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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 想必许多人都在猜测。 就算海晏公主的儿子和女儿一生下来就封了侯爷和郡主,可谁都知道,那是太子监国时就封下的,也知那是驸马挣下的赫赫军功,用性命所换。 “我这次去,钦封皇妹为海晏长公主。”昭武帝考虑良多。 只有他亲自去替她撑腰,震慑一方,让天下人都知,海晏长公主依旧得新皇信任宠爱。 同时,他恐凌州会乱起来。那么多官员牵涉其中,若拼死一搏,公主和孩子们危矣。 “若驸马在,我不担心。”昭武帝忧心忡忡。 可如今礼部已着手驸马丧仪,公主丧夫,独木难支。 萧允德几次“驸马没死”到嘴边又咽下,末了,沉沉道,“还是我去吧。” 他也想亲自去凌州看看驸马,看看女儿和他的小外孙和小外孙女。 他更担心凌州乱了。哪怕岑鸢在,可毕竟手上兵马有限,又蛰伏着不能露面。女儿和孩子们都在那里,着实让人担心。 昭武帝沉沉摇头,“父皇,您留在京城坐镇,让儿子去处理这件事。您就……”喉结滚动了一下,“儿子需要借此立威。” 萧允德凝视着年轻帝王绷紧的下颌线,刹那间明白了新皇的难处。 他在王朝最鼎盛时期激流勇退,将锦绣河山尽数交予儿子。可新皇终究稚嫩,在此之前又无太大建树。 要说功绩,也就晏星辰写的《北翼山河记》中部里所记载的翎王救灾。 但这不足以震慑朝堂,还需要铁血手腕。 而他这个“先帝”却用天子镇国门,写下了最光辉的一笔。留给新皇发挥的余地,已经不多了。 却在这时,昭武帝又提出了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想法,“父皇‘天子镇国门’……”他抬起的面庞被烽燧造型的灯台映得明暗交错,“儿子愿以身为盾守国门!” 天子守国门! 他要迁都! 明德帝一时愕然,看着儿子难掩激动心情,“你要把京都迁到凌州去?” 昭武帝显然已深思熟虑,不是心血来潮。他从袖中取出羊皮舆图,展开,朱砂圈出的凌州,正压在三国交界处如楔入敌疆的箭镞。 萧允德手中的茶盏蓦地倾斜,碧色茶汤在羊皮上洇开一片山河形状。 昭武帝的指尖重重按在浸湿的舆图某处,那里新绘的城墙标记还泛着墨光,“凌州虽为边城,却恰似悬在狼群颈上的利刃。儿子此次带人过去,重点是堪查地形,重建城防——以皇都为饵,可锁三关!” 他要把王都死死钉在这把刀尖上! 帝王守在第一线,给百姓最坚定的依靠。 烛火忽然爆了个灯花,将桌上的北疆舆图映得忽明忽暗。 “父皇以‘天子镇国门’创不世功业……”年轻帝王的声音坚定有力,“儿臣愿以血肉铸就新的国门。” “你要把社稷宗庙……都押在边城?”萧允德的声音里带着历经沙场者才懂的震颤。 昭武帝郑重点头,“儿子已密调三千玄甲军,以商队之名分批出发。” 他忽然起身,单腿跪地,“请父皇信儿子一回,凌州是刀尖,却也是最好的剑鞘。” 萧允德难掩喜悦,双手扶起昭武帝,“你皇妹没看错你。”或许意识到说漏了嘴,他又补充了一句,“为父……的确没看走眼。” 昭武帝听到那句“你皇妹没看错你”便知,自己这皇位是时安夏为他争取来的。 皇妹在父皇心中的分量,如斯之重。他怎能辜负?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舆图上星罗棋布的标记,“重建十二连城,疏通运河暗道。表面迁都实为锁关,待敌国以为有机可乘时……”他指尖猛地收拢成拳,“便是我们关门打狗之日。” 灯光下,父子二人的影子在舆图上重叠,越谈,越欢。 父亲的指尖刚划过凌州城防的朱砂标记,儿子便接上几处伏兵布置;父亲刚提起运河改建,儿子立即补充几条暗渠走向。 父子同心,其利断金。此刻才是血脉真正的传承。 萧允德心头激荡,再次感叹惠正皇太后选帝王的眼光。 他已经不记得梦里那些事了,许多细节都模糊不清。可他记得惠正皇太后是如何千挑万选,力压群臣,将这位心性淡泊的闲王迎回京城,成就一代帝王。 齐公公躬身趋步而入,乌木食盘上两盏定窑白瓷泛着月华般的釉色。红枣在琥珀色的桂圆汤中沉浮,恰似舆图上朱笔圈画的边城在狼烟中时隐时现。 父子二人食完红枣桂圆汤。 萧允德催促,“快回寝宫补眠吧。往后少熬夜,保重龙体。你要知,你的身体已经不是你自己的,是万千黎民百姓的。” 昭武帝肃然一凛,起身告退。走了两步又顿住,转身淡笑,“儿子定会赶回来为父皇大婚添彩。” 萧允德满眼温柔,但觉盛世美好。 可惜朝中有人感受不到盛世的美好,只觉大祸即将临头。那正是宗正寺卿宋元久。 他与姜忠信从小就是把兄弟,长大后一人在京任职,一人在边关当守备将军。 二人书信来往频繁。 京中寸土寸金,却非遍地黄金。 宋元久收了姜忠信的银子,利用职权之便,将酷似公主的一群女子送给了姜忠信。 宋元久完了。 第944章 那可是上过《北翼山河记》的忠臣 宋元久被革职下狱那日,恰逢其母寿辰。他原是不想大办的,奈何母亲不依,说自己辛劳一辈子,就这点风光了。 老太太还竖起眉毛,镶金的假牙闪着金光说,“我儿这些年送出去的礼金没有十万也有八万!这回定要把本钱都收回来!” 宋元久出身寒门,又是个孝子,拗不过母亲便硬着头皮办起了寿宴,相熟的官员尽数在邀请之列。 其长子宋慎之和次子宋惜之皆在云起书院读书,这日也被唤回来为祖母祝寿。 清晨天刚蒙蒙亮,老太太就拄着拐杖在院子里转悠,盯着下人挂红灯笼。她身上那件崭新的绛紫色寿纹袄子,也是用儿子上月刚孝敬的云锦所裁。 宋元久站在廊下,手里攥着都察院交好同僚送来的密信,指节渐渐发白。 他看着母亲神采奕奕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他在廊下碰到了夫人,叫到一旁叮嘱,“如果我……有事,你带着母亲回老家去,朝廷不会牵连你们。” 他夫人本来就是母亲的侄女,性子软,胆小不知事。在府里也一向说不上话,都是母亲做主。 夫人听得脸都白了,紧紧攥住他的衣袖,“夫君怎么了?你怎么可能有事?” 宋元久有苦难言,“都是朝中事,你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 夫人虽性子软糯,此时吓得不轻,却也知抓着紧要的东西问,“那夫君告诉妾身,你是冤枉的吗?你若是受了冤,妾身就算拼着这条命,也要为你敲上一回登闻鼓,求天子为你申冤。” 宋元久心里十分难受,握着夫人的手,艰难吐字,“为夫不冤,是为夫该死。” 宋夫人扑在宋元久怀里大哭。 宋元久心如刀绞,“就是连累了两个儿子,他们不能科举考取功名了。往后,你要悉心教导儿子行正路,读贤书。莫要对朝廷心存不敬,一切,都是为夫咎由自取。” 宋夫人闻言哭得更厉害,手死死抓着夫君的衣裳不肯放,生怕一放手,人就被官府抓走了。 宋母远远看过来,疾步而行,气咻咻伸手一指儿媳妇的脑门,啐了一口,“大早上的,我寿辰,你哭丧!”说着就要拧儿媳妇的耳朵。 宋元久将夫人护在身后,沉痛地看了母亲一眼,“娘,您以后对菡儿好点。您能倚靠的只有她了。” 宋母哪听得懂这个,腰杆子一挺,“我省吃俭用供你读书,盼你做官,如今你也算功成名就,我靠的是你,我儿!” 宋元久悲伤地想,你靠不上你儿了。你儿完了! 宋母见儿子怔愣,不满地安排下去,“赶紧收拾打扮起来,很快就要宾客盈门了。”她摸了摸自己的鬓发,又整了整衣裳,喜滋滋,“儿子,你瞧我这身如何?见得人吧?” 宋元久看着母亲打扮一新,心头哀伤,如丧考妣,心说,娘,不会有宾客上门了。 他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宋夫人又落了泪,到底还是被宋母拧红了耳朵。 宋元久拦都拦不住。 宋母是一家之主,一向说一不二。她指不上儿媳妇,自己去外间张罗。 心道也不知儿子当初是瞎了什么眼,才非娶她三哥家的幺女。京城权贵那么多女子,哪个不比她这没见过世面的侄女强? 宋家门可罗雀。 倒还是有不少同僚上门来了,皆是品级小的官员,还未收到风声。 宋母懂看官服品阶,也懂看马车规制。她看来看去,没看到一个能让她看得上眼的官员到场,白眼都快翻到了后脑勺。 直到刑部的铁链声压过了门口吉时响起的鞭炮声,庭院里祭祖的线香还未燃尽。 “宗正寺卿宋元久——”为首的刑部主事展开黄绫诏书,声音穿透飘雪的庭院,“收受待罪守备姜忠信贿赂共计三十七万七千六百两,着即刻抄检!” 宋夫人哭得撕心裂肺,带着两个儿子追着丈夫的刑车跑了好几条街,鞋都跑掉了。 两个儿子两眼发青,脑子嗡嗡的,问出了同样的问题,“母亲,父亲定是冤枉的吧?” 宋夫人痛哭,摇头,满目悲伤,“你们父亲说了,让你们不要记恨朝廷,他罪无可恕。” 两个儿子红了眼眶。天塌了!父亲入狱,路在何方? 他们将何去何从?科举没有资格了。曾经向往多时又引以为傲的云起书院……也去不成了。 为什么啊?父亲到底犯下了什么罪? 母子几人抱头痛哭。 宋母跌坐在地,鬓发散乱,“不会的,我儿是被冤枉的。他一向节俭,又怎会收受贿赂!你们搞错了,搞错了。” 然而刑部差吏撬开里卧的床榻,露出砖下整齐砌着的真金白银。 宋母也瞧见了,几乎要发疯! 儿子有那么多银子不拿给她用,放在床下生灰。这个念头让她目眦欲裂。 宋母哭晕在地。 此时,凌州珙城恩驿行馆。 时安夏已经看了不下数遍姜忠信的供词,以及从他府邸搜出来的账簿。 那账簿上白纸黑字写着:宋元久,三十七万七千六百两。 她记得这个宋元久,时任宗正寺卿。 在北翼,这个官职属正三品,与六部尚书与北宣部尚书同阶,算得上位高权重。 他不止可直达天听,使用密折权,还能参与皇储议立,更有权调阅玉牒档案。 宋元久上一世在朝廷缺银子的时候,一举捐了上百万两银子。 当时震惊四座。 人人都知宋大人出身寒门,平日节俭,哪来那么多银子? 他解释说,祖上有点值钱的物什,卖了。 那时候国难当头,没人会怀疑这话的真实性。就连时安夏也深信不疑,谁会想到那是贿银? 宋元久捐了银子后不久就病逝了。他虽然平日为官不算出彩,也没在战时做出感天动地的大事,但其名还是上了《北翼山河记》。 后来朝廷将部分银子归还宋家,宋元久的长子宋慎之拒绝了。 他说,父亲的遗言里有云,宋家的银子能捐给朝廷,是他毕生之幸。 也是因为这样,时安夏见善后清查李家的人是以宋元久为首的官员,便没有多作查验,才出现了这样的纰漏。 原来,宋元久捐给北翼朝廷的,竟是贿银。这个认知让时安夏心头无比难受。 那可是上过《北翼山河记》的忠臣啊! 时安夏也是在此时,忽然明白那句“宋家的银子能捐给朝廷,是他毕生之幸”的真正含义。 第945章 罪臣死不足惜 三十七万七千六百两!如此巨额贪腐,按律当判凌迟或斩立决,绝无宽赦的可能。 家产抄没是必然的,若非北翼朝廷早已废除连坐之法,怕是整个宋氏家族都要受其牵连,无一幸免。 想到此处,时安夏不禁长舒一口气。 毕竟,宋慎之与宋惜之皆是昭武帝时期的栋梁之臣,若因一人之罪祸及全族,实在令人扼腕。 时安夏亲自提审了姜忠信,想要从他嘴里撬出宋元久受贿的原因。 她不相信一个对银子并无贪恋的人,会无缘无故受贿。 与此同时,萧允德也从那小本本的角落里找到了“宋元久”的名字。 他对梦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淡,就算看见“宋元久”几个字,也已经记不清他在前世有过什么功绩。 但他知一点,此人不能死,得保下来。 萧允德提审宋元久时,对方在牢中眉目舒展,面容平静。 那人盘腿而坐,竟向狱卒讨来纸笔,将自己手中尚未完结的政务一一详录,字迹工整清晰。 写罢,他抬手将纸张递出,语气淡然,“烦请转交宗正少卿李大人,礼部侍郎董大人,太常寺少卿王大人,后续事宜他们熟悉,可按此办理。” 狱卒哪敢擅作主张,正欲上报,忽听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竟是太上皇萧允德驾临。 纸张转眼落入萧允德手中。 他垂眸扫过,见字迹流畅端正,竟是和书字体,显是素日习练所致。再细看内容,条条款款,事无巨细,全是未竟的朝务安排,无一字提及己身之罪。 萧允德示意狱卒打开牢门。 铁锁咔嗒弹开,牢门在阴湿的空气中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萧允德抬脚踏入牢中,负手而立,玄色龙纹常服的衣摆纹丝不动,目光沉沉地望向这位曾以“勤勉”著称的宗正寺卿。 宋元久早已起身相迎,目光微垂,恭敬行礼,“罪臣参见太上皇。” 他声音平静,既无惶恐,亦无怨怼,仿佛只是寻常公务时的见礼。 萧允德视线又扫过他身前尚未干透的墨迹,淡淡道,“宋卿倒是一直勤勉,身陷囹圄仍不忘政务。” 宋元久不敢抬头,只答,“职责所在,不敢懈怠。” 萧允德沉默片刻,坐在狱卒抬进来的椅凳上,郁色沉沉,“你这三十七万七千六百两白银,可有苦衷?” 宋元久跪伏在夯土牢地上,粗砺的土屑随着他战栗的呼吸扬起。 他扣进地缝的指甲已经翻裂,却浑然不觉疼痛,“罪臣……罪有应得,没有苦衷。罪臣死不足惜……” “你是死不足惜!”萧允德冷笑着逸出一丝不满,微微俯身,“可你两个儿子受你牵连,本可光耀门楣的年纪,如今连考场都不得踏入。他们原本将是国之栋梁,却因你一句‘罪臣死不足惜’被打入泥泞。” 一滴冷汗顺着宋元久鬓角滑落,在夯土地面洇出深色痕迹。 他想起五更天的书房里,慎之总要把《翼闻章句》抄满十页才肯用早膳。惜之练字时,连衣袖被灯烛燎焦都浑然不觉。 那些悬梁刺股的日夜,那些写秃的湖笔、翻破的墨卷……十年寒窗尚未见功名,便要永绝仕途。 终是他太自私了。 “现在,”萧允德直起身,“朕再问一次——你可有苦衷?” 宋元久愕然抬头,黯淡的目光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太上皇的意思是,我儿……” “朕没有意思!”萧允德怒其不争,不给他好脸色,“速速从实招来!” …… 珙城森冷的牢房里。 姜忠信被铁链悬吊在刑架上,口鼻间不断溢出黑血,浑身痉挛如濒死的鱼。 特制的药粉正在他血脉里烧灼,那毒不会致命,却能让每一寸皮肉都似被毒蚁啃噬,千万根烧红的钢针顺着经脉往心窝里扎。 “求……求……”他破碎的喉间挤出几个气音,混着血丝的涎水垂落在地,在青砖上积成一小滩污浊。 他求死,但不得。 如同他收罗回来的少女们只求一死了之。可他不让死,她们就死不了,只能屈辱地活着。 如今,他也一样。这是他第三次被灌了药粉。 邱志言冷眼旁观,把玩着白瓷药瓶,瓶身映着跳动的火光,“姜将军别急,这种药粉还有很多。往后一日三顿,顿顿吃饱。” “啊……”绝望的惨叫响彻牢笼。铁链随着姜忠信的挣扎哗啦作响,腕骨早已磨出森森白骨。 墙上火把将他的影子投成扭曲的怪物,他奄奄一息,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 忽然,牢门外传来一阵环佩轻响。 海晏公主驾到。 她身披一袭玄狐大氅,领口一圈雪白的风毛在幽暗牢中泛着冷光,像是把外头的风雪也带了进来。 大氅下露出月白色锦缎袄裙,裙摆处用银线绣着细密的冰裂纹,每一步都漾开寒霜般的涟漪。 牢房里腐臭刺鼻,血腥气混着粪溺的酸味在空气中翻涌。 时安夏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踩着满地污秽款款而入,仿佛脚下不是阴湿的牢砖,而是后花园的玉阶。 她在血泊前三寸堪堪停住脚,坐在北茴搬进来的陋椅上,欣赏着姜忠信的惨状,如同赏花一般。 “你该死。”这是时安夏的第一句话。声音极淡,似在点评一朵将谢的海棠。 第二句话是,“听说你要见我。” 姜忠信下狱后,一直要求见海晏公主。 她原是不打算见的。 贪污赈灾粮,流入黑市赚取银子;囚禁良家女,充作私妓淫乐;勾结朝廷官员,结党营私。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条罪名,条条都是凌迟重罪,自有刑部按律处置。 一个将死之人,不配劳动公主凤驾。 但这都不是主要原因。最重要是,姜忠信让她十分难堪。并非那几个酷似她的少女,而是前世姜忠信就骗得她好苦,让她误以为他是忠臣良将。 直到“宋元久”的名字出现,时安夏改了主意。 姜忠信知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他喘息着,“公主,我有,我有很重要的消息,要,要禀报给你……” 时安夏眉头未动分毫,冷冷看着他。 姜忠信用尽力气,却也只能沙哑出声,“公主,公主您一定会感兴趣的……” 第946章 是凌州的金矿在等他 时安夏素手轻抬,所有狱卒立即躬身退下,只留邱志言和北茴在场,牢门铁链哗啦作响。 墙上火把投下摇曳的阴影。 就在姜忠信浑浊的眼底刚燃起一丝希冀,干裂的嘴唇颤抖着想要开口求得一个承诺时…… “姜忠信!”时安夏突然淡声打断,声音如冰刃劈开牢中浊气,“你私自开采朝廷的金矿,还想用这等消息来换你这条贱命?" 她倏地冷笑,“天真!” 姜忠信浑身剧震,溃烂的手指在刑架上无意识挣扎。他自以为能保命的王牌,竟被这般轻描淡写揭破,就像撕碎一张废纸。 “你原是个有抱负的将军,也曾希望建功立业,驰骋疆场。十年前,你带着三百轻骑奇袭宛国大营,身中七箭不曾退后半步。”时安夏话锋忽转,“可……这一切在你发现金矿后,就变了。” 金矿见不得光,私采朝廷金矿是诛九族的大罪,所有黄金必须通过黑市洗白。 换句话说,发现了金矿,并不等于就可随便开采流通。 大量黄金直接使用会暴露矿源,且户部有黄金成色记录,须换成白银才能日常使用。 而倒卖粮食正是最佳掩护,通过此法获取合法白银,掩盖黄金流通痕迹。 由此,姜忠信建立了黑市人脉网,掌控着凌州的三教九流。 另外,时安夏查过卷宗。 某一年,凌州大旱,赤地千里。朝廷连发三道赈灾令,却仍有饿殍载道。 就从那一年起,姜忠信借着赈灾之名,暗中扣下粮食,以“活命粮”为饵,将那些走投无路的官员一个个拖下水。 同时,他也与这些官员交好。共饮美酒,共同淫乐,共花天酒地,同醉生梦死。 后来,姜忠信屡次向朝廷谎报灾情,竟次次得逞。 凌州离京城山高路远,快马加急也要跑上大半个月。等朝廷派人来查,他早命人挖好了万人坑,将饿殍尽数掩埋,再撒上石灰,充作疫病横行的假象。 那些前来巡查的御史,被他安排在新建的“赈灾粥棚”前,看着衣衫整洁的“灾民”们领粥谢恩。 御使们回朝便大赞一番,说姜将军日夜辛劳,为兵为民,鞠躬尽瘁,忠心耿耿。 时安夏将所查信息融会贯通后推理,娓娓道来,有如亲见,“本公主说得对吗?姜将军?” 姜忠信满头大汗,惊骇地看着眼前神色平静的女子,视线一阵一阵模糊。 时安夏又在这时爆了个惊雷,“你得感谢你的把兄弟宋元久,若不是他,你早在清尘计划的时候就被一网打尽了。” 姜忠信的势力早已渗透到吉庆皇太后的阵营,只因那时太后强,帝王弱。 明德帝当时一直被吉庆皇太后压着,姜忠信就倒了过去。 可又没全倒过去,如墙头草,倚墙而生。哪边强,就靠哪边。 他已没有了任何壮志雄心,只想安安稳稳在凌州当个土皇帝。 那里,他说了算。 吉庆皇太后派人与他接触,说到时会掌控朝堂。那不就是逼宫? 姜忠信热情接待,答应得好好的。转过身,他就变了脸。 他不会参与谋反。更不会卖国投敌。 他只想悄悄守着金矿过日子。 他应下,只因考虑万一吉庆皇太后得手,到时他也有一条退路。 姜忠信跟来人说,他愿意潜心蛰伏,到时必能起到让人措手不及的效果。 吉庆皇太后信了,为保下他这个暗桩,一直派人单线联系。 后来宋元久在书信中劝他,莫要搅进风云,又分析了京中局势。 那时候,明德帝声望如日中天。尤其列国来战时,北翼万众一心,惊世绝艳的人物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这样的情势下,姜忠信可不会一脑门扎进吉庆皇太后的阵营。 尤其他无意中得知吉庆皇太后勾结宛国,更让他下了决心,绝对不能让这老货得逞。 一旦宛国控制了北翼,这凌州就不定谁说了算。 姜忠信派人暗杀了联络人,断了与吉庆皇太后的联系。 吉庆皇太后耳聋目瞎,以为远在凌州还有个暗桩供自己使唤。 谁知这暗桩赌明德帝赢,装聋作哑,在凌州白天规规矩矩守边防,晚上与相熟官员淫乐,好不快活。 姜忠信甚至连明德帝这头的功都不贪,就怕表现过于突出被调离凌州。 时安夏唇角淡淡逸出一丝冷意,“我分析得对吗?你打算毕生老死在凌州。” 姜忠信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猩红眼睛,恐惧地看着面前养尊处优的女子。 她说的每个字都对,就连他心里的想法也剥析得分毫不差。 他确实是这样糊弄吉庆皇太后而躲过了清算,他也确实杀害了那个单线联系人,扫净了他曾入太后阵营的痕迹。 他看着应将军洪将军等人一个个如此悲惨下场,看着一个个王爷说没就没了。 他暗暗庆幸自己及时收手,回头是岸。 他终于痛哭出声,“末将……错了!” 时安夏自嘲一笑。 前世她竟真信了那套说辞。 信了姜忠信在凌州失守后,一路溃退至京城,又红着眼请命反攻,是所谓“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 更信了他那番慷慨陈词,“末将誓死夺回凌州!凌州在,末将在!”他曾跪在殿前,铠甲上血痕刺眼,“凌州的百姓在等我,凌州的黄土在等我啊。” 其实是凌州的金矿在等他…… 当时惠正皇太后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亲自扶起这位“忠勇之将”,许他领三万精锐杀回凌州。 后来凌州确实收复了。 姜将军劳苦功高,惠正皇太后念他身上有伤,特赐宅院许他入京养老。 他却叩首泣血,“谢太后恩典。末将......离不开凌州的百姓,离不开凌州的黄土啊!” 好一个“离不开”! 是离不开凌州地底的金矿罢。 前世姜忠信入了《北翼山河记》,文中这般记载:姜将军生是凌州人,死是凌州魂。他骁勇善战,他爱民如…… 时安夏轻轻闭了闭眼睛。真相如此不堪! 再睁开眼时,时安夏眼底一片清明,“说吧,你是以什么手段裹挟宋大人,让他自甘堕落与你为伍?” 第947章 京城浮华不及你一笑 宋元久跪在萧允德脚边,额头贴地,“臣,罪该万死。臣与姜忠信乃同乡,早年一见如故,拜了把子。” 萧允德目光沉沉落在对方头顶,静静聆听。 “后来,他在边关一路做到守备将军,臣在京中也扶摇直上……” 萧允德想起来了,“你是朕登基后的第一个状元郎。” 宋元久哽咽,想起那年琼林宴上,新帝亲手为他簪花的场景。 他是状元郎,备受京城权贵赏识,甚至一度成为权贵圈争相拉拢的对象。 宋元久没被烫金名帖晃花了眼,回到老家将老娘接到京城,又将青梅竹马的姑娘风风光光娶进了门。 红烛高照那夜,他握着妻子的手说:“京城浮华,不及你一笑。” 消息传开,权贵们终于歇了心思。 后来宋元久能坐上宗正寺卿的位置,不过是吉庆皇太后与明德帝权力角斗的结果。 这个官职看似品级高,却没什么实权,不痛不痒。 但他能接触到明德帝,掌握许多皇宗密事。 “当年太后几次拉拢臣,都被臣拒绝了。”宋元久正直,不欲站队。 明德帝知这是事实。吉庆皇太后的确拉拢过许多朝臣而不得,宋元久是其中之一。 谁知太后拉拢不到宋元久,却把姜忠信拉下了水。 “姜忠信也来拉臣站队,臣劝他勿要昏头,应该忠君食禄。他劝臣识实务为俊杰,应该尽早谋求实权。他给臣送来了第一笔银子,五万两,臣拒绝了。” 萧允德没出声。 宋元久又道,“后来经过长达数年的来回试探,臣收了第一笔银子十万两。太上皇明鉴,臣手上没有实权,做不了更多恶事,只能传递一些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消息。” 萧允德终于开口,“原来,你还是站队了。” 宋元久带着哭腔,“臣无奈站队,但心终是向着您的。” 萧允德并未被他绕晕,“你还是没说出,你违背本心站队,到底是怎么被姜忠信和太后裹胁了的?” 宋元久却忽然青筋暴起在手背上,“恕臣难以开口,臣愿以死谢罪。臣只盼太上皇看在臣从未背叛过您的份上,善待臣的妻儿和母亲,允他们回老家过日子。” …… 姜忠信的血沫溢在嘴角,“太后想让元久入阵营,因为他有机会接近明德帝,人又正直,明德帝信他。太后的意思是,养兵千日,总有一次得用上。她派我试探,游说。我没成功……” 他没成功,很没面子,惹得太后有些生气,怪他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他得证明自己,表明立场。 “我拿捏了元久。”姜忠信手脚上的铁链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发出细碎的声响,“元久孝顺,对他娘几乎百依百顺。可这辈子就一件事,他忤逆了他老娘。” 宋元久高中状元时,满京城的达官显贵都抢着要把女儿嫁给他。可这个傻书生偏就认定了那个在乡下等他的表妹。 宋元久念旧,感恩。 “他表妹宁可自己饿着,也要把半块硬馒头留着给他吃。她总担心元久没吃饱,读书把身体读坏了。” 时安夏忽然明白了,也许原因就在这个“表妹”身上。 姜忠信艰难地喘着气,烛火在刑室里忽明忽暗,映得姜忠信脸上的血痕格外狰狞。 他在刑架上说了许多话,已十分累了,喘着粗气,“宋元久如愿以偿,娶了他表妹。这让他娘气得跳脚。但他娘更想不到的是,这个儿媳妇不止不能带来助力,还在成亲之前就非完璧。” “宋元久知道这件事吗?”时安夏问。 “他知道。”姜忠信微微点头。 宋元久炙手可热,前途光明。他被同窗好友记恨,也嫉妒。 其中一人叫宋庄,是宋元久本家拐弯抹角的同村亲戚。此人会来事儿,在镇上学堂里时,就处处压宋元久一头。 人缘好,才学也算不错,常得夫子表扬。谁知他落榜,而宋元久成了状元。 宋庄恨,心生歹意。他找人寻了机会,毁了宋元久表妹的清白。 他觉得这样,就是对宋元久的最大报复。 此事隐秘,几乎无人知晓。事发后,宋庄心头一阵畅快的同时又害怕了,佯作走亲戚,逃离了村子。 宋元久的表妹发生这样的事悲痛欲绝,拒绝了宋元久的亲事。她不愿意再嫁宋元久,成为他人生的污点。 在宋元久的逼问下,他表妹吐露了真相。 他表妹是想让他死心,然后一死了之。 但宋元久不止没嫌弃,反而更加坚定娶她。他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抚平了夫人心里的伤。 姜忠信道,“我怀疑元久的长子根本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是他夫人受辱后怀上的孩子。” 时安夏漫上一阵心疼。宋大人和宋夫人原来活得这般惨。 她想起来,上一世宋大人捐完银子就病逝了。其夫人没过几日,也跟着走了。 宋家办了两场丧事,是连着办的。 “你用这事裹胁了宋大人?”时安夏回过神来,“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姜忠信脑袋耷着回话,“说来也巧,毁人清白那人叫宋冬,竟然就在我军营里。有一次他喝酒喝醉了,炫耀,说睡了个高官的夫人。” 这原本没引起姜忠信注意,谁知后来宋冬又犯了军规,被处以极刑。 宋冬被处刑前求见将军,把这件事说出来,说主谋是宋庄。 宋冬聪明,知这事恐能保命。果然,姜忠信留下了他的小命。 姜忠信这才知他那把兄弟家原来还出了这么桩秘事。那时候,他正拉拢宋元久而不得,就以此卖兄弟一个人情。 表面上是人情,实则是威胁。 姜忠信派人抓了宋庄,将其与宋冬关在一起。 他写信入京,请宋元久去凌州松城一趟。 宋元久知他又是为太后之事游说,竟无视了他的信。 没办法,他只得亮出杀手锏。果然,宋元久为了夫人立刻请奏出京。 那一年,正好姜忠信谎报灾情,糊弄朝廷。宋元久出任巡查御使,到凌州巡查灾情。 姜忠信再次游说宋元久,拉他入太后阵营,又说宋庄和宋冬都是太后派人抓起来的。 言下之意,太后知情。若宋元久再不识抬举,那宋元久夫人早年失贞之事就会在京城传开。 这是要逼死宋夫人! 第948章 以锦绣前程作盾 宋元久知,此事若传开,夫人必死无疑。 他一个文官,提了长刀捅穿宋冬和宋庄的身体。 鲜血溅他一身。 他眼睛发红,如同一只野兽。 宋元久终于妥协,入了太后阵营,收下十万两银子。 那银子有一小部分是太后送的,还有一大半其实是姜忠信所送。 姜忠信裹胁把兄弟心生愧意,但不多。 他挖了金矿,财大气粗。当然更多的是想把宋元久捏在手里,是以出手阔绰。 “元久收了银子,我才安心,太后也安心。我是太后钉在外头的一枚钉子,元久是太后钉在京城的一枚钉子。” 这两枚钉子将来都有可能起大作用,太后很是看重。 越看重,越不能轻易动,让明德帝有所察觉。 这让宋元久有了喘息的机会。他反过来偷偷劝诫姜忠信,明德帝这边胜算更大。 姜忠信听了宋元久的话,到最后也没给太后卖命。 “我保住一条命,全靠元久。”姜忠信说,“有一次,太后欲让元久给明德帝下药。他可以想办法在明德帝跟前近身。元久答应了,谁知转天他就从祭祀的高台上坠落下来,摔断了腿。” 听说是与同僚起了争执,推攘中被推得掉下高台。 太医诊断,宋大人半年不能下床,否则会落下病根。 太后怒其不争,却也无法。 宋大人逃过一劫,躲着没亲自给明德帝下药。唯姜忠信知,素来温和的宋大人一定是故意惹怒同僚,才有机会摔断腿。 但那时,他已决定倒向明德帝,并不会给太后的人进言。 姜忠信为了跟宋元久更深捆绑,陆续送银子。 每笔银子都作了记录,账面上正是三十七万七千六百两。 他自然也有小心思。若自己出事了,宋元久也别想独善其身。 宋元久定会为他想办法脱罪。 只是未曾想,账本暴露,宋元久也这么快下了大狱。 “宋庄和宋冬真死了?”时安夏问,“恐怕你不会那么轻易让这两人死。” 她太知道姜忠信这种人。 这么好用的把柄,他又岂能轻易放弃? 姜忠信歪着脑袋,眼睛耷拉着,奄奄一息,“在地牢里关着。” 这是他永远将宋元久抓在手里的利器,他不会轻易毁掉。 时安夏心情沉重地出了牢门。 了解完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她同情宋大人,可律法难违。 所幸,就算宋大人入了太后阵营,也没干下什么实质性伤天害理的事。 那群“半夏”少女,也不是宋大人经手。是姜忠信埋在宋大人身边的人,假借其名义,秘转至凌州。 转天,凌州加急信件直达京城。 而昭武帝在参加完驸马的丧仪,便称病休养不上朝,一应政务由太上皇主理。 他秘密带人以最快速度赶往凌州。 萧允德展开时安夏的信,目光在纸页上缓缓扫过。信中言明,宗正寺丞刘瑞祥乃姜忠信同党,证据确凿,可即刻收押。 但真正令明德帝眉心微舒的,是后半段的内容——儿臣愿以免死金牌,换宋元久一命。 他沉默良久,终是提笔批了一个“允”字。 可直到朱砂御笔搁下,萧允德仍想不通——那个曾经在琼林宴上被他亲手簪花的状元郎,究竟为何会自甘堕落,沾染赃银? 宋元久最终也不肯透露真相。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宋元久被发配铁马城服役。 宋母呼天抢地,撒泼打滚。 银子没了,儿子虽然留下一命,但官位也没了呀,这让她怎么活? 她疯癫起来,冲进儿媳妇屋里揪着对方头发就往床栏上撞,“你这个扫把星!都是你晦气,我儿才倒霉!” 宋母顺嘴打骂惯了,根本不知道确实是因为儿媳妇的事,才使得儿子被裹胁。 平日里儿子总护着儿媳妇,她想动手还有所顾忌。 如今儿子不在,她哪忍得住,满腔怒火撒在儿媳妇身上。 宋夫人在婆婆的怒骂声中,忽然如遭雷击——她明白丈夫收受贿银的缘由了。 定是有人拿她当年的旧事威胁了夫君!那个温润如玉的状元郎,竟是为了护住她的名声,才忍辱负重收了那些银子。 “我要去大牢问个明白!”宋夫人挣扎着起身,却被婆母更加凶狠揪住发髻。 老太太枯瘦的手指像铁钳般死死扣住她的头皮,“贱人!你还敢顶嘴!” 就在这撕扯间,两道身影如疾风般冲进屋内。 长子宋慎之一个箭步挡在母亲身前,次子宋惜之情急之下推了祖母一把。 “不许欺负母亲!”兄弟俩异口同声,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怒色。 宋母踉跄后退,后脑勺“咚”地撞在桌角上。 老太太顿时头晕目眩,却仍撑着骂道,“作死的小娼妇,教得两个孙子都跟我离心。儿啊……儿!你不在,你媳妇,你儿子都欺负你老娘啊!” 她疼孙子,不会骂孙子,只骂儿媳妇。 骂了半下午,到了傍晚时分,老太太骂声戛然而止,突然瞪大眼睛,直挺挺向后栽去。 她后脑的发髻里,凝着一块乌黑的血痂。 家里被抄没,丫鬟仆妇都散去了,没人发现老太太的异状。 那时,宋夫人提着食盒去牢里探丈夫。她没银子了,将手上那只镯子脱下塞进狱吏手中。 狱吏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宋,宋夫人,您要进去看就进去看,别害我啊……” 您相公是因为什么事进去的,您心里没点数? 这风口浪尖的,您不要命,我还要呢。 宋夫人没想到竟能这般轻易踏入天牢,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她踉跄半步,隔着粗木栅栏,终于见到了那个清瘦的身影。 未语,泪先流。 四目相对。 仿佛又见那年杏花微雨,青衫书生捧着半块硬馒头,对她笑得温柔,将馒头放到她嘴边,“菡儿,你先吃一口。” 粗布麻衣的少女羞红了脸,摇头,“我吃过了,你吃。” 她没吃过,还饿着。 他知她没吃过,她那么瘦。 他比旁人更加刻苦用功,誓要考取功名,挣多多的银子,往后买好多好多白面馒头全给她吃,把她养得白白胖胖。 “夫君……”她喉间溢出一声呜咽。 她以残败之身嫁他为妻,未出阁便有了身孕。 可他待她始终如一。 以锦绣前程作盾,以项上头颅为契。这世间肮脏风雨,休想再沾她衣襟半分。 第949章 一波又起 铁链哗啦作响,宋元久艰难从粗木栅栏里伸出手来,拭去夫人脸上泪痕,“莫哭,傻瓜……” 话没说完,他自己眼泪夺眶而出。 宋夫人忙将食盒放在地上,伸手握住他那只抚在自己面颊上的手,“夫君,你都是为了我。” 宋元久一怔,“谁告诉你的?” 宋夫人只一句试探便探出了真相。果然,是因为那件事……毁了夫君仕途,害了夫君性命。 她自责得不行,“夫君,你才是……唉,你不该为我如此……妾身……不值得你如此……” 宋元久沉下脸来,有些生气,把手抽了回去,“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早说了,那不是你的错。” 宋夫人慌得不行,伸手想去再拉夫君,可够不着,急得直流泪,“夫君……夫君……我错了……不,不是,我……呜呜呜……” 多少年了,她不曾说过“我错了”的话。 刚成亲那会,她总哭,说自己脏了,配不上状元郎。 他等了她许久,直等到她屈辱生下孩子。 宋母不喜儿媳妇,他处处替她遮掩。 起初,他不知道她怀上了孩子。 她偷偷喝药想打掉那孩子,被宋母逮个正着,骂她想毁了宋家的孩子。 她有口难言。 宋元久知道这件事后,也支持夫人打掉孩子的。他怕她一看到孩子就想起那件事。 可她身体太弱了。大夫说夫人先天不足,又忧思过度。若强行落胎,恐有血崩之险。 为此,宋元久劝她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孩子无辜,他既生在我宋家,便是我宋元久的儿子。我必亲自教导他成才。” 宋夫人数次寻死未果。是丈夫战战兢兢的陪伴,令她那颗伤痛的心渐渐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但那时候,她总爱说“是我错了”。 说多了,宋元久生气了。夫妻俩冷战,只半天,他就回来作揖求饶,请夫人原谅。 然后很严厉跟她说,“往后你若再说‘我错了’,我还会生气。” 宋夫人问,“那你生气了会不理我吗?” 他摇头,“不会。反正我会自己生气,你也不用心疼我。哼!” 宋夫人后来再也不说“我错了”,因为她心疼他嘛。 就如此刻,他也只是生气了片刻,立刻又靠近粗木栅栏,握她的手,亲昵地喊她,“菡儿……” 这一幕把一旁的狱吏看得两眼发直,“宋夫人,您让让,我给您开门。” 他是按太上皇的旨意办事。太上皇特意交代过,如果宋大人的亲属来探望,可一切通融。 宋夫人好生欢喜,赶紧怯生生退到一旁,却不舍得放开夫君的手。 牢门一打开,她朝狱吏道了谢,这才放开夫君的手,提着食盒进去。 夫妻二人坐在牢房的地上,中间摆着食盒。 食盒里有她亲自做的饭菜。 她来得匆忙,又囊中羞涩,饭菜都粗陋。 宋元久吃得津津有味,“我就好夫人这一口。” “那我往后天天给你做。”宋夫人接话。 他一窒,渐渐凝了脸色。 她小心翼翼,“夫君,我又说了不该说的话吗?” 宋元久放下手中碗筷,柔声道,“菡儿,我得去铁马城服役。” “我知道,我听说了。” “你听我说,你带着母亲和孩子回老家去住一年。我知这一年会很艰难,母亲那人对你也不好。但你要拿出气势来,吓唬她,说你往后不管她。她就不敢那么对你。” 宋夫人这么多年,除了丈夫出京办差,几乎从未离开过丈夫,心头无比惶恐。 又听丈夫说,“公主用免死金牌保下了我性命,如今铁马城又是公主的封地。我去那里服役,不会吃太多苦。一年后,你且安顿好老娘,就带着两个儿子来铁马城寻我。” 宋夫人眼睛亮了,“你不是要与我分开?” “与你分开,我也活不下去。”宋元久真挚地叮嘱,“你先让我去铁马城探探路,也替我把老娘的生活安排一下。” 宋夫人答应了。 从牢里出来,她心情松快了许多。 吃苦她不怕,只怕与夫君分开。 就算夫君去边城服役,她也愿意跟随。她早就想过,夫君若判死罪,她不会独活。 宋夫人早作了赴死的准备。 如今还有活着的希望,她很感恩。 丈夫在牢里衣衫整齐,虽过得清苦,但没受刑,也没受罪。 宋夫人放心了。 丈夫不在,她是该立起来的。 她准备去找婆母谈谈回老家的事,可还没踏进院子,就觉察出不对劲。 有官府的人在里面! 她一向胆儿小,匆匆朝着人声而去。 果然是官府的人,还有仵作在。有人告诉她,仵作正在验尸。 验尸!宋夫人瞳孔陡然放大,冲进婆婆的院子。 无人拦她。 宋夫人进去的时候,看到床上躺着婆母。 死了! 仵作说,死者后脑磕到桌角,致颅骨震裂,脑髓受损。 对上了!办案官吏点头,“与投首者所供吻合。” 宋夫人闻言如遭雷击,方知二子皆赴衙门自首。 宋慎之与宋惜之争先供认,皆言是自己推倒祖母致其身亡。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宋夫人掩面而泣。婆母虽对她不好,但毕竟是夫君的娘。 就在前一刻,夫君还交代她妥善安置老娘。这后一刻,老娘就没了。 可她更担心的是两个儿子。 突遭变故,从此再无科举资格。这一生就够憋屈了,现在还背上了人命。 家务事家中解决啊,为何两个傻儿子要去投首?宋夫人只觉剜心剜肝般疼痛。 她作了伪证,证明是长子推了婆母。 小儿子被放回了家,几乎有些气急败坏,“母亲,您分明知道是我推了祖母!为何坚持说是大哥推的?” 宋夫人心力交瘁,眼神躲闪,“我,我记不得了。我不知道……” “您记不得了!您不知道!那您为何肯定说是大哥推的?您可知‘弑亲自投仍不免死’?母亲,按律当斩!母亲,大哥会死的!大哥会死的!” 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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