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地站在原地。 祝襄闭了闭眼,亦是愁云满面,“东家,你为何……为何就不能再多等一日……只要一日!一日就够了!” “……来不及了。” 苏妙漪低声喃喃,“差的就是这一个白日。” 昨夜宴厅上的情形她都看见了,若再晚一步,满盘皆输。 祝襄哑口无言,半晌才无力地感慨出一句,“造化弄人。” 凌长风急得焦头烂额,见容玠迟迟不出声,便将一腔火气都发泄在了他身上,“现在该怎么办?你倒是说句话啊!苏妙漪的死活你漠不关心是吧?” 容玠看向苏妙漪,终于开口,却是没什么温度地笑了一声,“我能怎么办?若我知道该如何扭转矫诏的罪名,我祖父和父亲便不会一命呜呼、命丧刑场。” 苏妙漪低垂的眼睫微微一颤,却没有抬起头来看容玠。 听容玠忽然提起祖父和父亲,凌长风顿时失语,眉宇间的怒意也随之一僵,杵在原地一时竟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反倒是仲少暄这个局外人,此刻却格外冷静,“其实大家也不必如此悲观。夺回湘阳城定是有功,苏老板功过相抵,想必不会重蹈当年矫诏案的覆辙。当务之急,我以为是让这场胜仗赢得更彻底些。” 凌长风愣了愣,“你的意思是……” “昨日混战,让拔都侥幸逃脱,若能将他捉回来,押回汴京城,或许能换得苏老板平安无虞。” 凌长风的眼眸顿时一亮,“对,你说得有道理!我现在就去想办法捉人!” 语毕,他便风风火火地转身离去。 仲少暄看了苏妙漪一眼,欲言又止,也带着祝襄一起离开,留下苏妙漪和容玠二人在中堂里四目相对,默默无言。 许是被方才的哄闹衬托得,此刻中堂里格外安静,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 苏妙漪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在容玠跟前站定,垂眼望他,“……你在生气?” 话一问出口,苏妙漪又觉得自己心虚得没道理。 “你将我留在城外,不就是为了让我在关键时候能扭转局势?而且非常时期、当用雷霆手段,这不是你容玠说的话么?” “……” 容玠抬眼看向苏妙漪。 二人僵持了片刻,还是容玠率先败下阵来,他闭了闭眼,侧身支着额,手指按压着不受控制跳动的太阳穴,“……我没有生气。” 那张清隽如玉的脸孔上,冷漠逐渐碎裂,露出底下翻涌的阴翳,那是前尘与今朝、悔恨和惶悚纠缠在一起的无措和痛苦。 “只是太像了……就像旧事重演……” 容玠声音微哑,“梦溪斋和知微堂,罢相的诏令和这次发兵湘阳的圣旨,被牵扯其中的祖父和你……就像是冥冥中注定。从你非要做小报的那一日,我就隐隐觉得会有这么一日……” “……不一样。” 苏妙漪想了想,伸手探向容玠,将他的脸捧了起来,一字一句道,“其实是不一样的。梦溪斋除了做小报,还有哪一点能与我知微堂相提并论?更何况,你祖父和父亲是遭人陷害,我却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有,当年罢相未能成功,可今日湘阳之困却是实打实地解决了;当年的朝堂有楼岳一手遮天,如今楼家却已式微,就算有人想置我于死地,也未必能如愿。” “话虽如此……” 容玠看她,眸色依旧黑沉,“可这次利用小报假传圣旨,你敢说自己不是受了矫诏案的启发?” “……” 苏妙漪无言以对。 的确,她正是因为容家的旧案,才想到可以用小报做成这件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 她知道,当年的矫诏案就像噩梦一样纠缠着容玠,让他这么多年都陷在暗无天日的复仇与怨恨中。到了今日,他好不容易拥有了与楼岳在朝堂上两相抗衡的能力,好不容易窥见了那点曙光,没想到现在又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再次卷入新的“矫诏案”里…… “可我没有办法。容玠,除了这一招,我想不出任何破局的办法……” 苏妙漪低声道,“若在城外的人是你,在城内的人是我,你又会怎么做?” “……” “若是任由楼岳的人去湘阳城通风报信,白白牺牲的不止是你容玠一人,还有凌长风和那些孤军,包括那些俘虏,他们真的能熬到朝廷赎人的那一日么?退一万步说,就算与北狄谈和,暂时解了湘阳危困,可往后数十年,湘阳发生的事,只会一遍遍再次上演……” 苏妙漪喃喃自语,“我都明白的,我也知道轻重。” 容玠拢着眉头,垂着眼。 苏妙漪忍不住劝他,“我还没被砍头呢,你没必要现在就摆出个鳏夫脸吧……能不能笑一笑?” 容玠吝啬地扯了扯唇角。 苏妙漪转头朝身后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才忽地俯身,捧着容玠的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唇边亲了一下。 “这总行了吧?能笑了吧?” 容玠先是看她,随即眼睫一垂,眉宇间云开雾散、闷怀顿释。 他无奈地笑了一声,抬手将苏妙漪的手从自己脸上拉下来,一点点攥紧,半晌才启唇,像是在对苏妙漪保证,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绝不会让当年的事再发生。” *** 知微小报假传诏令,以致踏云军提前攻城的消息很快传回了汴京,霎时震惊了整个朝堂、掀起了满城风雨。 皇城内外几乎是两重天地。 朝堂外、街巷间,百姓们只觉得这一仗赢得十分痛快,早就该这么硬气地与北狄打一仗,对于苏妙漪究竟有没有假传圣旨、或是提前传圣旨,他们倒是压根不关心也不介意。 然而到了朝堂上,却没有几个人因湘阳大捷而高兴。文武百官们皆因“区区小报,堪比诏令,竟能轻而易举调兵遣将”的荒唐情形各种面折廷争。而为首的便是楼岳之流,恨不得让圣上立刻下令,将“误国殃民”的罪魁祸首苏妙漪就地处死,还要治罪那些听信小报的踏云军将领。 最后,皇帝下令将苏妙漪押解回京、等候发落。 从湘阳离开的那一日,天还未亮,负责押解苏妙漪的官差就都已经等在了城门口。 当着那些官差的面,容玠亲自将一根轻柔的纱带系在了苏妙漪手腕上,还心灵手巧地打了个漂亮的结。 为首的官差:“……容相,这是什么?” 容玠神色淡淡,“可作枷锁一用。” “那这又是……” 那人望向一旁贴着囚字和封条的马车。 “可作囚车一用。” 官差面如菜色,“容相,您这有些太说不过去了。若让百姓们瞧见,怕是会觉得您徇私枉法……” “哦?” 容玠将苏妙漪先扶上了马车,才转头对那官差道,“既然提到了百姓,那不如就再等一个时辰,等天都亮了,城门口的人多了,再让他们亲眼看着苏妙漪被押解回京,如何?” “……” 官差哑口无言。 在湘阳百姓眼里,踏云军与苏妙漪皆是救命恩人。为了防止惹出什么乱子,他们才听了上头的话,趁着天黑人少的时候押解苏妙漪。 官差为难地挥挥手,让手下人将原本准备好的囚车拉到了一边。一转头,就见容玠迈步要上马车,眼前顿时又是一黑,“容相!” 容玠顿住,回头看他。 “您,您要不还是换辆车吧?” 官差强颜欢笑,“您刚刚不是还说这是囚车么?您回京怎么能坐囚车呢……” 容玠问他,“你可知苏妙漪与本相是何关系?” 官差支支吾吾,“结义兄妹。” “教不严,兄之过。舍妹闯下弥天大祸,做兄长的岂能独善其身。” 官差:“……” 一旁的遮云:“……” 容玠掀开车帘上了马车,苏妙漪坐在马车里挑着眉看他,还举起被捆缚的两只手,刮了刮脸颊,言简意赅地吐出三个字,“不要脸。” 作者有话说: 第116章 116(二更)[VIP] 一行人就这么诡异地押解着“囚车”踏上了回京之路。 说起来也奇怪, 从湘阳回汴京,这一路简直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倒霉到令人发指。不是车坏了, 就是马跑不动了,偶尔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一群人还闹肚子躺在驿站几日都没力气下床…… 原本只要十数日的行程, 在路上这么拖拖拉拉的,竟是硬生生拖了月余!从深冬拖至了初春! 官差们急得焦头烂额, 待到终于抵达汴京城的那一日,才一个个如释重负、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仿佛这一个月都在渡劫似的。 乍暖还寒,春风料峭。 官差们押送这那辆贴着“囚”字和封条的马车到达南薰门外。 苏妙漪将车帘一掀,就见不远处齐齐整整地站着一群亲朋好友,有原本就在汴京的穆兰、江淼和虞汀兰等人,还有从临安赶过来的苏积玉和顾玉映, 从扬州回来的苏安安和容奚…… 苏妙漪先是一愣, 随即转头,有些头疼地看向容玠, “人到的这么齐, 都快赶上过年了。” 容玠也越过她看清了城门口的那些人,吩咐道, “停车。” 官差们经历这么多时日,早就没了脾气,一个个乖乖停下来, 任由苏妙漪这个囚犯自如地下了车。 苏妙漪一下车, 那群人便蜂拥而上,将她围了起来, 可又都说不出话,只是纷纷以一副忧心如焚、愁眉不展的表情盯着她。 苏妙漪看了一眼苏积玉和虞汀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从袖中拿出裘恕的遗信,分别交给他们,“这是世叔留给你们的。” 苏积玉和虞汀兰皆是愣住。 苏妙漪又看向一旁已经有些显怀的穆兰,忍不住皱眉,“你都是有身子的人了,这么冷的天,还出来做什么?怎么,怕我一进城就被砍了脑袋,再也见不着了?” “啊呸呸呸!” 此话一出,周围一圈人顿时炸了锅,恨不得叫她把方才那句话给吐出来。 穆兰就差没直接上手扇她,“苏妙漪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好了好了……” 苏妙漪退到了容玠身后,“你们这一张张脸,简直比苦瓜还苦,我这不还好好的么?” 苏积玉脸色灰败地转向容玠,“容相,你可知道,朝廷现在打算如何处置小报这件事,如何发落妙漪?” 容玠顿了顿,扫视了一圈众人,缓声道,“朝堂上鱼龙混杂、百官各怀心思,可至少宫里的风声没那么紧。否则,我们也没机会在路上拖延这么久。” 这番话倒是让众人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 就在这时,城门内却忽然扬起大片尘烟,一队人马从城门口疾驰而出,直到行到他们面前才骤然勒住缰绳停下。 尘烟散去,众人就见几个佩着刀剑、穿着飞鱼服的武将翻身下马,走了过来。 “他们是……” 苏安安不安地问道。 容玠脸色微沉,“是诏狱校尉。” 一听得诏狱二字,众人的心顿时又沉入谷底。 那几个校尉走到跟前,朝容玠拱手行礼,“容相,吾等奉命拘捕要犯苏妙漪,要将她送往诏狱候审。” 苏妙漪深吸了口气,迈步要同他们走,可手腕却被容玠拉住。 “奉的何人之令?此案不是已经交给了刑部,就算要拘审,也该在刑部大牢。为何突然变成了诏狱办案?” “是楼相。” 校尉如实答道,“楼相今日在朝堂上进言,说知微堂撰造诏令、调动兵马,是国事。且苏妙漪虽是商贾之流,可却是扶阳县主义女、是容相的义妹,所以也该算作权贵,由诏狱提审。” 楼岳,又是楼岳…… “我现在就进宫,与圣上再议此事。” 容玠攥在苏妙漪腕上的手又收紧了些,“苏妙漪,我也要带走。” 校尉神色一凛,握着腰间佩剑拦住了容玠的去路,“容相!您可以现在进宫,但苏妙漪,必须得留下,随我们去诏狱。” 容玠笑了一声,神色冰冷,“那就看你们能不能从我身边将人带走。遮云。” 话音既落,遮云带着一群容府的护卫已经围了上来,大有与诏狱廷尉相持到底的架势。 场面顿时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容府的人若对诏狱廷尉动手,那必定又会让楼岳抓到参劾的把柄…… 苏妙漪脸色微变,反手将容玠拉住,摇了摇头,“既然已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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