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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难他们。都有伤在身呢。” “这就舍不得了?”岑鸢没好气。 明德帝揉着眉心,“倒也没什么舍不得。就是……看着本该是在京中招猫斗狗的儿郎们,如今能为桂城百姓拼命,也算是成长。” “这是两码事!”岑鸢气得拿起空茶杯喝茶,继而又放下,“活下来叫成长,死了的叫教训。” 差一点,全死了! 齐公公赶紧给驸马爷续了热茶,忍不住问,“那二十杖要真打?” “自然是真打,”岑鸢铁面无私,“待他们伤好全了再打。” 如此,唐星河先锋队在主帅跟前领了罚,二十军棍,待伤好全就执行。 最恼火的,是康医正,心道,还不如不治呢。要不打完一起治吧,省得费药。 邢明月等人一一进去找主帅求情,全部被罚。 一人赏了十军棍。这是现场打,不往后延的。 康医正心累:又来活了! 西月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她们家少主是这个样子的。 狠起心来,是真狠心啊。 军中原本流传一些谣言,说这次收复失地是为了给云起书院出来的人攒军功,往后好升职。 这通军棍罚下来,谣言灭了不少。都道主帅面前,人人平等。 战报军报传回京城,桂城大捷,朝野震动。 几家大族却心惊肉跳。 差点儿人没了! 秦芳菲扎在余生阁里哭得不行,“我儿,我儿啊!这只蠢猴子差点没了啊!” 郑巧儿也想哭。可她儿子唐星河是先锋使,是差点害了别人的罪魁祸首……她哭不出来了。 且,她哭不出来还有另一个重大原因,“池家那闺女到底多大了?星河让我找池家下聘,这这这,开的什么玩笑?” 第861章 未寒的忠骨未冷的魂 时安夏也得了夫君的来信,抚着肚子倚在软榻上反复看。 夫君说,此战是他平生打过伤亡最少的战役。除去突袭援军时死了几十个士兵,杀入桂城后,就只死了池越一人。 这在战争史上简直堪称奇迹。 八人小将对抗两万人在先。如何对抗,先锋队靠的是站位正好在城楼上,没受到箭雨扫射。 其次,城楼位置有限,挤不下那么多人。所以是杀了一批人,又补上一批人,车轮战,并非两万人齐上。 这给了八人便利,也发挥了他们的长项。 他们平日练的阵法起了作用,能以一敌十,甚至能敌百。手上功夫凌厉,箭法刀法都精准。 尤其唐星河跟马楚阳本就天赋异禀,在箭法和刀法上也都万里挑一。 这样的人,只要给他们机会展示,必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且,八人小队全凭一股信念在厮杀。是宛国人杀害王将军妻儿的卑鄙手段,人牙项链和人皮舆图激起了小将们的执念和怒火,成就了生命不止战斗不息的信念。 八人小队的战力把宛国人打怕了,还把桂城太守午勒的尸首挂在城墙上,从心理上摧毁了宛国人的战意。 北翼王师撞开城门,又有战犬突袭在前,王师铁骑凶狠扫荡在后。 没有援军的宛国人溃不成军。有的跑路,有的当场投降,连对方在场的唯一一个指挥官都装成尸首倒地不起。 这才是这场极少伤亡战役的真相。先锋队临时起意杀死桂城主将,扰乱了整个桂城的布防,使得宛军群龙无首乱成一团。 而北翼王师在五里坡突袭了宛国援军后,立刻攻打桂城。 这才铸就了一场可以名垂青史的战役。这场战役使得宛国京城大乱,朝中震荡,宛国各门阀王族纷纷混战夺权。 这场战役更使得列国对北翼的战力刮目相看,闻风丧胆。 唐星河等人立了大功,令岑鸢这个主帅引以为傲。 可他不止不能透露一丝喜悦,还得罚,狠狠罚。 不罚得乱套。个个都争当英雄,个个都不顾军纪,擅自行动如何得了? 那会酿成怎样的大祸? 不罚,北翼王师从这场战役之后就得乱。于是,先锋队的少年们得了赏,也受了罚。 可赏,其实没赏到位。避重就轻,委屈了少年们。 功劳被掩在军报最末,除了亲人们关注,鲜少人提及。 世人都道,桂城一战,王师所向披靡,天子威德庇佑。又怎知这一战实是如此惨烈? 捷报传回京城时,街巷欢呼。 酒肆里的说书人已编出“天子红光护将士”的传奇。说伤亡少,概因天子的红光化成护盾罩着将士们冲锋杀敌。 那些敌人的箭矢射过来时,碰到那层红光,纷纷掉落,连箭头都直接断裂。 说书人说得兴奋,百姓们听得喜悦。可谁又知道,那夜桂城的城楼上,少年们以骨为盾,以命填壑,以万千风华喊出自己的名字,把宛国人吓破了胆。 是儿郎们用血肉之躯震慑了素来以杀为名的宛国人! 宛国人不是畏惧王师威名,而是被这几个少年疯子吓怕了! 这一战,没有神机妙算,没有天佑奇谋。有的只是临时起意,血肉横飞。 而对先锋队少年们的罚,却明晃晃落在众人眼前。 伤未愈,刑已至。军棍砸下,旧痂迸裂,新血浸透战袍。 几个少年趴在榻上,三日未能起身。 打在少年的身,痛在主帅的心……时安夏合上信笺,思绪万千,眼眶湿润,指尖微微发颤。 她懂岑鸢的不得已。 高位如刃,行差踏错半步,便是万劫不复。 军令如山,岂能儿戏?不是每个人都是如唐星河马楚阳之流的天才少年! 天才少年可书写传奇,普通人有意模仿,急功近利,那就只是单纯送人头。 坐在那个位置上,考虑的东西很多,自然不能随心所欲。主帅不能偏私,不能纵情,甚至不能露出一丝破绽。 他必须克制。喜怒皆不形于色。 时安夏又一次展开信笺,指尖抚过墨痕。 夫君写到池越的时候,心情十分悲痛。那几行字写得极重,比旁的字要多用力几分。 墨也极浓,如人思绪。 他说,可惜了,我如果能早到一刻或许救得回来。 时安夏几乎能想象岑鸢写下这句话时的神情。那双执笔如执剑的手,必因懊恼而青筋暴起。 可她知道,这已是夫君的极限。 战场从不等谁。 他说,桂城大捷,满城张灯结彩,可北翼军中却无人饮酒庆贺。池越的死像一把钝刀,生生剜去了胜利的滋味。 ——太惨烈,太悲壮。 岑鸢赶到时,只寻回一具血肉模糊的身体,一张至死仍带笑的脸。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人人都这么说。 可当那些名字变成故纸堆里的一笔,当那些血肉化作史书上轻飘飘的“折损若干”,唯有亲历者才懂得,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北翼人未寒的忠骨,未冷的魂。 信纸在掌心渐渐洇湿。 这样的事,时安夏在前世经历过太多太多。每次战报冰冷数字的背后,必是这般可歌可泣。 她以为自己早已麻木,可这一世,她依旧为那些永不熄灭的魂灵泪落如雨。 北茴见状,赶紧过来把信从主子手里抽走,又拿来软帕替她擦泪,“夫人悠着点,您怀着孩子呢。太伤神的事,别去想了。” “嗯,我注意着的。”时安夏调整了坐姿。身子愈发沉重了,挨过了饥饿,却并未阻止肚子的发展。 申思远仍旧怀疑是双胎,但还是被孟娘子给否了。 孟娘子用特制的木听筒听过胎心,说只听到一个,不可能是双胎。 好在时安夏仍旧没有孕吐之症,除了累点,倒也没有旁的不适。 她喝了碗汤药,就见舅母郑巧儿来了。刚想起身行个礼,就被她舅母喝止了。 “得得得,你别起来。都这个时候了,还讲什么礼数?”郑巧儿瞧着外甥女那费劲的样儿,愁眉不展,“夏儿啊,舅母也不想来扰你,可我又不得不来。你是舅母的主心骨。” 第862章 星河少爷要娶池家姑娘 时安夏眼睛通红,却笑得温温软软,“舅母说的什么话?我正闲得发慌呢。您是有什么事儿被困扰住了?” 郑巧儿将唐星河的信递了过去,气鼓鼓的,“你瞧瞧吧,你星河表哥这是唱的哪出?” 时安夏看信的时候,秦芳菲也双眼通红来了听蓝院。 她同样递了一封信过来,“公主您要不劳神,也看看吧。” 唐星河在信里说,希望母亲去池家提亲。 马楚阳也在信里说,希望母亲去池家提亲。 时安夏揉了揉眉心,“他俩步调是真一致啊。实在不行,他俩单过算了。” “那倒不必!”郑巧儿和秦芳菲齐齐应声。要搁往日,二人必相视而笑,今日都没了心情。 郑巧儿推心置腹,“倒不是我看不上池家闺女,而是星河的心思分明在红鹊身上。出征前他还说呢,等打完仗,攒了军功回来就成亲,让我看着点红鹊。这忽然改了主意,若是因一时意气用事,毁了一生幸福,那得多糟心?” 秦芳菲其实并没有郑巧儿这般纠结。 在她看来,她儿子要跟唐星河抢亲……那必是抢不过的。倒不是她觉得自己儿子不如唐星河,而是她儿子自得知唐星河也对红鹊有意就生了退意。 他出征前还安慰母亲来着,说,“等我军功攒够,在老马家祖宗面前横着走的时候,再看有无合意的姑娘可议亲。母亲不必担心。” 秦芳菲从那会就知,儿子已经退出了争夺红鹊的战列。 所以,儿子想求娶池家姑娘……也不是不行。可听到郑巧儿的说法,她又迟疑了。 儿子分明是因为池越的死,才想求娶对方的姐姐。这样的亲事,如何能幸福? 又听郑巧儿说,“池越死了,星河心里过不去,觉得是自己任性造成的后果。” 秦芳菲默了一瞬,叹口气,“我儿是副先锋使,也有责任。而且他说这事主要是他撺掇起来……他啊,还以为自己是在京城打闹玩耍呢,就知道胡来。” 这提亲,也是胡来的。 时安夏没接话,想了一会儿,抬头吩咐北茴,把岑鸢写的信拿过来。 北茴应声。 时安夏道,“这信,你俩看看就好,别往外说。” 郑巧儿和秦芳菲头挨着头一起看了,眼泪哗哗往下掉,方知身为主帅的岑鸢是这般为几个儿郎骄傲。 她们还以为自家儿子胡闹拖了后腿呢。 时安夏温声道,“这次是委屈了他们八个人。明明是极大的战功,却不能过于张扬,否则军纪成了摆设。但他们以一己之力,生生将桂城大捷的伤亡减至最低。他们,是真正的大英雄。” 两个母亲泣不成声。她们的儿子是真正的大英雄啊! 都差点小命不保! 时安夏将信轻轻折好,递还给二人,指尖在信笺上停留了一瞬,“池越明面上本该有更隆重的封赏,但眼下看是不能了。夫君特意传信回来,就是希望在别的方面予以关照和补偿。” 顿了一下,又道,“所以议亲之事先别急。我先派人去池家打探清楚,看看池越的姐姐如今是个怎样的景况再作打算。能帮的,咱们私下帮衬着些。不一定真要用亲事来捆绑。天长日久的,绑成了怨偶,到底是苦了所有人。池越在天之灵,也不能安息。” 郑巧儿连连点头附和,“对,对对,夏儿说得对。池家有什么困难,咱们从旁搭把手就是了。至于亲事,还得是两情相悦,日子过得才顺心。我猜星河定是觉得只有娶了她,往后才能护得住她。可真要护她,哪里非要用娶的?我把那闺女认作义女,不也一样护吗?” “舅母说的是。”时安夏同意,且觉得没提到池家旁人,想必池家内里也是有一番算计。 先多多打听了再作盘算,总之必不会让池越所牵挂的人没了着落。 秦芳菲却想着,若是池家姑娘是个好的,做儿媳妇也不是不行。 就,先看看吧。有了池越这层关系,或许能让马楚阳行事不那么胡闹。 且,好歹是个姑娘不是? 毕竟红鹊只有一个…… 想谁,谁就到。红鹊在外禀了声,端来了汤药给时安夏服用。 “这不是刚喝了汤药?”时安夏蹙眉望着那碗黑褐色的药汁,碗沿还冒着丝丝热气,苦涩的气味已钻入鼻尖。 红鹊做事细心,相貌出落得愈发水灵。最可贵的,是她成了部落公主后,与之前的勤快利落没有不同。 她还是那个人人喜爱的小丫鬟。 她口齿也伶俐,“孟娘子说,这是补气血的,跟安胎药不一样。” 她将药碗搁在小几上,又从袖中取出个鎏金小匣,“孟娘子特意嘱咐,这药虽苦,但配着蜜饯梅子服用便好。” 时安夏用银匙缓缓搅动药汁,瓷匙碰着碗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药气氤氲中,一个喝药,一个喂蜜饯。 郑巧儿在一旁看着,没忍住,装作打趣儿问红鹊,心里可有人了? 红鹊脸上飞起红霞,笑着应,红鹊心里有人,那人是她们家少主夫人。 众人因她的话笑起来,吹散了一丝阴霾。 红鹊两颊生艳,不敢看郑巧儿,匆匆退出了屋。 她在等唐星河。 以前她不敢妄想。其实她知唐星河心意时,已经恢复了公主的身份。 可她还是不敢妄想。 她这样公主的身份,是不够分量的。一个小部落的公主,又如何配得上北翼护国公府的嫡长子? 可唐星河跟她说,他不看重身份。 马楚阳跟她说,星河哥喜欢她的时候,她还是个丫鬟身份。所以喜欢与身份无关。 唐星河又说,我等你长大些,你等我攒够军功,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她没应他。 可她心里是应了的。就觉得这辈子除了星河少爷,许是再容不下旁人。 情窦初开的年纪,又遇上那样张扬如花的少年说喜欢自己,谁经得起如此撩拨? 一颗芳心就此沉沦,看见护国公府当家主母时,她从来都不敢往前凑,生怕对方看不上她。 可红鹊刚才在门外听说了,星河少爷要娶池家姑娘…… 第863章 你这行事风格像我爹 时安夏待郑巧儿和秦芳菲走后,唤了红鹊到跟前。 见她眼眶微红,便知她必是听到了些风声,柔声问:“怎么,我家小红鹊伤心了?” 红鹊摇摇头,嗓音低低的,“没有。” 时安夏拉过她的手,指尖轻轻抚过她手掌上因常年做事留下的薄茧,“有就有,在我面前,不必撑着。” 红鹊低着头,不吭声,只把唇抿得紧紧的。 时安夏瞧她这副模样,心里微微发酸,却又故意逗她,“说来,我家红鹊也到了议亲的年纪。早前我就在想,这满京城里,有谁配得上我家小美人?思来想去,竟觉得谁也配不上。” 红鹊被说得耳尖微红,鼻音浓重地嘟囔:“夫人别拿我打趣,我哪有那么好……” “怎么没有?”时安夏捏了捏她的指尖,笑意温软,“我家红鹊是最好看的姑娘。当时听说星河表哥中意你,我还想着,若是他,倒也算勉强入了眼。” 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过—— 她顿了顿,语气微沉,“他这个人,重义气,容易冲动,做事顾前不顾后。眼下他脑子发热因为池越的死要娶池姑娘,等冷静下来,未必不会后悔。” 红鹊听着夫人一字一句的安抚,眼眶愈发酸涩,泪意漫涌,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时安夏拍拍她的手背,“你且别急,先晾着他。若他冷静不了,我亲自给你挑一门更好的亲事,如何?” 红鹊低声应着:“夫人,红鹊不急。只要还能跟着夫人,红鹊永远都心安。” “那就好。”时安夏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泛红的眼尾,柔了声儿,“那你就跟着北茴去探探池家的底,看看池姑娘处境如何,池家又是个什么境况。咱们先把唐星河的后顾之忧解决了,再来——” 她眯了眯眼,笑意里透出几分危险的意味,“好好收拾他。” 红鹊一怔:“收拾他?” “自然。”时安夏轻哼一声,“明明与你有了口头之约,转头却要娶别人,这还不该收拾?” 红鹊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嗓音微哑,“夫人……我不想嫁人了。我想永远跟着您,您赏我一口饭吃,让我一辈子做您的小丫鬟,好不好?” 时安夏也不驳她,只笑着应下,“好。不想嫁,就留在家里,我养得起;若日后想嫁了,我就给你备一份厚厚的嫁妆,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 红鹊鼻尖一酸,眼泪终究还是滚落下来。 她轻轻跪在时安夏面前,前额抵着她的膝头,声音哽咽,“夫人……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时安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宠溺得很,“傻丫头,哪有什么为什么?你是我的人,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红鹊破涕为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她想,这一生无论遇到什么,都没什么可怕的。 因为她有夫人呢。 桂城军营。 马楚阳一身伤,龇牙咧嘴窝在唐星河的床边,手里捏着个干硬的窝窝头啃了两口,皱眉问:“你真写信让你母亲去池家提亲了?那红鹊怎么办?” “不是有你吗?”唐星河微微翻了个身,牵动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马楚阳气得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可转念一想——自己手也疼,打下去唐星河更疼,只得悻悻收回手,怒骂,“屁话!我咋不知道你唐星河是这种人?红鹊又不是物件,还能由着你我安排来安排去?” 唐星河没吭声,脑子里乱糟糟的。 池越的死日日压在他心上,像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一个快要窒息的人,哪配有资格考虑什么情情爱爱? 他顾不上红鹊了。 他也没脸再见红鹊了。 沉默良久,唐星河才闷闷开口,“我闯了祸,害死了池越。你也知道,他临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长姐。他说过,家里情况复杂,他姐姐会被逼着嫁去做续弦……” 他思来想去,唯有娶了池越的长姐,才能护得住她。起码把人放进他护国公府去,这才放心,才算对得起池越的在天之灵。 马楚阳咬一口窝窝头,费力咽下后才端坐起,拍了拍唐星河的后背,“这事儿,我觉得要这么看——池越死了,咱们都难受。可他不是你害死的,是宛国人害死的。”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咱们擅自行动是违了军纪,可出发点是好的,结果也是好的。表妹夫嘴上骂得凶,罚得狠,那是做给外人看的。其实他心里指不定多为咱们骄傲呢。” 唐星河扭过头,瞪着他,“你脑子里在想什么?表妹夫恨不得揍死我们!池越死了,连真正该有的封赏都没给!” 马楚阳压低声音,“我说了,是做给外人看的!你想想,咱们这次虽然莽撞,可确实立了功。表妹夫若真觉得咱们该死,早把咱们军法处置了,哪还会让军医尽心治伤?” 唐星河沉默。 马楚阳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再有,明面上的封赏没有,暗地里呢?表妹夫肯定给表妹写了信,那两口子自来无话不说。你想想,以表妹的行事风格,她还能亏了池姑娘不成?” 唐星河听得渐渐坐直了身体,伤口虽痛,却能忍。 马楚阳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所以你急着娶池家姑娘,不止不能解决问题,还增加了问题。” “为什么? “因为……”马楚阳冷笑,“你这行事风格,有点像我爹老马。” 唐星河:“……” 这就着实心塞了! 马楚阳越聊越溜,压根忘了自己也写了封信回去要提亲,“当烂好人,是不是像我爹?你心里有人,却要娶池姑娘。池姑娘不委屈吗?池越在天上看着不想揍你吗?红鹊呢,她不伤心吗?不偷偷哭吗?唐星河,你要娶池姑娘的事儿若是被红鹊知道了……嗯哼,你就完了!” 唐星河:“……” 伤口更痛了! 看着唐星河吃瘪的样子,马楚阳更溜了,“一切交给表妹出手,必会安排妥帖,指不定红鹊这会子都被安抚好了。” 第864章 那就当凳子坐吧 夜风掠过营帐,烛火摇曳,映得唐星河眉目沉郁。 他沉默良久,终于重重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在桂城这一战不算鲁莽,也不后悔。但在娶亲这事上……才是真的昏了头。好在你没跟我一样,也写信求娶池姑娘,不然家里那几个母亲得愁死。” 马楚阳:“……” 互相伤害来得这么快吗?他战术性地抹一下眼角。 这细微动作没逃过唐星河的眼睛,“怎的?你也写信……求娶池姑娘?” “咳咳咳——!”马楚阳猛地被口水呛住,咳得面红耳赤,差点从榻上滚下去。好半天才顺过气来,瞪着大眼,“我跟你不同!” 他抓过水囊灌了一口,闷闷的,“我本来心里就没人……自打知道红鹊钟意你,我就没旁的心思了。” 唐星河一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比我强。” 马楚阳一听,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得意的,“那是,毕竟我比你年长几岁,脑子自然清醒些。” 唐星河轻嗤,“那我还是不是你‘星河哥’了?” 马楚阳立刻狗腿凑过去,笑嘻嘻,“是是是,你永远是我星河哥!” 两人相视一笑,方才的郁结似乎散了几分。可笑着笑着,又同时沉默下来。 夜风卷着远处的更鼓声传来,唐星河望着跳动的烛火,喃喃的,“可信已经送出去了。” 马楚阳挠了挠头,“要不……咱们再写一封信?就说你重伤昏迷,胡言乱语,那封信不作数?” 唐星河掀眸一睨,“你当我母亲是傻子?” 马楚阳颓了,“那完了,你等着被红鹊拿刀追着砍吧……” 真砍还好,怕的就是不砍。从此当作不认识,找她也不理,跟她说话也不应。然后……嫁给了别人。 完了完了,他星河哥完了! 唐星河显然也想到了这点,脸色变得极差,心头七上八下。 帐外,巡夜的士兵脚步声渐远。 两个少年并排躺着,望着帐顶,各怀心事。 这世上最难的,从来不是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而是少年人一腔热血,却不知该如何收拾自己亲手搅乱的一地狼藉。 京城,池家灵堂,这是挂丧第三日。 青灰色天幕低垂,细雨如丝,将池家偏院门前新挂的白幡洇湿,沉沉垂落。 灵堂内,一盏长明灯幽幽燃着,火光在穿堂风中摇曳,映得正中那口黑漆棺木愈发森冷。 棺中无尸骨,只有一袭染血的戎装,叠得齐整,上面静静躺着一枚青玉螭纹佩——那是池越离京前,长姐池霜亲手系在他腰间的。 池霜跪坐在蒲团上,素衣麻裙,乌发间只簪一支木钗。她指尖轻抚过玉佩上的裂痕,那是箭矢擦过的痕迹。 朝廷送还遗物的使者说,池越身中数箭数刀,死时握着这枚玉佩不肯松手。 门外传来脚步声,池家老仆引着两名兵部差役进来,呈上一纸文书,“池姑娘,这是令弟的阵亡抚恤令,按例有二十两烧埋银,另加五两忠烈祠供奉银……” 池霜没接,只红着眼问,“他的尸骨,何时能归京?” 差役对视一眼,年长些的硬着头皮回话,“桂城路远,且……令弟是战阵上走的,按规矩,都葬在军冢了。” 池霜闻言又哭了。 差役放下银两和文书匆匆告辞。 灵堂重回寂静,只剩雨打青石板的轻响。 嘀嘀哒哒!嘀哒嘀哒!每一声都似老天在哭灵。 院外走进来个着红色锦衣的妇人,满脸讥诮。 “当初不让你弟弟入军营,你说我们挡他的道!”妇人嗤笑一声,手指戳着案上的抚恤银,“这下好了,真是一路‘升天’!二十五两银子,连一场丧事都不够办!” 池霜跪坐在蒲团上,背脊挺得笔直,指尖死死掐着那枚裂痕斑驳的玉佩,一言不发。 妇人见她沉默,语气愈发刻薄,“你也别摆这副死人脸了,收拾收拾东西,过两日就去罗家。续弦而已,还讲什么排场?再说了——” 她瞥了眼灵堂正中那口空棺,恶意拖长了音,“你弟弟还在丧期,你连红盖头都戴不得,晦气!” 池霜缓缓抬眸,眼底一片死寂,声音却冷得似淬了冰,“二婶,阿越尸骨未寒,您就这么急着卖侄女求荣?” 妇人脸色一沉,“放肆!什么叫卖?罗家怎么也算富户,你一个丧父丧母丧弟的女子,能攀上这门亲事,已经是祖上积德!再说,你祖母也是同意的。” 池霜冷笑一声,眼底寒光凛冽,“是吗?那二婶怎么不让堂妹去‘积德’?罗老爷五十有三,死了两任正妻,后院抬出去的姨娘一只手都数不过来——这样的‘好亲事’,二婶怎么不留给自家女儿?" “你!”妇人脸色骤变,扬起巴掌就要扇下。 “打啊。”池霜仰起脸,不躲不闪,眼中似有烈焰燃烧,“往这儿打,最好打得我满脸是血!我倒要去兵部问问,我弟弟尸骨未寒,家里就逼着我去做续弦,是何道理!” 妇人的手僵在半空,脸色铁青,咬牙切齿,“丧门星!还想去兵部告状?你以为谁会搭理你!赶紧把这晦气灵堂撤了,根本不会有人来吊唁!” “不撤!”池霜挺直脊背,声音掷地有声,“有没有人来我都不撤!我弟弟是英雄!他是为桂城战死的!朝廷不会忘记他!” 妇人阴恻恻笑起来,“那你就摆着!这京城若是有人来吊唁,我脑袋给你当凳子坐!” “那就当凳子坐吧。”院外传来不轻不重的一道女声。分明声音清脆似少女,却格外威严。 “海晏公主驾到!”北茴高声唱喏。 那妇人顿时如遭雷击,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 但见一队锦衣侍卫鱼贯而入,分列两侧。中间两个婢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位容貌极盛的女子缓步入内。 那女子通身气度贵不可言,身着月白色云锦长袍,腹部隆起已十分明显。 她发间只簪一支羊脂白玉凤钗,凤口中衔着的明珠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流转着温润的光华。 池霜愣在原地,直到北茴轻咳一声才慌忙跪下,“民女参见公主殿下。” 第865章 她在替他和他的长姐撑腰 那妇人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原本站在搭建简陋的灵棚内,此时离得远远的,远得退到棚外才双膝一软,整个人瘫跪在地,声音发颤,“恭迎公主殿下圣驾。” 婢女将青萝伞收起,露出头顶张开的素白布篷,将淅沥雨声隔绝在外。 海晏公主连眼尾都未扫向那妇人,只对着池霜温言道:“免礼。”她目光掠过那口空棺时微微一顿,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本宫奉皇命,特来祭奠桂城阵亡将士。” 随行侍卫捧着鎏金祭器列队上前,香烛明灭间,时安夏缓步走向灵前。 她隆起的孕腹使得动作略显迟缓,却丝毫不减威仪。红鹊连忙上前搀扶,却被她轻轻摆手制止。 她接过三炷清香,指尖微颤,却仍挺直脊背,郑重三拜。 身后侍卫婢女齐齐跪地,唯有她一人静立,月白衣袂在风中微微浮动,衬得她神情愈发肃穆。 祭拜完毕,时安夏看向池霜,“池姑娘,令弟忠勇,是北翼的英雄,朝廷不会忘记。三日后,所有阵亡将士将入祀忠烈祠,追封令弟为昭武校尉。” 池霜眼眶瞬间红了,却倔强地不让泪落下,再次跪了下去,“谢朝廷恩典。” 时安夏微微颔首,突然转身看向那抖如筛糠的妇人,“方才本宫在门外,似乎听见有人说——若有人来吊唁,就把脑袋给人当凳子坐?” 那妇人闻言,浑身猛地一颤,脸色霎时惨白如纸,额头重重磕在潮湿的地面上,溅起细小泥点。 “民妇一时昏了头,胡言乱语,求公主恕罪!”她声音抖得不成调子,额头上的污泥混着雨水,顺着脸颊滑落。 地上积水未干,她身上的红衣下摆早已浸透,湿漉漉地黏在腿上,更显得狼狈不堪。发髻散乱,几缕湿发贴在颈侧,着实狼狈。 时安夏垂眸,指尖轻轻抚过袖口繁复的暗纹,语气不疾不徐,“本宫倒觉得,这话说得极好。本宫今日便成全你,来人!” 侍卫立刻上前听令。 那妇人浑身瘫软,几乎要昏死过去。 时安夏似改了主意,忽道,“罢了,今日是祭奠亡魂的日子,不宜见血。”她略略停顿,语气陡然转冷,“不过,既然你这张嘴如此不知分寸,那便掌嘴二十,以儆效尤。” 话音刚落,北茴已箭步上前,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灵堂内炸开,惊得檐角雨水都颤了三颤。 那妇人浑身发抖,却连一声求饶都不敢出口,只能死死咬着渗血的嘴唇,将呜咽声硬生生咽回喉咙里。 待二十记耳光打完,妇人的脸颊早已红肿如发面馒头,嘴角裂开一道血痕,混着雨水往下淌。 她散乱的发丝混着泥水黏在脸上,像一张破碎的蛛网。 就在她颤抖着以为刑罚已了时,时安夏忽然轻啧一声,指尖抚过自己素白的衣袖,“着红衣不敬亡灵,该当何罪?” 声音不轻不重,却让妇人猛地绷紧了脊背。 这几日她特意穿着这身艳红衣裙在灵堂前招摇,衣摆上还绣着俗气的金线牡丹,分明是存心要往池霜心口捅刀子。 这偌大的池府,谁真把池越的死当回事了? 若不是池霜以命相胁,又得应付兵部那些来查问的官差,怕是连这偏僻的侧院都不肯腾出来设灵堂。 正院那边,池家爷们照旧日日笙歌,几位少爷该赴宴赴宴,该狎妓狎妓,仿佛死的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旁支子弟。 “来人,杖二十!”时安夏的话如这秋日冷风吹过。 她命人搬来一把椅子,端坐在灵前,冷眼看着侍卫行刑。 也是想让池越的亡灵知道,她在替他和他的长姐撑腰,朝廷在替他和他的长姐撑腰。 他的死,是有价值的,没有被故意淹没。 厚重的板子落在妇人身上,每一下都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回荡在灵堂内外。 行刑声惊动了整个池府。 不多时,池家老少陆续赶来,却见他们个个衣着鲜亮,锦缎华服上绣着花团锦簇,腰间玉佩叮当作响,与这素白灵堂格格不入。 尤其池三爷池奕榕衣襟上还沾着酒渍,显然是刚从酒席上回来。 时安夏指尖轻叩椅子扶手,扫视众人的目光渐冷,“池大人府上好生热闹,不知今日是什么大喜日子?” 池老太爷这才如梦初醒,正要上前行礼,却见醉眼迷离的池三爷池奕榕正歪头打量公主隆起的孕肚,嘴里还喃喃嘀咕着,“这月份怕是快生了吧……” “放肆!”北茴一声厉喝惊得檐下雨线都断了轨迹,“见到公主还不行礼,胡言乱语是要藐视朝廷吗?” “铮——”侍卫们佩刀齐刷刷出鞘三寸,寒光映得灵堂内烛火都为之一暗。 池老爷腿一软直接跪进泥水里,后头女眷们的珠钗撞得叮当乱响,几个胆小的已经晕了过去。 池奕榕被这声喝斥震得酒醒了大半,待看清眼前阵仗,顿时面如土色,膝盖触地。 人群中,池老夫人在嬷嬷搀扶下颤巍巍跪下,老迈的膝盖骨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咚”的闷响。 公主不叫起,满院子人都不敢动弹。只听得一片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几个跪在外围的女眷未能挤进灵棚,华贵的衣裙早已被雨水浸透,精心描画的妆容顺着脸颊晕开。 “公主千岁千千岁!”众人的呼声参差不齐。 时安夏今日便是专门来修整池家大院,忽地冷笑一声,“胆子不小!池家长孙为国捐躯,你池家满门生辉!如今为何轻忽至此?” 她指尖一挑,北茴立即捧上一卷明黄诏书,“要不要本宫再念念朝廷的嘉奖令?” 池老太爷冷汗涔涔,后背已湿透一片,“下、下官听闻,池越这个不肖子孙违反军纪……”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 时安夏玉手一扬,“哗啦”一声展开手中诏书。金线刺绣的龙纹在灰暗的天色中熠熠生辉,晃得池家众人睁不开眼。 “池越违反军纪不假,为国立功也是真!功是功,过是过。他的过,自有长官担责;至于他的功——”她突然冷笑一声,将诏书重重合上,“原本该由你们池家受赏,但瞧着满府花红柳绿的打扮,还有这灵前放肆的红衣,本宫看你们……着实不配。” 第866章 风骨清峻池奕卿 池家到手的封赏飞了。这个认知像一记闷雷,炸得满府上下心口发疼。 要知,一人得赏,全家荣光。原本靠着池越的军功,池家子弟或可补几个官缺,待嫁女子们也能高嫁几分。 如今倒好,到嘴的肥肉生生被自家人的蠢态给弄没了。 池老太爷跪得膝盖生疼,眼前一阵阵发黑。恍惚间,他看见靴上沾着的泥浆,正一点点渗进青石板的缝隙里。 如同池家最后那点体面,正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殆尽。他生出一种预感,恐怕失了封赏还不是最惨的…… 池老夫人更是急怒攻心,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衣襟,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呜咽,“越哥儿!我池家的嫡长孙啊!” 这声哭嚎裹着雨水砸在地上,就算是哭给活人看都嫌廉价。她腕间那串常年不离身的佛珠,此刻正散落在泥水里,颗颗都沾着泥。 懊恼,悔恨,还有经年累月对长媳的恨意,在此刻攀至顶点。 时安夏安静地瞧着这家人,指尖在诏书上轻轻摩挲。她与池霜的目光短暂相接——那双眼睛里盛着的,是和她一样的冰冷讥诮。 池家祖上也曾显赫一时,曾得封三等伯爵,门楣上悬过“忠勇传家”的御赐匾额。可惜子孙不肖,到池老太爷这一代,爵位早已被削,只剩个空架子在硬撑。 先帝晚年昏聩时,池老太爷靠着变卖祖产疏通关系,勉强在光禄寺谋了个六品闲职。每日不过是点卯应景,倒也能穿着官服在人前装装门面。 明德帝登基后,朝堂风云突变。 太后党与帝党明争暗斗,池家却连站队的资格都没有。 太后嫌他家底太薄,帝党又看不上他才能平庸。每逢大朝会,池老爷穿着那身褪色的官服,总要被挤到最末一排的角落里。 “清尘计划”血洗朝堂那阵,池家反倒因祸得福。 那些被牵连的重臣空出的要职,自然轮不到池老太爷这个凑数的。倒是他这份闲差没人看得上,活像只千年王八的龟壳,阴差阳错护着他躲过了那场大清洗。 如今每日依旧雷打不动地去衙门点卯,领着那点塞牙缝都不够的俸禄,成了六部衙门里一道奇景。 人人都知池大人是块“活牌位”,可谁也说不上他究竟管些什么。 他那几个儿孙更是青出于蓝,连科举的边都摸不着,全靠着祖传的那点子钻营本事混日子。 池二爷在太常寺挂了个“协律郎”的虚衔,整日里跟着戏班子厮混。 池三爷更绝,不知走了什么门路,竟在鸿胪寺捞了个“通事舍人”的闲职,专管番邦使节入京时的车马调度——说白了就是个带路的。 偏生这父子几人还自视甚高,每逢宴饮必要吹嘘祖上爵位。 有回醉酒后,池老太爷竟拍着桌子说自家是“潜龙在渊”,惹得同僚们暗笑不已。这话传到御史耳朵里,第二日就有人上折子弹劾,吓得他三个月没敢去衙门应卯。 要说池家完全没出过像样的人才,那也不尽然。 池越和池霜的爹,也就是池老太爷的长子池奕卿,当年可是实打实的进士出身,二甲第十七名,是池家近百年来唯一一个凭真才实学考取功名的人。 池奕卿生得眉目如画,又写得一手锦绣文章,在翰林院做庶吉士时,连先帝都曾赞他“风骨清峻”。 他批注的《通鉴》节选曾被抄录成册,在翰林院中传阅。 当时的首辅大人还说过,“此子他日必为国之栋梁”。 就是这样一个儿子,在亲事上忤逆了池老夫人,令其勃然大怒。 当年科举高中后,老夫人就已相中应将军的嫡女。 这应将军就是后来在清尘计划里造反的那位。 池奕卿却道,“儿子只心系青青一人。” “你可知应家门第何等显赫?”池老夫人当年怒摔茶盏,飞溅的碎瓷在池奕卿眼角划出一道血痕,后来一直留着一道浅疤,“应大将军手握北翼十万铁骑!朝中多少王孙公子求娶他家嫡女而不得!” 池奕卿却纹丝不动,任凭鲜血顺着脸颊滑落,“儿子此生,非青青不娶。” 他口中的“青青”,即是池越和池霜的母亲霍青青。其父霍锦书早年曾教导过池奕卿,是其开蒙恩师。 池奕卿心志坚定,不顾家人反对娶了霍青青,惹怒了父母兄弟姐妹。 亲事行得仓促,但二人情投意合,夫妻恩爱,过得也算顺意。 多年过去,霍青青为池家长房生下一儿一女,却仍旧没能得到婆母的认可和欢心,常被磋磨。 池奕卿对池家心灰意冷,对母亲的刁难愤恨无奈,更心疼妻子在池家举步维艰,便主动向朝廷申请调令调往外地任知府。 原以为一家远走高飞,幸福在即。可惜天妒英才,就在池奕卿即将外放知府前夕,感染了一场风寒。 病症来势汹汹,起初只是咳嗽低热,大夫开了几剂疏风散寒的方子。谁料三日后突然转成肺痈,咳出的痰里都带着血丝。 霍青青连夜去求与丈夫交好的林太医,等把人请来时,池奕卿已经气若游丝,十指发青,连脉象都摸不着了。 池老夫人震怒之下,将长子的死尽数归咎于长媳的疏忽。 那一日,她砸碎了祠堂里的青瓷香炉,指着跪在灵前的长媳霍氏咬牙切齿,“若不是你这丧门星夜里贪睡,耽误了请医的时辰,我儿怎会死?” 她颤抖的手一把扯下长媳发间的白花,掷在地上狠狠碾碎。那朵绢布扎成的白花,转眼就沾满了灵堂前的香灰。 她咆哮着对霍氏喊,“你去死!你怎么不陪我儿去死?” 自那以后,霍青青在池家的日子更是如履薄冰。 老夫人命人撤去了她房里的炭火,寒冬腊月也只许穿素麻单衣。更狠的是,每逢池奕卿忌日,老夫人必要长媳在祠堂跪满十二个时辰,不许饮食。 其实霍青青在丈夫猝然离世那日,本已备好三尺白绫。可低头看见四岁的池霜紧紧攥着她的衣角,一岁的池越还在咿呀学语,终究是抖着手解开了绳结。 为母则刚,她不能死。 她得撑下去。这一撑,便是整整七年。 第867章 月照残星是砒丹 青灯冷案泪千行,鬓如霜,恨难量。半幅残幡,犹滞药尘香。欲系罗绳悬上梁,风骤起,叩棂窗。 三更儿语唤亲娘,“枕边凉,怕黄狼。”瘦指急收,素练袖中藏。非是贪生偷喘月,泉路杳,雾苍茫。 霍青青如是写。 池老夫人每月不给长房拨月例,霍青青连个搭把手的丫头都请不起。 因着厌恶长媳,顺带厌恶她生的一双儿女。 偏院的青砖缝里都浸着霍青青的眼泪。夏日里浆洗衣物到指尖溃烂,冬夜里抱着发烧的池霜跪在雪地里求药。 最艰难时,她典当了最后一件嫁妆银簪,只为给池越买一本《通较兵法》。 她没日没夜接绣娘的手艺活。谁也不知道,她曾经研墨写诗的手,指节已变了形。她半夜咳出的血沫,染红了半条帕子。 池奕卿死后的第七年,霍青青油尽灯枯。 临终那日,她把十一岁的女儿池霜搂在怀里,用尽全力叮嘱,“你弟弟还小,你要代替母亲照顾好他。” 又抱着儿子说,“这世上,你和姐姐相依为命。往后,你就是姐姐的后盾。你就算拼了命,也要护住姐姐不被欺负。” 话音刚落,她枯瘦的手腕便重重垂落,惊飞了窗棂上停着的白蝶。 池霜守着对母亲的承诺,为了弟弟,一直不肯嫁人,熬成了老姑娘。 池越也在十七岁拼掉这条命立下显赫战功,却徒留二十岁的池霜一个人孤零零活在世上。 池霜知,这也许是她离权贵最近的时候。此时若不趁热打铁,也许她这一辈子都没机会了。 她跪在海晏公主面前,额头抵着冷硬的青砖,“公主在上,民女心里有一件悬案。” 海晏公主对池家旁人虽面冷,但对池霜是暖和的,只温声道,“地上凉,你起来说话。” 池霜不肯起,脊背挺得笔直,额头又重重叩在冰冷的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一字一句,“求公主明鉴,民女父亲当年死得蹊跷。我母亲一直怀疑父亲是中毒而亡。” 她的指甲深深叩在青砖上致断裂,“我弟弟原本是想着,等有一日当了大将军再来彻查此事,可他……匆匆走了。民女恐弟弟死不瞑目,更怕自己无能,有生之年都无法查出真相。” 灵前忽然卷进一阵穿堂风,吹得她素衣麻裙猎猎作响。 时安夏很欣赏池霜懂得抓住机会,抬眸将池家人的脸色尽数收入眼底,“池霜你可有证据?” 池霜十分难堪,“民女没有。民女只是读了母亲留下的手稿……” 她从怀里拿出一本泛黄的册子,翻开,呈于头顶。 北茴上前将册子接过,递到了夫人面前。 时安夏垂眸细看,是一阕题名《疑毒》的词笺。 青瓷碗底渍痕残,当时谁劝药汤干?画眉笔冷妆台寂,素手频翻医案斑。更漏断,烛光寒,守灵细检旧衣冠。忽惊襟上凝霜屑,月照残星是砒丹。 “好词。”她指尖轻点笺纸,抬眼问,“然则除却令堂遗作,可还有其他实证?” 池霜瘦削的肩膀耸动,眼泪簌簌落下,“民女无用。” 她没有证据,若是有,早就去敲了衙门申冤的鼓,哪里还能等到现在? 甚至那句“忽惊襟上凝霜屑,月照残星是砒丹”,她都分不清是真有,还是母亲为写词而想象出来的。 毕竟当年连林太医都没查出端倪。 池霜如今是希望借弟弟那点战功,能让衙门立案介入重启当年父亲之死的疑点。 堂中某处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吐息,似是松了口气。 这气息尚未散尽,便听得海晏公主温声道:“无妨,你没有证据,本宫有。” 池霜蓦然抬首,泪眼朦胧中满是惊愕,几疑自己听错了话。 灵堂内霎时寂若死灰。 池老夫人手中一紧,瞳孔巨震,“我儿……果真是遭人毒手?” 时安夏未置可否,只淡声宣,“请赵大人。” 北茴躬身领命,趋步至院外,朝久候多时的赵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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