偏了再生之路。 到那时,她将满盘皆输。 人心最难测,帝心更甚之。时安夏终是对新帝有所保留。 她赌不起这一局。毕竟连血脉至亲都能在龙椅前反目,何况她这个外姓公主。 茶水突然溅出两滴,在她月白衣袖上洇开湿痕。 昭武帝却以为戳痛了时安夏的伤处,只沉声告知,“京中……已为驸马办了丧仪。皇妹……节哀,凡事不可强求。” 他的安慰,轻薄如纸。 从此,皇妹成了寡妇。 他以袖遮面,借着饮茶掩了凄色。 他发誓,就算她是寡妇,也必是北翼最尊贵的寡妇,谁也欺辱不得。 时安夏只怔了一瞬,却不诧异,唇齿间淡淡两个字,“也好。” 听在昭武帝耳里却是蜿蜒着悲伤与无奈,他心头更沉。 时安夏却想的是,如此更能坐实驸马已死的传闻,想必许多人都要耐不住露出真面目。 岑鸢的旧部里,有几人是只忠恒帝一人,尚不能查。其实大家忠的,也无非是自己的利益。 那份名正言顺的从龙之功,实在太让人眼馋。 时安夏一边想着,一边让人摆膳,陪着远道而来的昭武帝吃了顿饭。 简单的饭菜,没有太多巧思,只为果腹。 时安夏在珙城日日吃的也是这些。 昭武帝许是饿了,吃得津津有味。只是联想到好粮进了黑市,百姓们吃的是霉米,他就气得想要立刻把这些人全抓起来斩首。 他说起了郑家,以及郑四公子。 时安夏道,“郑家?可不止是粮业,还把手伸向了盐业。” 昭武帝气得放下筷子,“盐业?他们怎么敢?” “郑家势大,不止在凌州盘根错节,在别地儿也生根发芽。他们并非百年世家,没底蕴,也无顾忌,所以染指盐业会掉脑袋,对他们来说只是个摆设。只要没被抓到就万事大吉,就算被抓到了,塞银子打点,捂着就成。” 对皇权失了敬畏心,以为自己手眼通天,什么都敢干。 时安夏又道,“那郑家四公子,其实是外室生的。郑家家主没有儿子,只得把外室所生之子弄回家中。此子坏事做尽,我必诛之。” 被人认作是郑四公子的昭武帝,感觉背心凉嗖嗖。 用完膳,时安夏问昭武帝,“皇上打算住哪?准备在凌州待多久?” 昭武帝想了想,“朕微服出行,就住恩驿行馆吧。” 时安夏默了一瞬,点头说好。如今不是暴露帝王行踪的时候,除了考虑到他的安全,还有她接下来的部署。 昭武帝终是像个想要讨糖吃的孩童,迫不及待将“天子守国门”要迁都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时安夏震惊,随即又惊喜,“皇上将成为千古名君。”似乎意犹未尽,“吾皇英明!北翼的百姓有福了!” 如同当年想要得到夫子和父皇一句赞美和肯定,他便会奋不顾身努力前行。昭武帝小心翼翼问,“皇妹也觉得此举可行?” 何止可行?时安夏本就有打算先将凌州以铁血手腕治理有序,然后再向太上皇进言,让太上皇去说服昭武帝迁都。 一任帝王天子镇国门!一任帝王天子守国门!这是何等盛世! 将百姓紧紧护在羽翼下,这样的帝王将流传千古,将是北翼的传奇。 时安夏还未开口,谁知昭武帝竟自己提出来,还专门为此跑来凌州部署。 时安夏起身深深行了个礼,“臣妹愿全力配合皇上。” 昭武帝以公主京中旧识的身份,悄然住进了恩驿行馆。 时安夏本是住在恩驿行馆最好的院落,这里守卫森严,内卧里还修有逃生通道,遇紧急事情可安全脱身。 她说明情况,要跟昭武帝换。 昭武帝拒绝了,“凌州是你的封地,你如今才是凌州的主人。自然应当你住主院。” 时安夏还想说什么,昭武帝道,“你是想坐实我皇帝的身份?否则京中有哪位旧识可以凌驾于你之上?” 时安夏无奈,“那只得委屈皇上几日。” 昭武帝摇头,“不委屈。当年是翎王的时候,我还住过粥棚。能有一方瓦片遮风雪,已是百姓奢望。我吃得苦,皇妹心里不必过意不去。” 时安夏再次道,“北翼得吾皇真乃幸事。” 昭武帝喜滋滋,“对了,孩子们呢?快让人抱来给我这舅舅瞧瞧。我赶路累了,得歇几日,就不打扰你办公务了。我替你看孩子吧。” 时安夏:“……” 您要折我孩子寿吗? “孩子们皮得很,现在会说点话了。话多,从早上睁眼就不停,一直说话,惹人烦。您还是……”时安夏试图打消昭武帝带孩子的念头。 可昭武帝到底没经受过孩子的毒打折磨,丝毫不以为意,“孩子嘛,就是要多说话。三个孩子现在都能说话了?” 时安夏摇摇头,“不,就一一能说。二二和三三……还不太能。” 昭武帝兴趣大得很,“都弄我院里去,我替你带着。反正有乳母在,我也不会给你带坏了。咦,怎的还没正式取名吗?” “有。”时安夏如实回答,“一一叫岑策,二二和三三分别叫岑思和岑念。” 昭武帝默念,“岑策……岑思,岑念……” 皇妹想念驸马得紧!他没再多问,只让她把孩子们送去他院子。 入夜,时安夏穿着月白中衣,刚绞干了湿发,正准备上床睡觉。 岑鸢顶着夜寻的人皮面具,从逃生通道顺利进了内卧。 第953章 这是个女儿奴啊 岑鸢入内就抬手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原本凌厉的轮廓。 被风霜浸染的鬓角在烛火下泛着微光,他随手扯开狐裘系带,任由那件沾满雪泥的银灰色裘衣滑落在黄花梨圈椅上。 北茴见惯不怪,熟稔地拾起尚带体温的狐裘,挂在鎏金螭纹衣架上。 内院只她一人知道实情,是以最近都是她值夜。对外的理由是,再过些时日她要成亲,就不能日日服侍夫人了,如今正好补上。 南雁等人拗不过她,都早早歇了去。 “少主,厨房还没封炉子,您要吃点什么吗?”北茴问。 “不必了。”岑鸢温声应。 北茴打来热水,让少主洗漱完毕,退出去抱孩子过来。 今日轮到三三。 抱过来的时候,小家伙在来的路上就已睡得香甜,小脸贴着北茴的肩头,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岑鸢换了中衣,伸手从北茴手里接过孩子,左手稳稳托住脖颈,右臂弯成摇篮的弧度,甚至懂得用指腹轻轻按住襁褓边角,防止夜风钻入。 北茴笑,“少主抱孩子已经抱得很熟练了。” 时安夏应她,“夫君比我抱得好。” “夫人力气小。”北茴边说边退出屋去,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她在外间值夜,拨亮了灯芯,顺手拿起散落在桌上的针线活做起来。 这是卓祺然的狐裘,破了个洞。白日她看见了,便让他脱下来交给她补。 她想起卓祺然高兴得像个孩子的样子,觉得他其实没什么城府。 北茴没发现自己在针线穿飞间,唇角的笑意久久落不下去。 里间,岑鸢也漾了个温柔的笑意在嘴角,垂眸看着怀中的奶团子,“二二和三三这两只小猪每次来都是睡着的。” “你怎不说你每日是什么时候来的?”时安夏掀帐时,看见岑鸢右手虎口处有道旧伤,此刻正小心避开孩子娇嫩的腮边。 垂落的发丝扫过孩子额头,他立刻偏头用肩膀蹭开。那双眼睛在战场上淬过血的锋芒,此刻竟化出春水般的柔光。 岑鸢抱着孩子入了帐,“一一那小子就不这样。我再晚来,他也不睡觉。” “他白天睡够了,晚上尽折腾人。”时安夏同夫君聊着家常,“他的乳母如今只一人,累得很。我寻思着再找一人,一时半会又没有合适的人选。” “调一个女儿们的乳母过去不就行了?” “我问过了,乳母们跟女儿在一起时间长了,有感情,都不舍得换主子。可怜了张嬷嬷……儿子说话早,现在能长句长句和人聊天,更没个停歇的时候。他一个人也能聊上……你说,你我也不是爱说话的人啊,他怎的话就那么多?” 岑鸢想起儿子,也有些头疼,“听说皇帝要替咱们带孩子?儿子不会这么蠢,说出他爹就在行馆里住着吧?” “那可说不准。”时安夏笑,“你指望他嘴上有把门的,还不如指望皇帝赶紧干点实事,忙得停不下来。” “我是得给他找点活儿干。”岑鸢转着脑子。 时安夏说起新帝的打算,迁都,天子守国门,“他是奔着流芳千古去的,这我就放心了。” 岑鸢淡淡道,“看看吧,希望他别辜负了你的期望。上一世他经历过被追杀,珍惜得来不易的好日子。又历经战乱,更知道肩上的责任。这一世,一切都来得太平稳,太顺遂,不是好事。”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 时安夏下意识抬手护住三三的耳朵,垂眸时看见孩子攥着岑鸢中衣的细带不放,睫毛在烛光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嘴角还挂着晶亮的口水,将衣料洇出深色痕迹。肉乎乎的小脚丫,保持着蹬踹的姿势。 夫妻俩不再谈起新帝,围着孩子看得入神,烛光在小小的脸蛋上投下温柔的影子。 许是感受到灼灼目光,小家伙眼皮颤了颤,忽然睁开惺忪的睡眼。乌溜溜的眸子茫然转了两圈,小嘴一瘪,“哇”一声哭了出来。 那哭声像只初生的小奶猫,细细软软的,带着点儿委屈的颤音。每一声抽噎都像把小钩子,轻轻挠在岑鸢心尖最软的那处。 “给我抱。”时安夏想把孩子接过去。 “我哄得好。”岑鸢不给,将女儿贴近胸膛,手法娴熟地轻拍,哄着。 岑鸢看女儿,时安夏看他。 这是个女儿奴啊。 就觉得那些受过的苦,在这一刻都值得。 他用拇指抹去女儿眼角的泪花,指腹带着常年握刀留下的薄茧。 小奶团的哭声渐渐变成抽抽搭搭的呜咽,突然伸手抓住爹爹垂落的一缕发丝,带着哭腔“咿呀”一声,倒把自己逗笑了。 岑鸢瞧得心都化了,用指尖碰了碰孩子哭红的耳垂,忽然道,“像你。” “哪里像?”时安夏下意识追问,却见烛光里那人嘴角微扬。 “娇气。”他说。 她肌肤太白,只要轻轻一揉就会留下红痕。 他忽然想到了圆房那夜…… 时安夏也后知后觉明白夫君说的什么话,顿时脸红耳热,咬着嘴唇嗔怒瞪他。 他被瞪得发笑,忽然凑过去在她唇角轻轻一触,“小姑娘生气容易变老。” “我都生孩子了,还小姑娘!”时安夏脸红扑扑。 “你老了,在我眼里一样是小姑娘。”岑鸢眸色闪着细碎的光芒,瞳孔里倒映着她的样子。 她青丝浓密墨黑,又柔软,瀑布一般泄在肩头。 生了孩子,她清减许多,棱角更分明了些,是另一种美,带了些攻击性。 横竖长在他的心坎上,什么样子他都喜欢。 窗外更鼓传来。 北茴进来将再次熟睡的三三抱去了乳母处,抱走的时候,三三还咧着嘴在睡梦中笑。 红绡帐缓缓垂落,在床榻四周漾开层层涟漪。 夫妻俩相拥而眠,是熟悉的姿势。如同两块吸铁石,不由自主就挨在一起。 其实是时安夏先滚进了岑鸢怀里。 他的衣襟间还裹着三三的奶香味,甜丝丝地混着他身上惯有的清冽气息。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描着他中衣上的竹纹绣线,忽地轻声问道,“我瞒着你生孩子……那时,你很生气是不是?” 第954章 姜将军不能死 岑鸢闻言收拢了手臂,掌心贴在时安夏后腰的力道时轻时重。心跳突然变沉,像战鼓闷在棉絮里。 “我气的是……”他忽然翻身上来,阴影完全笼罩住她,将声音揉碎了融进彼此的呼吸里,“你还没长大就生了孩子,你生孩子我不在你身边……” 他心疼她。如果重来一次……其实已经重来过好多次了,可为何每一次他都错过? 他心底漫上密密的柔情和隐痛,更漏声淹没在相贴的唇齿交缠和急促的呼吸间。 他知她恢复了记忆,却也与往日并无不同。只是动情时,她偶尔呓语出“青羽”这个称呼,令他更加狂热。 次日时安夏醒转时,红罗帐内已空,唯有枕畔残留的清冽气息证明昨夜并非梦境。 她撑着身子坐起,锦被滑落时露出肩颈处几处红痕,腰肢酸软得像是被碾过,眼角却透着一股餍足的艳色。 南雁捧着鎏金盥洗盆进来服侍夫人起床。 她想替夫人更衣,被拒绝了。 时安夏怕被南雁看见身上的红痕,“我自己来。” “夫人……”南雁斟酌着词句,“可是奴婢侍候得不好?” “嗯?”时安夏抬眸,“怎的有这想法?” 南雁快哭了,“您现在总不让奴婢侍候。” 时安夏哭笑不得,伸手戳了一下她眉心,“整日里疑神疑鬼做什么?有这功夫,你可看看周围有无喜欢的人,我作主给你嫁了。” “南雁不嫁,南雁就守着夫人。” 时安夏柔声道,“你瞧西月嫁了康大人,北茴也即将嫁卓大人,你不羡慕吗?” 南雁两眼发直,口无遮拦,“不羡慕,等我熬走了北茴姐姐,我就能随时随地在夫人身边侍候。” 北茴正巧提着一篮腊梅花瓣进来,香气四溢,“那你可盼不着了。你熬不走我,我得天长地久在夫人身边侍候。” 南雁嘿嘿一声,“你有卓大人要侍候,分不了心。好姐姐,你别跟我抢,夫人是我的。” 两个姑娘言语间亲厚,比一些家里的亲姐妹更亲,也不会因着争抢什么而生了嫌隙。 时安夏心里欢喜。 她坐到铜镜前,“你替我梳头吧。我家南雁梳头梳得最好了。” 南雁开心应着,只觉铜镜里的夫人比胭脂更艳三分。 晨光透过窗纱,将梳齿间的落发照成金线。 天空竟然放晴了,今日城西刑台问斩姜忠信,三千铁甲围立,珙城百姓挤满长街。 百姓交头接耳,昭武帝挤在人群中。 “听说了吗?公主要加征赋税。” “姜将军就是因为拦着这事,所以被构陷了。” 人群中,有人刻意提高声音,“朝廷这是要逼死我们!” 有人带着哭腔喊,“姜将军!” 后面便有人跟着喊,“姜将军!” 一浪高似一浪,此起彼伏。 一旦声浪小一些,必有人低声提醒,“公主手段狠辣……” 百姓们想起自己吃下去的霉米,以及未来得及救治的亲人枉死。 有人情绪陡然失控,“不能杀姜将军!” “姜将军是冤枉的!” “姜将军不能死!” 不远处的茶楼里,坐着两个慢条斯理饮茶的男子。 雕花窗棂大开,将街上的喧闹尽收眼底。 一名男子轻声道,“城防营的王校尉,是姜将军旧部。我煽动了他,不必我们亲自出手。” “就看姓王的顶不顶用了。总之姜忠信绝对不能死,我怀疑他手里有金矿图纸。”说话的是郑四公子,“我观察了他许久,很确定这一点,说不定脉矿就在松城。” 隔墙有耳,是岑济和岑澈兄弟二人。 岑济指尖转着一枚白玉棋子,“嗒”地落在棋盘上,惊起一缕沉香灰。 他忽然倾身向前,阴影笼罩住半张棋盘。他声音极低,手里却猛地扣住岑澈正要落子的手腕,“五弟,你若肯辅助我上位,我允你任选封地。只要有我在一日,你就能快活一日。” 岑澈斜倚在青缎靠枕上,懒洋洋,“真的?” 岑济郑重点头,“你别掺和北翼之事,尽早把金矿挖出来,我可配合你运送。” 岑澈睨他,忽地笑出声,“有句实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岑济低沉一声,“讲。” 岑澈这才坐直了身,缓缓道,“金矿放在北翼,比让你运走更可靠。你若帮我运走,估计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你也别尽给我画饼,我吃不下。什么你上位,允我任选封地。真到那时,你第一个杀我。” 他说完,黑子正巧落在“杀”字棋盘格上。 他起身,紫貂大氅扫落棋盅,黑白玉子哗啦啦滚了满地。 棋盘上的杀意全无。岑济气结,“我是那样的人吗?” “是。”岑澈干脆利落,重新坐回软榻,“要让我信你,可以啊,帮我娶到红鹊,我自然助你。” “你竟然真的对一个婢女动了心!”岑济怒其不争。 岑澈笑得漫不经心,“她非婢女,是维那部落的小公主。再说了,我娶个没有助力的女子,你也放心,对吗?” 岑济心头一喜,“你答应助我?” 岑澈指尖轻敲茶盏,眼底浮着层薄冰似的笑意,“眼下最紧要的,是让那位公主继续把我当谢玉。”青瓷盏底在檀木案几上磨出半圈水痕,“挖金矿这种事,非一朝一夕。听说姜忠信手上有金矿图,根本不可能。松城没有金矿。” 岑济身子前倾,“那真正的金矿图——” “大哥啊。"岑澈轻抿一口茶,"我若把底牌掀给你……”茶汤映出他骤然阴鸷的眉目,“还怎么当你的‘活棋子’?” 岑济袖中拳头捏得发颤,却见弟弟已恢复懒散模样,甚至哼起了《掩月》残谱。 倏地,窗外哗然声骤起。 岑澈手中的茶盏突然一斜,碧绿茶汤泼在檀木案几上。 他猛地推开雕花窗棂——远处刑场方向,人群如沸水般翻涌。 姜忠信披散的头发在风中狂舞,囚衣上暗红的血渍像极了褪色的朱批。 押解的玄甲卫每推进一步,街边就爆发出更剧烈的声浪。 一声声“姜将军”! 一声声“公主刀下留人”! 随着一声高调唱喏,“海晏公主驾到”,时安夏来了。 第955章 一击封喉 公主驾到! 长街远处传来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十二名身着金甲的侍卫分列两行策马而来。 他们面容肃穆,腰佩制式横刀,铠甲闪烁着冷冽光芒,每一步马蹄都踏得地面微微震动。 “肃静!”为首统领高举令旗。 其声如金铁交鸣,震得道旁古柏微微颤动,枯叶簌簌落下。 寒风卷起几片枯叶,更添肃杀之气。 原本喧闹的长街和广场顿时鸦雀无声,百姓纷纷垂首退避,自觉让出一条道来。 人群中有人原是要高声煽动百姓,却也被这阵势吓得手抖腿软,背心发凉,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紧接着青衣侍从手持黑檀仪仗缓步前行,中间八人抬着玄色轿辇,辇檐垂落素纱,隐约可见其中端坐的身影。 辇侧随行配刀侍卫,皆着墨色劲装,步履沉稳。 整支队伍肃然而行,唯有铠甲摩擦的金属声与整齐的脚步声在长街上回荡。 步辇内,时安夏指尖轻挑纱帘,露出一双如古井般沉静的眼眸。 盛装之下,姿容端方,面色沉静,浑然天成的威仪与气度令人不敢直视。 如富贵牡丹,如烈日骄阳,竟使整个森冷的广场都鲜活起来。 今日风雪歇了,天空原就放晴。 临街茶楼上,郑四公子手中茶盏微微一颤,茶水溅在锦袍上却浑然不觉。 “不对劲……”他眯起眼睛。 素闻公主低调。 今日却例外,光是这出行排场便如千军万马将没见过世面的百姓震慑住。 他吩咐下去,按早先的节奏行事。 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声高喊,“公主擅自增加税赋!” 这声之后,按理就该有一批声音加入,最后才是此起彼伏的百姓之声。 然!预想的附和没有跟上。 几乎同时,有公主伴驾随侍敲响铜锣。“铛——”的一声,余音在长街上回荡。 就听统领声如洪钟,“奉公主令,自即日起,凌州全境免除三年税赋!” 郑四公子闻言脸色一白,手中茶盏摔出。 步辇纱帘轻晃,时安夏淡笑。 再多的解释,都不如一个实惠的政令来得锋利。 似长剑出鞘,一击封喉。 给的是百姓实打实的好处,打的是居心叵测者的狗脸。 而百姓们先是一怔,继而爆发出震天欢呼。 “凌州全境免除三年税赋!” “我没听错吧?” “公主说话作数吗?哎呀,肯定作数,凌州是公主的封地呢。” 百姓热烈。 而公主临近刑台也不下步辇,仍旧稳稳端坐在上,绕广场而行。 所过之处,铜锣声起。 黑衣侍卫齐声宣,“奉公主令——凌州全境免除三年税赋!” 一遍,又一遍,重复。 声浪如潮,在广场层层荡开。 当第一声宣告落下时,人群尚在骚动,有人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待到无数遍响彻云霄,已有白发老者颤巍巍跪地。顷刻间,如风吹麦浪,黑压压的人群接连伏地。 “公主千岁!”的呼声从零星几点汇成滔天巨浪。 方才还攥着石块的手,此刻重重拍在冰冷的地面上;那些涨红着脸叫骂的汉子,现在额头紧贴尘土。 早先被煽动起来的激愤情绪,都尽数化解在这“免除三年税赋”中。 唯隐在人群中,煽动民心之人慌了。 步辇纱帘微动。公主指尖轻叩辇窗,金甲侍卫横刀出鞘三寸,齐齐纵身下马。 身影疾闪,寒光乍掠,混在人群中欲溜的身影顿时僵住。 刀架在脖子上,尽数拎上刑台。 一人高喊“冤枉”,金甲侍卫手起刀落,血溅当场。 台上台下所有人齐齐一滞,连呼吸都放轻了。 再无人敢出声。 公主的玄色步辇在刑台前稳稳停住。八名佩刀侍卫立即分立两侧,刀鞘相击之声清脆肃杀。 时安夏素手轻撩轿帘,在侍女的簇拥下,墨色锦靴踏在刑台石阶上。 她步履沉稳,衣袂不惊,每走一步,台下百姓的头颅便垂得更低一分。 乌云散去,天光乍破。 一束金光如利剑劈开阴霾,正落在她肩头。玄色宫装流转生辉,金冠折射出耀眼华光。 万丈光芒,如镀金身。 刑台上下,鸦雀无声。 跪伏的百姓微微抬头,只觉眼前金芒夺目,恍惚间竟分不清是天光映人,还是人自带光华。 时安夏立于光中,素手轻抬,指尖拂过鎏金冠冕。这个细微的动作仿佛某种仪式,让整个刑台为之一静。 她缓缓展开手中明黄诏书,丝帛舒展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阳光穿透薄绢,将“免除赋税”四个朱砂御字照得殷红如血。 “凌州父老——”一道清朗的声音忽然响起。 只见刑台侧后方走出一位年轻文官,约莫二十出头,一袭靛青官袍衬得身形修长。 他面容清隽,眉目间带着几分书卷气,与周遭肃杀的刑场氛围格格不入。 此人正是邱志言。 但见他手持诏书副本,唇齿间字字清晰,“公主殿下体恤民艰,特奏请圣上恩准……”他展开文书的手指修长白皙,“凌州三载税赋,今日起悉数蠲免。” 有诏书为证,绝非虚言糊弄!百姓发出一阵欢呼。 又见邱志言伸手一指台上那一堆被抓起来的人,“公主有令,散播谣言者,斩立决!” 铁血手腕! 郑四公子面色惨淡,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 他对面坐着凌江帮帮主崇彪,其掌控凌州漕运与黑市生意。此人指节粗大,正把玩着一枚青铜漕印。 这人见过世面经过风浪,比郑四公子沉得住气,神色从容,“四公子不必急,就算……” 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踹开。 四名玄衣侍卫持刀而入,刀刃映着冷光。为首的侍卫铁面生寒,“奉公主令,缉拿要犯!” 崇彪瞳孔骤缩,手中漕印“铛”地砸落在地。郑四公子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屏风。 茶楼外,黑压压的侍卫已将整条街围得水泄不通。 崇彪突然暴起,袖中寒光乍现! 一柄淬毒的柳叶刀刚滑出袖口,街道对面的茶楼窗口寒芒一闪。 “嗖——” 箭矢破空而至,精准贯穿崇彪眉心。 第956章 我又没惹他 利箭穿过崇彪眉心。 这位叱咤凌州数十年的人物,身躯猛然一僵,金丝皂靴踉跄两步。 他布满老茧的手徒劳地抓向空中,重重跪倒在地。他双目圆瞪,镶金的犬齿上还沾着半句未及出口的狠话。 淬毒的柳叶刀掉落在地。 崇彪倒地时扬起的尘埃还未落定,侍卫统领的陌刀已然架上郑四公子的脖颈。 对面茶楼窗口,黑衣箭手唐星河缓缓收弓。 他眉眼肃冷,突然反手从箭囊抽出一支乌翎箭。 弓弦震颤的瞬间,箭矢破空而出,竟在半空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那支箭如同活物般穿过对面半掩的窗棂,带着尖锐的啸音擦过岑澈的鼻尖,“铮”地钉入他身后的柏木墙面,箭尾犹自颤动不止。 岑澈瞳孔骤缩,鼻尖沁出一粒血珠。 他大惊失色。 岑济也惊出一声冷汗,“你惹了谁?” 岑澈犹自瑟瑟发抖,“我一向为人和善,哪里会惹谁?”瞬间怒了,“是不是你!想要我命的,除了你还有谁?” 岑济:“!!!” 岑澈觉得肯定就是这样,怒目而视,“前一刻,你还让我助力你,后一刻就要我命。好啊,岑济,你以为你杀了我,就能顺利坐上皇位了?” 岑济累得不想说话,却还不吐不快,“猪脑子!” 要不是看在金矿的份上,他才懒得来拉拢这蠢货。 岑济站起身,猛地推开雕花木窗,冷风灌入茶室。 对面窗边立着一名黑衣少年,逆光中只见他单手执弓的剪影。 分明生得一副锦绣堆里养出的好皮相——剑眉斜飞入鬓,凤眼含星带月。可那周身萦绕的肃杀之气,却如同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修罗。 岑澈也看到了唐星河。 唐星河的视线直直落在岑澈的脸上,使得后者背心莫名泛起一阵凉意。 弓弦犹颤,四目相对。 这是他们第二次相见。 第一次见的时候,是在恩驿行馆。 岑澈那时就觉得少年对他有莫名敌意。 此次更甚。 岑济问,“你认识?” 岑澈很委屈,“不算认识。是公主的表兄,也是她的随行侍卫。”顿了一下,又道,“我又没惹他,为何对我这般?” 岑济看了看自己弟弟,有些碍眼,“有没有可能他也喜欢你那位红鹊姑娘?” 岑澈关上窗,坐下,犹自惊魂未定,“不,不能吧?” 他说着“不能”,却是觉得很有可能岑济道出了真相。 他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时,正是在谈红鹊失踪事宜。他当时还想跟公主卖个好…… 那头,唐星河挽弓走下茶楼,对金甲侍卫吩咐,“对面那个茶楼里,还漏了两个。去抓起来!” 金甲侍卫得令,把岑济和岑澈双双押入大牢。任凭岑澈喊破了喉咙,说自己是谢家公子,与公主熟识,竟无人搭理他。 梁国两个皇子不在自己国家好好待着,非要跑来北翼蹲大狱。 偏偏二人还不能暴露真实身份,便是互相埋怨。 他二人算是命大,至少项上头颅还安在。如崇彪这般当场毙命的,今日已不下十数之众。 还有一些人,如郑四公子与姜忠信深度勾连,犯下的罪状罄竹难书,在刑场上由邱志言一一罗列细数。 郑四公子被铁链锁着跪在刑台中央,听着邱志言一条条宣读罪状。 勾结官员私吞赈灾粮,贩卖私盐,强掳少女……每念一条,台下便是一阵哗然。 罪状桩桩件件,皆有人证物证——粮仓管事的血书、盐工身上的鞭痕、账簿里夹着的密信,在阳光下纤毫毕现。 显然,公主早有准备。 “共计二十八条大罪。”邱志言合上卷宗。 人证物证,证据确凿。 就算有人心说,物证可以造,人证可以买。但公主的铁血手腕令人心悸,无人敢提出异议。 刑场上那手起刀落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鲜血还温热,在空气中弥漫着腥味。 谁又嫌命长? 那些被收买的喽啰有的已经被抓了,有的漏网之鱼犹自躲在人群里发抖。 他们看着主子们一个个被推上刑台,再不敢多说半句。 甚至有的人转身很快,立刻投入到“公主千岁千千岁,公主圣明”的呼喊声中,叫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郑四公子循声望去,竟是昔日鞍前马后的几个帮闲,此刻喊得最是卖力,有个甚至还挤出两行热泪。 郑四公子瞧着周围跟他一样被五花大绑的人,忽然明白,这是公主请君入瓮。 天罗地网已收紧。 参与煽动民变的商贾官员,当场行刑,斩立决。 刑台边的血迹还未干透,方才斩落的十几颗头颅,此刻正整整齐齐码在木笼里。 台下军阵中,一名年轻校尉猛地攥紧刀柄,指节发白,却终究未动。 但后排几名姜氏亲兵已按捺不住,一人嘶声喊道:“将军冤枉!” 瞬间,不远处城墙上立着的吴起程一个手势,羽箭林立,数张硬弓就张了半月。 年轻校尉显然在军中极有威势,一抬手,制止了身后军阵中的骚动。 他大步出列,战靴踏碎刑场血洼,腰间横刀与铠甲碰撞出金戈之声。 他往前一步,公主周围的金甲侍卫就围拢一步,护在公主身前。 时安夏轻一抬手,金甲侍卫便退后一步。 年轻校尉行至刑台前突然单膝砸地,膝甲与青石相击,迸出几点火星。 “末将斗胆——”他抬头直视公主,喉结滚动间扯动颈侧一道陈年箭疤,“姜将军乃朝廷命官,即便罪证确凿,依律也当由兵部会同三司会审,再呈圣上朱批。” 他声音沉冷如

相关推荐: 交易情爱(H)   南城(H)   薄情怀(1v1)   [网王同人] 立海小哭包   火影之最强白眼   芊芊入怀   学长,我们牵手吧 (BL)《不校园攻宠受系列》   私定男伴设计师 (NPH)   小寡妇的第二春   痛之花(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