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子为官,是对列国的沉重打击。 更是因为“清尘计划”,人人自危。 朝内竟没人闹,连御史台都赞明德帝心胸宽广,海纳百川。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当然,明德帝的强势和威严,起了重大作用。 待列国一走,朝内咂摸出味儿来却也晚了。大事已成,女子为官已成事实。 是以朝中女官渐多,就成了习惯。晏星辰即便恢复女儿身,依旧能在朝堂之上昂首而立。 这般景象,正是时安夏苦心孤诣想要实现的盛世。 她想为胸有丘壑的女子开出一条康庄大道来。她要这盛世,容得下每一个不该被埋没的才情,无论男女。 时安夏曾听岑鸢说起,有一方天地,女子与男子同堂求学、并肩而行。既可执笔论政,亦能挥斥方遒。 那里的女子不必躲在深闺,无需假借男儿之名,自可堂堂正正立于天地之间。 这样的世道,时安夏不知在北翼需要多少年才能得见。百年,千年?或许更久。 打破千年枷锁不可操之过急,却也不能任其自然。这是她近来彻夜辗转时,渐渐明晰的念头。 孝敬公婆是美德,却不该成为婆母磋磨儿媳的枷锁和理由。 时安夏的视线落在那句“从此人间无春晖”上,便是觉得,有些规矩,是该有人来破一破了。 北茴来来回回在跟前晃荡。 时安夏把目光从书册移到了她脸上,不由莞尔,“你若心急,不妨也去公堂看看。” 北茴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不急,我就是想着,池家肯定是跑不掉的,可池霜姑娘终究要落个‘逼死祖母’的恶名。” 这孝道如天的世道,纵使祖母十恶不赦,做孙女的逼死了祖母也叫人容不下。 即使是护国公府有心袒护,可时间一长,不止池霜本人遭诟病,就连护国公府也要背上罔顾人伦的罪名。 时安夏慢条斯理翻了一页,“且看看,你别急,没准有惊喜。” 到了正午时分,出去看热闹的南雁红鹊等人回来了,个个小脸儿通红,吱吱喳喳议论着。 这场公开审理犹如惊雷炸响。 世人方知,当年名动京城的才子池奕卿死得如此唏嘘。 方知池老夫人得知儿子的死亡真相后,竟坦然接纳了东城那三间铺面。 这是多么令人心寒的母亲! 不止如此,这个母亲还把气撒在无辜的儿媳和孙子孙女身上。 世人这才明白,一个弱质女子为何要抱着至亲牌位,以决绝之姿自请出族。那是难以言说的血海深仇啊! 而朝廷为何又要插手一个民间的家族庶务纠纷?若不借朝廷之力斩断这枷锁,池霜永生永世都逃不出池家的牢笼。 她的一生都将被那老妇捏在掌心。池越用性命换来的战功,终将成为滋养这群吸血虫的养料。 郑巧儿也领着池霜来了听蓝院。 池霜在牢里待了一日,不止未见憔悴,竟比往日更精神了几分。 她一见时安夏便红了眼眶,纤瘦的身子深深拜伏下去,“公主神机妙算,我父母的血海深仇终于得见天日。” 尾音颤抖着碎在风里,像是压抑多年的悲恸终于找到了出口。 池霜以为要穷尽一生去寻求父亲的死因,最后搭上自己的性命才能报仇雪恨。 她以为母亲被祖母磋磨至油尽灯枯,她也只能对祖母大声反驳几句。 甚至就在前半月,她还在为如何摆脱去给一个老头子做续弦而深思苦虑。 不过短短数日,命运却似在天地间劈开一道罅隙,漏下的天光驱散了她经年的阴霾。 她活过来了。 如何不教她泪流满面? 池霜久久不肯起身,就那么跪在公主面前,再一次诚心诚意说,“公主恩情,池霜铭记在心。若他日,公主有用得上的地方,池霜愿意粉身碎骨,刀山火海都去得。” 公主是她的贵人! 时安夏原想亲自扶她起来,但身子过于笨重,一动就累。 她只得轻声笑道,“往后皆坦途,哪有什么刀山火海?霜儿姐姐再不起来,我舅母该心疼了。” “可不是嘛!”郑巧儿无奈地把池霜从地上拉起来,“好了好了,这事儿尘埃落定。过几日我便要设宴认女,霜儿你做好准备。” 顿了一下,又道,“往后别动不动就跪,夏儿不喜。” 时安夏点点头,“舅母说得对。” 池霜低头应下,随郑巧儿落座。 北茴给她们沏了茶。 郑巧儿嫌茶烫,要了杯凉开水,“心火旺,凉水才解渴。”一口气喝了小半杯才道,“夏儿,如你所料,五项罪名,一样不落。池家完了!”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你猜,还有什么惊喜?” 时安夏略一思索,“池老夫人不是自己上吊的吧?” 郑巧儿看了一圈南雁等人,“你们多嘴告诉她了?” 南雁笑,“奴婢回来还没顾上说话呢。” 郑巧儿瞪了一眼外甥女,“夏儿你能不能别这么聪明?弄得我讲八卦都讲得不尽兴!” 第882章 一个伸手要债的债主 时安夏闻言垂眸一笑,“好好好,舅母就当我什么也不知道吧。” 郑巧儿这才快人快语说起来,“池老夫人是被池老太爷逼着喝了毒药死的,死后才让人挂到了那棵老槐树上,做成吊死的样子。仵作验尸验出了死因,池家二房三房没顶住压力,全招了。” 时安夏捧场,“这里头还有这曲折?如此甚好,池霜姐姐不必背负‘逼死祖母’的恶名。” 郑巧儿也忍不住重重舒了口气,“说的是!无论长辈有多大过错,做晚辈的逼死了长辈,这一生都抬不起头来。” 她那重磅消息还没说完,“官府上门抓池老太爷的时候没抓成……你猜怎么着?” 肯定畏罪自尽了!时安夏想着,却没说出口,好脾气地配合着问,“怎么着?” “畏罪自尽了!”郑巧儿心头痛快,“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池家老太爷在家中悬梁自缢,二房三房众人因挟持尸身聚众闹事、煽动百姓扰乱公堂,从主犯到帮凶尽数获罪。 唯有几个垂髫稚子,因未参与其中,才侥幸免于牢狱之灾。 按照《北翼刑统》数罪并罚,池奕松与池奕榕当判斩立决。 可笑这二人在公堂上嚎啕,竟求池霜用亡弟的战功换他们性命。 郑巧儿直接嗤笑出声,“好厚的脸皮!战功换命,也配?他们是不是忘了,前几日还在我霜儿的门口泼墨泼血!” 南雁等人站在一侧虽不插嘴,却也齐齐在心里唾弃。 啧,怎么有脸开口! 郑巧儿忽又想起什么,凑近时安夏说了件好笑的事,“你知前几日,御史台那几位闲得发慌,整日里参完东家参西家。结果被忠昭郡王当庭反参了一本,说他们‘屁事不干,尸位素餐’,闹得那几个老顽固脸都绿了。”说着掩唇轻笑,“今日公审时,那几个还在堂下全程黑着脸呢。” “今日忠昭郡王是不是也去公堂了?”时安夏淡笑着问。 对于这位忠昭郡王,她了解得不多。她只知前世最危难时,他拖着全府上下躲去了乡野。 临行前,忠昭郡王来见了惠正皇太后一面,说,“臣手无缚鸡之力,上了战场也只会拖后腿。今日臣自愿把所有家产全部借给朝廷打仗,太后您能给臣打个借条吗?” 重点是借! 又说,“打不赢就算了,反正也保不住。要是打得赢,到时我还能回来做个吃穿不愁的闲散王爷。我没本事,唯有不给朝廷添麻烦就算是最大贡献了。” 此人清醒,对自己有深刻而正确的认知。 一切都摆在明面上,什么都好意思说出口。 惠正皇太后就当场给他打了个借条,还刻意着人打听了一下此人。发现忠昭郡王真的如他自己所说,绝不给朝廷添麻烦。 他御下极严,后宅也管理得很好。就连当家主母应若兰嫁进去后也没敢生出事端,当然,池奕卿之死除外,毕竟前世也没查出真相来。 这个忠昭郡王后来从乡下回来,见朝廷穷,只拿了一小半家产走,却又撂下话说,“剩下的以后慢慢拿回来。” 朝廷一直欠着忠昭郡王的银子,直到昭武帝上位后数年才还清。 说白了,这个人对于时安夏来说,一直是个伸手要债的债主。 郑巧儿说起忠昭郡王就带劲了,眼睛都亮了几分,“我怎么没发现,忠昭郡王是个人才啊!他今日当着御史台那几位,一纸休书砸在应若兰脸上。” 她边说边比划着动作,“最绝的是,他转头就指着御史台那几位大人的鼻子骂,‘尔等是非不分,立场不正,整日里只会搬弄是非。今日倒要问问,这般包藏祸心之人,谁敢顾念夫妻之情?这等毒妇,谁爱要谁领回去!我忠昭郡王府门风清白,容不得这等腌臜东西!’” 末了,郑巧儿拍案笑道,“夏儿你猜怎么着?那几个老顽固当场就缩了脖子,活像一群被掐住脖子的鹌鹑!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听着郑巧儿绘声绘色的描述,瞧她连说带比划的模样,都禁不住笑出声来。 就连阴郁的池霜,此刻眼角也漾开浅浅的笑意。她望着眼前这个风风火火的女子,心头莫名涌起暖意。 这个强势认她作女儿的人啊,明明生得一副疾恶如仇的刚烈性子,待她却又那般温柔细致。 今日回来时下起了雨,郑巧儿亲自执伞把她护在伞下,嘴里还念叨着,“霜儿身子弱,可受不得寒。” 那是真把她当女儿看的!池霜眼里又起了泪意,喉间突然发紧。 她早已习惯在风雨里独自蹒跚,何曾被人这样怜惜过? 原来被人真心疼惜时,连最细微的雨丝都成了需要遮挡的威胁。 池霜慌忙低头,生怕叫人瞧见自己泛红的眼眶。这具在池家炼就的铜皮铁骨,终究软成了一池水波。 此时,郑巧儿眸光微动,压低声音问,“夏儿,你早知池老夫人并非自缢而亡?” “我猜的。”时安夏指尖轻抚茶盏边缘,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那老妇惜命如金,是个宁可拖着全家赴死,也绝不肯独自上路的狠角色。” 茶烟袅袅间,她眼底闪过一丝讥诮。不过是摸透了这些人的本性罢了。 儿子死了,她还能心安理得接受东城三间铺子,就可看出这老妇实是没有底线,不值得同情。 所谓好鞍配好马,恶人自有恶人磨。池老夫人自私自利,池老太爷也没好哪里去。 池霜带着这么大的荣光出族,池老太爷又怎甘心?那是藏在血脉里的贪婪,他必须找个借口把池霜弄回来。 弄死老妻,再让儿子们用尸身逼迫孙女回池家,这算盘打得精。 若池霜没有后盾,估计这计就成了。 弱女子抗不住世人的唾骂。 “池家的戏码,可比话本子里写的精彩多了。”郑巧儿叹气,说不出的心疼,“只可怜我霜儿一家子人……” 她把池霜带回了护国公府,不让她一个人住在那栋新宅里。 池霜乖巧,这次没有逆了郑巧儿。 坊间却莫名传出一个令人震惊的谣言,说护国公府收了池家女儿为义女,目的是要培养其为东宫太子妃。 第883章 孟娘子的秘密 谣言传到时安夏耳里,已有好几日了。她身子重,懒得理。 这几日尤其倦怠,连多走几步都觉得吃力,更别提费神去管那些闲言碎语。 她斜倚在软榻上,轻轻抚着隆起的腹部,懒懒地跟北茴说,“谣言这种东西,传着传着就淡了。无非是有人借机诋毁霜儿姐姐,说她用母亲的词作哗众取宠,为自己谋银钱和前程罢了。” 北茴一边替她捏着肿胀硬梆的小腿,一边道,“池姑娘听了恐怕又要从护国公府搬出来了。她最怕给人添麻烦。” 时安夏微微闭目,声音里透着几分慵懒的笑意,“我那舅母宝贝这个女儿得很,不会让她听见。就算听见了,也必不会再让她离开独自面对。” 她心里却清楚,这谣言背后必定有人推波助澜。池霜虽性子坚韧,但终究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这世间,对女子总是苛刻些。 但事情总有两面。或许大家对太子的亲事更有兴趣,渐渐就会转移风向,不是坏事。 毕竟北翼朝堂焕然一新,明德帝的后宫已没什么可惦记了。而皇子们也不会为了个皇位争得头破血流,太子监国日久,几无变数。 世家大族如今都盯着东宫太子妃的位置,家里有适龄女儿的,个个都捏在手里等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如此一来,《青青闲话》所带来的冲击反而渐小,在这些权力角逐中会渐渐平息。 时安夏本就没指望靠一本词集,能彻底撼动千年的礼教枷锁。她要的,不过是让这些文字像种子一样,散落在文人的书案上,流传在市井的闲谈中。 就像春雨润物,潜移默化地让愿意睁开眼睛的人,看见不一样的天地。 礼教从来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改变,且它存在自然也有它存在的道理。 历史要向前走,总要懂得在变革与守旧之间找到平衡。 时安夏修长白晰的指尖抚过词集封面上“青青闲话”几个字,唯愿女子们“始信东风终化雨,人间处处是春晖”。 说话间,外头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孟娘子和梁雁冰一前一后捧着药箱走了进来。 二人日常诊脉,调药,安神。 孟娘子上前,从药箱中取出丝帕覆在时安夏腕上,三指轻轻搭上腕脉。 她眉头微蹙,诊了片刻才问:“公主昨夜可是睡得不安稳?” 时安夏没答,北茴答了,“夫人整夜失眠。” 时安夏想了想,补充道,“许是白日睡多了,晚上才睡不着。可我白日又困,顶不住,坐在那里都能睡着。” 孟娘子道,“你白天要多走走,不能光躺着坐着。” 时安夏乖乖应下,“哦,知道了,一会儿我就去院子里喝风去。” 孟娘子原本严肃凝重的眼睛里终于溢了丝笑意,“你呀!” 梁雁冰又递了安神药瓶,特制的,没有其他不良反应。 二人匆匆离开,走出院子才交谈起来。 “算起来该生产了,怎的一点动静都没有?”梁雁冰忧心忡忡。 时安夏怀了多久,她就愁了多久。 往日信心满满的孟娘子,也是说话越来越没有底气,“你到我院里坐坐去,我和你细说。” 梁雁冰听得心头一沉,脚步更沉。 进了院子,孟娘子将侍候的婢女们全打发了出去。 梁雁冰瞧得更加心惊胆战,又见孟娘子磨蹭着给她倒水,便一把拉住她,“行了行了,有事说事,别倒水了,我不渴。你快和我说说,公主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事。”孟娘子坐在了桌对面。 梁雁冰心砰砰跳:“……” 没事你吓我! 但她知孟娘子不是个喜欢小题大做的人,便仍是虚心请教,“公主到底怎么了?” 孟娘子默了一瞬,才道,“你还记得建安侯府主母生产时多凶险吗?” 梁雁冰一听,脸色煞白。 隔壁建安侯府主母魏采菱七月生产那日,当真是险象环生,差点就踏进了鬼门关,吓得满屋子人手忙脚乱。 孟娘子和梁雁冰都在场坐镇,还特意请了京城最有经验的几位稳婆助力。按理说,魏采菱那胎从怀上到临盆,都是她二人精心照料的,脉象一直平稳,不该出什么岔子。 可谁曾想,生产时魏采菱疼得几次昏死过去,全程撕心裂肺,血色浸透了整床锦被,一盆盆血水往外端时,连最老练的稳婆都变了脸色。 孟娘子咬着牙,把压箱底的几味奇药都取了出来,才勉强保住母子平安。只是魏采菱到底伤了根基,至今还在卧床将养,连一丝风都吹不得。 梁雁冰想着这些,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公主自怀孕起就十分省心,想来应该不会……” 孟娘子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有些疲累,“时夫人孕期的脉象比公主现在还要平稳,我原以为日日为她推拿活血,必不会出险。哪曾想……” 仍旧险象横生。 她突然压低声音,将压在心底的事不吐不快,“那你知为何我要在时夫人生产当日,准备锁阳草和断魂花?” 要知锁阳草和断魂花其实都不是药,而是毒物啊! 当时梁雁冰还不理解孟娘子准备这些有什么用。后来魏采菱一直流血不止,死马当活马医,是孟娘子果断在药里加入了锁阳草和断魂花才捡回一条命。 梁雁冰几次问及孟娘子这事,都被对方含糊其辞略过了。今日却是主动提及,令得她心里惴惴不安。 孟娘子的眼神晦暗不明,“我其实早年不是大夫,而是跟着祖母学卜卦,帮人看手相。” 梁雁冰:“???” 孟娘子见她将信将疑,只得吐露自己的秘密,“我祖母是老家有名的神婆,一双眼睛能看透生死。我七岁那年,她指着村里一个新嫁娘说‘这丫头活不过三朝’,果然第三天就投了井。” 她当时觉得祖母很威风,就一心想跟祖母学。 梁雁冰却听得脊背发凉。 “我生来也有几分天赋,跟着祖母学了几年。”孟娘子苦笑,“可后来我就不想学了,也不想给人看命。你知道为什么?因为越学我越发现,我们不是在‘看’命,而是在‘改’命。” 第884章 佛应该是说话算话的吧 梁雁冰惊愕,“所以卜卦才是你的主业啊?” 孟娘子无奈地摇摇头,指尖轻轻摩挲着安瓷杯盏上的纹路,“卜卦窥的是天机,看病行的是善业。我喜欢这悬壶济世的营生,每治好一个人,就像在功德簿上添了一笔。” 她顿了顿,声音渐低,“我不爱给人算命,命数是越算越薄,不光折损问卦人的福气,连带着我们这些窥天机的,也要遭反噬。” 每次卜卦,都是在向阎王殿借寿数;每次解厄,都是在跟无常抢人命。祖母临终前浑身溃烂,就是折了太多阳寿。 孟娘子自己也是刚成亲没两年就死了丈夫,儿子很小的时候又被人打残。 那时她分明看过丈夫和儿子的手相,一个命格长命百岁,一个命格貌端体健,最后怎就一个逝一个残呢? 孟娘子怕了,觉得这是上天给她的警告。她早早收手,远走他乡来了京城,再不给人算命卜卦,而是跟着一个老稳婆学了一手治妇症伺生产的绝活。 后来她极少给人看相起卦,就连娶儿媳妇都是盲选。 可说是这么说,为何她名声在外?概因行医这些年,她总忍不住在女子生产前,悄悄替人看一看手相和面相,或者暗里起个卦,做到心里有数。 她不会和人说起这事,只默默行医守护世间女子。 总的来说,十之八九都相契合。 虽然命里带灾的跑不掉,命里带祥的死不了。但若是做了万全准备,多少都能抢些人命回来。 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她想,佛应该是说话算话的吧。 诡异的是,孟娘子看不透时夫人魏采菱的手相纹理,起的卦也是云里雾里,让人琢磨不明白。 她记得时夫人的掌心纹路生命线时断时续,甚至有早逝之像。 更奇怪的是,时夫人本来没有姻缘线和子嗣线,却是硬生生凭空多出几道隐约交错的细纹,如同被人强行改写过命数。 梁雁冰听孟娘子徐徐道来,心头莫名升起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因为早在她怀小儿子的那年,她就觉得公主似掌握着旁人祸福及生死大权。 梁雁冰喜欢公主本人是一回事,但这些年刻意和公主走近,多少也带了些功利心。 她就是单纯觉得,只要跟着公主走,无论是夫君的仕途,还是自己全家的安危都有保障。 这不比初一十五去庙里拜菩萨来得灵验吗? 尤其在怀上小儿子那阵,几经折腾差点把小儿子弄没了。当时公主跟她说的那些话,她至今犹言在耳。 当时公主在她耳边说,“他叫高千鹤。” 又说,“你记着,孩子叫高千鹤,好好保住他,不然北翼会少一个好儿郎!” 她那时取“高千鹤”这个名字时,只念头一闪,根本还没来得及跟任何人说过。 她一直疑惑,公主到底是怎么知道“高千鹤”这几个字的。 后来小儿子高千鹤生下来的时候就体弱,跟只猫儿一样,放在姚笙身边养着养着就养得白白胖胖。 姚笙是公主的阿娘,这里面有没有点关联? 梁雁冰又按了按突突跳的太阳穴,“孟娘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孟娘子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我祖母说过,这世上只有两种人的命数看不透:一种是前世积了大德的天命之人,另一种便是……借尸还魂的邪祟。” 梁雁冰到底是行医之人,胆子大,除了重医理药术,其实敬畏鬼神因果。 是以接受起来也就没那么困难,“所以你也看不透公主的命格?” 其实她心里瞬间有数了,或许公主就是天命之人。且她在京城听过一个传言,说公主乃凤女命格,生来就是要做皇后的人。 她当时还非常担心公主和驸马会被明德帝猜忌。不过事实证明,她多虑了。 孟娘子听梁雁冰一针见血问到了点子上,又沉默半晌,才点点头,说话已是非常吃力,“说句吓你的话……” “那你别吓我!我胆儿小!”梁雁冰脸色惨白。 “你别说出去。”孟娘子叮嘱。 “你还是别跟我说了,我这人嘴碎,一不小心就漏了天机。”梁雁冰脑子嗡嗡的。 孟娘子瞪她一眼,“我不跟你说,我跟谁说?我快要憋死了啊你知道吗?” 说完她还大口大口喘着气,显然是真憋坏了。 梁雁冰换了个姿势端坐,不和她开玩笑了,正色道,“说吧,公主那么好的人,咱们总得拼了命护她。” 孟娘子这才整了整衣襟,又起身走到门边四处看了看,才鬼鬼祟祟坐回原位,“我感觉公主身边有一半的人……命格都很奇怪。” 奇怪就是看不透,看不透就不正常。 梁雁冰目瞪口呆,“什,什么意思?” 你又吓我! 孟娘子低声嘘了一下,“轻点轻点,你吼什么?” 梁雁冰只得缩了缩脑袋。 孟娘子掰着指头数,“时夫人魏氏,时夫人的夫君时大人,时夫人的母亲莫氏,还有……” 她指了指余生阁的方向,“那两位。” 梁雁冰忍不住再次拔高了声量,“姚姐姐和唐姐姐?” 但觉手脚冰凉,全身的血液都不流动了。 “哎呀,你吼什么吼什么?低点声!”孟娘子好急,“你生怕老天爷听不到是怎么的?” 门外传来个好听的女声,“孟娘子,老天爷要听到什么?我阿娘和母亲怎么了?” 进来的是时安夏和北茴。 她遵医嘱多走动,走着走着就晃到了这里。一来就听到了梁雁冰说“姚姐姐和唐姐姐”,然后又听到孟娘子说“生怕老天爷听不到是怎么的”。 她笑着坐下,看着呆若木鸡的二人,“你俩怎么了?脸青灰青灰的,莫不是照顾我照顾累了?” 敬畏鬼神二人组跟两只鹌鹑似的,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 梁雁冰嘴唇发白,“没,没什么。” 还是孟娘子镇定,拍了一下梁雁冰,“跟公主说了也没什么。”她轻咳一声,挤了个笑在脸上,“我们在讨论公主临盆在即,这么大的肚子到时候要怎么顺利生下来。” 第885章 为子能擎半壁凉 嫂子魏采菱生产那日,时安夏也在现场。她自然不会忘记那九死一生的惨烈场面。 她记得当时血气冲天,一堆婆子在里头都忙不过来。 七嘴八舌都在叫用劲,使力。 一声声惨叫,把人心都叫碎了。 魏采菱算是不娇气的人,却也顶不住生子之痛。 时云起几次要冲入产房,都被仆妇拦在外头。只悔恨得双目通红,说若是早知这般凶险,他就算不要孩子又能如何? 时安夏记得当时孟娘子出来问时云起,如果凶险至只能保一个,要保谁? 时云起慌了,想也没想就答,“保大人!当然保大人!”又歇斯底里朝里面喊,“菱儿,你要撑住。你一定要活着,你要活着啊……孩子没了不要紧,但你必须要活着啊!” 那一声声“你要活着”,用的是企求的语气。好似天地间,他没了她,往后日子便再也没有好颜色。 那会子魏夫人莫挽棠听时云起这般态度,只差点给他跪下了。 都知妇人嫁了人,为夫家开枝散叶才是头等大事。她女婿能待她女儿如珠如宝,实是有情有意。 那天莫挽棠一直拉着唐楚君和时安夏的手说着轱辘话,“亲家,你儿子人真好。我闺女嫁对了人。” 又说,“夏儿啊,我感激你曾经护我闺女!我真的特别感激你。如果今天她因为生孩子折了,那也是她的命……” 时安夏是那日才听莫挽棠说起,曾经有术士说魏采菱是早逝的命。 莫挽棠心碎绝望,就觉得女儿会死在生产当晚。 …… 时安夏心潮起伏,却平静地看着孟娘子和梁雁冰,胡编乱造宽二人的心,“其实阳玄先生给我算过一卦。他说我面带吉相,眉间隐现三星连珠之兆。文昌主文运,武曲掌兵戈,天同化福泽,我想我的孩子必文武双全且自带福佑。” 仿佛是为了证明这段话的真实性,她肚里的小东西此时还踹了她一脚。 她“哎呦”一声,笑起来,“你们瞧,他踢我了,还骄傲上了呢。” 孟娘子半信半疑,“阳玄先生真这么说?” “这还有假?”窗外的天光在时安夏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她脸微圆,美眸清澈,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姑娘,“阳玄先生要不说,难道我能编得出这种话来?” 也没什么不可能!梁雁冰心里腹诽着。 又听时安夏道,“有你们在,我嫂子能母子平安,我相信我也能母子平安。” 她说的“子”,既是儿子也是女儿。在她心里,没有区别。 先是鼓励宽心了一番,然后才是取舍交代,“如果到了必须做取舍的地步……” 她指尖轻抚着隆起的腹部,忽然感受到一阵轻微的胎动,像是腹中的小家伙在回应她。 时安夏的心微微一颤,话到嘴边在舌尖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怕伤了孩子的心! 时安夏原是想说,保大人。 她瞬息之间思虑极多。她是妻子,也是女儿,还是妹妹。 如果她没了,会有许多人伤心。 且她不想孩子生下来就没有母亲,更不想生一场孩子,就让岑鸢失去了妻子。 她知道自己在岑鸢心中的位置。瞒着他偷偷生孩子,就够对不起他了。如果再因此丢了性命,她怕岑鸢迁怒且不会爱她肚子里的孩子。 可此刻掌心下鲜活的生命让她心尖发疼。这个小生命已经在她身体里陪伴了她十个月,会在清晨用脚轻轻踢她,也会在她抚触时乖巧地贴上来。 心中万般不舍,她说不出放弃孩子的话。 也是这一刻,她忽然读懂了《青青闲话》里那两句诗,“从今不畏风刀烈,为子能擎半壁凉。” 心中忽然就有了勇气,身上就忽然有了力量。 时安夏话音一转,声音轻柔却坚定,“没有取舍,我相信二位定有办法。我也会尽我最大努力配合,不到最后一刻不放弃。” 梁雁冰听得眼泪花子在眼眶里晃,“那是自然。公主千金贵体,受上天庇佑。” 话未说完,孟娘子已利落打断,“少说这些虚的。” 她粗糙的手指搭上时安夏的腕脉,眉头紧锁片刻,又缓缓松开,“公主脉象平稳,无需多虑。只要按时服药,调理气血,不会有危险。” 她并没说谎,底气便足了百倍。默了片刻,又道,“实在不行,我出趟京,把我师父她老人家请回来。我这一手绝活都是跟她学的。” 梁雁冰一听,连忙摇头,“你别走。万一你一走,公主就要生了。我不擅长这个,到时会慌。” 时安夏也道,“不必舍近求远。孟娘子,我信你,你也要信自己。” 前世王公大臣的妻妾们生产,无一不重金求到孟娘子跟前。几乎可以说,孟娘子都束手无策的,就基本是气数已定,再无生机。 孟娘子心道,我都不信我自己,你就那么相信我? 只是这种无端的信任真的会让人信心百倍,仿佛一切困难都不是困难。 这样的心境持续了数日,时安夏还是没有生产的预兆。 全府上下都像热锅上的蚂蚁,唐楚君握着毛笔却写不出半个字,于素君的画笔悬在宣纸上迟迟落不下去。 两人干脆和姚笙一起,整日守在听蓝院里陪着时安夏说话解闷。 魏采菱不能下床,还在静卧休养,不便前来探她,却也日日派了贴身丫鬟送东西过来问候。 时云起在三点间奔波,忙北宣部事宜,忙陪伴照顾妻子,也忙着守护妹妹,跟妹妹讲些外头的新鲜事。 岑鸢不在,他这个做哥哥的就得多尽心。 时家族老,护国公府那头,还有各方与时安夏交好的人都在关注她生产的动向。 就连宫里也是隔三岔五赏了补品下来,又派了宫里有经验的老嬷嬷来府里帮忙。只因明德帝出征前交代萧治一定要照看好皇妹,定不能有闪失。 “这都迟了一个月!”太子头疼地将奏折放一边,唉声叹气跟安公公诉苦,“万一皇妹有个闪失,本宫如何向边关的父皇和驸马交代?” 第886章 三星连珠 安公公是看着太子长大的人,与其亲厚,早年也受了吉庆皇太后不少折磨。 他能活着陪伴太子到现在,也算是老骨头硬了。 是以他更关心太子的终身大事,“殿下,海晏公主是个有福之人,您不必忧心。倒是近日谣传护国公府收的义女池霜姑娘,是太子殿下您的心上人。实在不行,您将计就计,直接堵了各权贵世家的嘴,也好堵了他们的心。” 萧治凉凉地睨了一眼安公公,“你这么闲,不如去报国寺替本宫为皇妹祈福吧。” 安公公无奈,奉命去了报国寺为海晏公主祈福,正碰上护国公府主母带着池霜也在那儿为公主祈福。 安公公便是多看了池霜几眼,就觉得此女长相端方,温婉大气,母家无人就没有外戚专权的威胁。 简直完美啊! 虽然年纪大了点,可如此才更加会疼人。 安公公越看越慈爱,越看越欢喜。 就觉得他主子都多大了,身边还空落落的,实在不像话。但凡他主子的母妃还在,随便怎么张罗也不至于这样。 安公公还听来一个传闻,说池姑娘出口成诗,会用诗词骂人,是个雅人。 这样的姑娘若是入主东宫,那是所有人的福气。 试想想,若是婢女犯了错,太子妃用诗词骂,“蠢婢!蠢婢!打碎缠枝金穗。胭脂污了罗帷,还敢狡辩是非?掌嘴!掌嘴!” 安公公越想越好笑。 池霜被远处安公公笑得心里发毛,不由自主挽紧了郑巧儿的手,“阿娘,那人在笑话我。” 郑巧儿被那声“阿娘”喊得心都化了,忙拍拍她手背,“不怕,霜儿不怕。那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安公公,许是在跟我打招呼。” 她远远一颔首,便带着池霜进了寺里。 池霜还不知自己被好些人惦记上了。她被保护得很好,愣是一点谣言没听着,在护国公府里过得平静安逸。 这段时日是她有生以来最享福的日子了。可她也知,她现在的美好生活,是弟弟用命换来的。所以她不止要活出她那一份,还要活出弟弟那一份。 她以前不惜命,现在惜命了。 她还感激时安夏处处护她,是以今日除了来给弟弟点长明灯,还来为公主祈福。 时安夏这一胎简直深受各方瞩目,牵动着许多人的心弦。 姚笙抄写的《药师经》已垒成三尺高的经幢;报国寺的钟声昼夜不息,住持带着三百僧众连做了七日祈福法会。 听蓝院的偏厅里,煎药的紫铜炉日夜冒着白烟。 唐楚君和于素君捧着签筒在佛前跪了整宿,签文上的“福泽满堂”四个字被她的眼泪晕得模糊不清。 秦芳菲和莫挽棠在寒冬大雪中,于东门码头处执铜柄铁勺派发热粥,为公主行善积德。 最离奇的是,有些话传着传着就变了样。有人把时安夏哄梁雁冰和孟娘子的话,传成怀了“三胎”。 在北翼,自来有“三胎现,盛世启”的说法。 一胎三胞,属大吉之兆。历来民间有妇生三胎,朝廷会奖励米粮以及银子。 连京郊的乞丐窝都传开了,“听说海晏公主肚子里揣着文曲武曲和寿星哩!” 老乞丐信誓旦旦比划着,“前儿夜里我亲眼瞧见,三颗亮得晃眼的星星掉入了如意街!” 时安夏听北茴她们回来聊得兴起,哭笑不得,“这个误会传大了。” 她起初还能淡然处之,每日照常用膳、散步、看些闲书。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连最沉稳的梁雁冰都开始频频查看她的脉象,她心底渐渐涌上一丝不安。 申思远许久未至,也来探脉。探完就走,眉头不展。这使得时安夏的忧思又深了一层。 且,进入十二月,已过了正常生产的日子许久。算起来,胎儿在腹中快待了一年。 边关大捷战报一个一个传来,连岑鸢都来信问是否母子平安。 甚至他在信里开玩笑说,“要不你等我回来再生,我想握着你的手,陪你生孩子。” 其实他只是以玩笑的口吻表达他不在妻子身边的歉意,但绝没料到这话竟成了时安夏的真实境况。 “若再不生,怕是真要等到夫君回来了。”时安夏隐隐急起来,再不能平静。 孟娘子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把时安夏的掌纹面相看透。 她想,如果祖母在,应该能看得明白。毕竟阳玄先生都能看明白,那就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了。 这天清晨,孟娘子照例用竹筒听胎心。忽然,她眉头一皱,将竹筒换个位置又听了听,脸色微变。 "怎么了?"时安夏敏锐地察觉到异常。 孟娘子深吸一口气,似不确定,又拿起竹筒俯身认真去听。 如此,反复。 屋子内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孟娘子,又看着时安夏,生怕出点岔子。 好半天,孟娘子喃喃道,“似乎真的不止一个胎心。” 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姚笙将手上的绣线都扯断了,唐楚君和于素君面面相觑。 梁雁冰忐忑不安,“我就说是双生子吧。你还……” “不,不止两个,”孟娘子脸色惨白,“我听到了三个胎心。” 天啊,不会跟坊间传的一样吧?这才是真正的三星连珠啊! 可问题来了,要把一个生出来都难,现在是三个。老天不是想要公主的命,是想要她孟娘子的命! 显然,在场所有人都想起了魏采菱生产那日的凶险。本来应有的喜悦,全都化成忧虑。 唐楚君沉不住气,当即带着姚笙和于素君去了秦芳菲府上。 秦芳菲那会子正和长媳明昭在商量,要如何抢先一步把池霜定下当小儿媳妇。见这几人风风火火来了,忙迎上前关切地问,“是夏儿要生了吗?” 唐楚君接过明昭递过来的温水喝了一口,却也压不住怦怦跳的心,语无伦次,“芳菲,你快跟我们说说,你生你两个儿子时的情景,凶险吗?疼吗?” 这话问得! 疼吗?生孩子还有不疼的? 秦芳菲听出了话里有话,不由得喜出望外,“我们夏儿真的怀了双生子?” 姚笙摇头,“不是双生子,是三个……三个啊!那小小的人儿,肚子就那么大点,怎么装得下三个?”说着说着竟哭了,“夏儿可受大罪了。” 第887章 夫人我怕 于素君见姚笙一哭,唐楚君也跟着抹泪,连忙上前劝慰,“快别哭了,这是喜事啊!咱们夏儿福大命大,定能母子平安的。老天爷保佑,一定会顺顺利利!” 姚笙也知道自己不该落泪,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眼瞅着都到日子了,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现在是既怕她有动静,又怕她没动静。这颗心啊,七上八下,没个着落。” 唐楚君连连点头,用绢帕拭去眼角的泪痕,“谁说不是呢。鸢儿那孩子这会儿又不在跟前,不然总还有个主心骨不是?他原先就不同意夏儿这么早怀身子,说姑娘家年纪太小生产怕伤元气。可夏儿偏不听劝,这孩子啊,就是太有主意了。” 原本她还觉得女儿做得对,现在是悔得肝肠寸断。 秦芳菲摩挲着手中茶盏,顺着话又宽慰了几句才惊讶道,“夏儿怀的竟是三胎?先前怎的没诊出来?” 唐楚君轻抚着心口,眼尾泛红,“孟娘子说,三个孩子胎位叠在一块儿,加上另外两个胎心极弱,怕是……”她声音哽咽了一下,“怕是没长全。直到今儿个才隐约听到微弱的胎心音。” 其实孟娘子私下的原话是,那似有若无的胎心音实在太微弱了,怕是活不下来。 这才是她一提起就掉泪的原因。 唐楚君现在已经顾不上孩子能不能活下来,就担心女儿生产时性命堪忧。 姚笙双手合十朝空中拜了拜,又急切地问,“芳菲姐姐,你快同我们说说当年生双生子时的情形,我们也好有个准备。我们这心里实在是没底……” 秦芳菲斟酌着词句,将当年生产的经历娓娓道来。 她刻意避开了那些血色惊险的片段,只说是“费了些周折”;却又不敢说得太过轻巧,特意提到“比生单胎要多受些苦楚”。 每说几句,就悄悄打量众人的神色,生怕说重了吓着她们,说轻了又让人掉以轻心。 说完以后,秦芳菲自己也是一身冷汗。当年差一点她就死了啊,中途几次她其实都已经放弃,实在太累太累,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力气了。 明昭立在婆婆身侧,听得入神,眼中不觉又添了几分敬重与心疼。 这次回京小住,明昭是存了两重心事的。一来小叔子出征,她怕婆婆在家忧思过甚,特意回来作陪;二来明家商行有几桩要紧事务,也需她亲自料理。 这趟回来,是公私两便。 待长辈们叙完话,明昭也随着去探望了公主。 才进内室,就见公主抚着大肚子倚在软枕上,粉腮含笑,气色红润得像是三月里的桃花,连指甲盖都泛着粉晕。 明昭看在眼里,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二人叙了些体己话。临别时,她从锦匣中取出一支老参送给时安夏。 那参形若游龙,须纹分明,通体泛着琥珀般的光泽,一看就有价无市,寻常根本买不到。 时安夏推拒不收。 明昭按着她的手,“这是我私下自己买的,没入公中。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公主别推辞。” 时安夏见对方执意要送,再拒绝倒显得生分,这才接了过来,仔细看了看,笑着道谢,又说自己能靠这参保命。 明昭听得很开心。送礼能送到人的心坎上,才能物超所值。 这世间最好的馈赠,莫过于赠者诚心,受者悦纳,两厢欢喜。 待客人都走后,北茴把参好生收起来,想着生产那日就能用。 可生产之日到底是哪日?感觉遥遥无期。北茴又红了眼眶。 时安夏见她双目通红,笑问,“你们这是怎么了?听孟娘子一说我怀了三胎,个个都哭。就不能高兴着些?” 北茴吸了口气,嗓子哑哑的,“夫人,我怕。” 她这几个字一出,守在门口的南雁红鹊等人纷纷落了泪。 时安夏拉北茴坐在身边,柔了声儿,“你不信我扛得住?” “信。”北茴用手背抹了泪。 但这是信不信的问题吗?她最近整宿睡不着觉,就怕一觉醒来,夫人有个闪失。 她都不敢想,若是公主也跟侯府主母生产那般艰难,到时该怎么办? 时安夏笑了,“信就高高兴兴的,不然我肚子里的小东西会以为北茴姨不喜欢他们呢。” 北茴破涕为笑,“喜欢!” 可还是害怕! 时安夏站起身在屋里走了走,又揉揉手腕,“北茴,你给我磨墨,我给夫君写封回信。” 北茴应下。想着若是少主能回来守着夫人,总要令人心安些。 可时安夏又怎会在这种时候把一个主帅叫回京?她执笔给岑鸢去信,告诉他家里一切都好,不要牵挂,还说等他打完仗回京,就能看到孩子了。 信里报喜不报忧,没说到了生产日子毫无动静,也不提三胎,怕吓着夫君。 她这信还没送出京城,边关八百里加急战报便先一步送入了朝廷。 “报——!”传令兵背插赤羽,马蹄踏碎长街薄霜,“栖霞关大捷!收复历城!收复血砂城!收复赤城!收复峪城!” 节节胜利,士气如虹。 时安夏在满京沸腾之下,肚子依然不见动静,稳如磐石,纹丝不动。 这日下了京城的第一场雪,太子萧治命内侍往少主府送了几箱银丝碳。 安公公见此敛下眉目,手心起了汗。 太子道,“你今日坐立不安,比本宫还要急上几分。” 安公公心头一突,“没,没急。” 太子倒也不以为意。 安公公原是他母妃跟前的人。他母妃去世以后,安公公就一直照顾他起居,是看着他长大的人,忠心自不必说。 他只道,“你多留意下皇妹那边的消息,一有动静就赶紧通知本宫。父皇和驸马都不在京城,若本宫再懈怠,皇妹出了事,父皇饶不了本宫。” 安公公喃喃道,“可您懈怠不懈怠,也解不了海晏公主的急啊。” 萧治心道也是,想了想还是提笔往边关去了信。一封给父皇,一封给驸马,信的内容差不多,都是报备皇妹怀了三胎。却没敢说到日子了,却迟迟不见分娩动静。 第888章 这是想要公主的命啊 萧治在大军节节胜利时,可不敢提出换主帅。只盼着快点打完,驸马赶紧回京。 哪家做太子的,还要日日担心皇妹生产啊?父皇把这么大个摊子交到他手上,实在太难为他了。 其实吉庆皇太后死后,他就特别想回封地做个闲王。他当初想争一争这个位置,无非也是为了报仇。 如今仇人已死,他却莫名成了太子。且刚坐上太子之位就开始监国,真就是一口气都没喘过。 萧治重新坐下,翻开成堆的奏折,叹了口气喃喃道,“肩上担子重,只盼父皇赶紧回京主持大局。” 安公公本要退出御书房,听到太子这声喃喃之语,就觉得自家主子心思太单纯了些。 他眼珠子转了转,状似无意,“太子殿下,老奴听了个传闻,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治抬头淡淡看了一眼安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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