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街上也没有多少行人。 河面上金光粼粼,一辆乌篷船从桥下撑竿而过。 船舱里,容玠一袭玄衣临窗而坐,面容隐在昏昧的光线里,一双暗眸极冷,透不出丝毫光泽。 他身前的案几上,摆着两杯瓷盏,对面那盏已然空了,旁边还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方箱盒。 容玠抬手掀开箱盒,盯着里头如数奉还的银票,抿唇不语。 “容大公子,当初害你坠崖重伤的那群人,我们已经替你查出了来历,是一伙哀岷山上的悍匪。” “可这些悍匪常年躲在哀岷山深处,行踪诡秘,通常都是白日潜入洞穴、夜晚出没劫掠,人称鳝尾帮。” “容大公子你重金悬赏这群匪徒的命,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单生意,恕我们接不了。您付的定金,我们如数退回,至于鳝尾帮这三个字,就当是我们送您的。” 赌坊来的人方才就在船上,对容玠说了这些,又将他上次给的银票全都退了回来。 临下船时,那人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凭容家和县主在临安城的地位,怎么会查不出这群匪徒的来历,大公子为何还要来寻我们?” 容玠一字未答,那人便识趣地下了船。 乌篷船行过了桥洞,窗缝里漏进些日光,投落在容玠眉宇间,照亮了那一闪而过的讽意。 谁又能想到呢? 旁人眼里“手眼通天”的容府,偏偏就是查不出一个鳝尾帮…… 片刻后,船靠岸停下,容玠下了船,沿着临河的小巷往府学走。走到门口时,一群学子忽然前呼后应地从里头奔了出来,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容玠顿住了步子,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转身,只见那些人竟是全都挤进了知微堂。 没错,是“挤”。 因为此刻的知微堂里已经人满为患,成了整条街最热闹的一间铺子。 容玠眉心微动,在原地站了片刻,才等到一个学子兴冲冲拿着本书册从知微堂里出来。 “……这是什么? 在那学子翻着书册与自己擦肩而过时,容玠终于出声问了一句。 “容玠平日里作的文章合集和释经注解啊,这你都不知……” 那学子一抬头,话音戛然而止,“容,容大公子。” 容玠眼眸微垂,目光落在那刚刚刻印出来、还泛着墨香的书页上,一眼就辨认出了自己的旧作。 “……” 知微堂内,苏安安帮着苏妙漪将刻印好的文集一拿出来,便被挤做一堆的学子们伸长了手哄抢。 “劳烦诸位按先后次序排成一列。” 苏妙漪扬声道,“这文集今日限量五十本,如今还剩四十三本,若是排在四十三开外的也不必离开,可以在我们这儿登记一下,明日我们会亲自送去府学。” 话音一落,众人顿时喧哗起来,你推我搡地排起了长队。 “是我先到的!” “胡说,分明我在你前面!” 江淼为求清静躲去了楼上,耳朵里塞着两团棉花,还是阻隔不了楼下的热闹吵嚷。 “真会做生意……” 江淼感慨了一句,又扯了点棉花堵住耳朵,继续埋头在纸上奋笔疾书。 楼下,学子们已经排成了两条队伍。 一边在苏妙漪那儿买文集,一边则在苏安安那里登记名姓。 “姑姑,他的名字我不会写……” 苏安安转头求助苏妙漪。 “……叫你多读点书。” 苏妙漪无奈地凑过去,指点苏安安写完名字后,才回到自己的位置,拿起一本文集,递给已经排到最前面的学子。 “容玠的文集,价值几何?” 那人问道。 苏妙漪头也没抬,“三十文……” 手里的文集迟迟没有被接过,苏妙漪微微一怔,抬起头来。 面前站着的青年,俊容清寒、眉目映雪——竟是容玠!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宜打赌 苏妙漪僵了一瞬,很快就调整好表情,笑着问道,“……义兄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容玠面无表情地盯着苏妙漪,终于抬手,将那文集从她手里一点一点抽了出来。 “三十文,足以买下历代名儒的文集。” 说着,他转头,又扫视了一圈身后排队的其他学子,“容某拙作粗陋,诸位竟也愿意赏脸?” 学子们面面相觑。 历代名儒的文集与容玠这本文集,还真不好比。 如果说前者是一盘刚烹好的蜜蟹,纵使知其鲜美,可若不擅拆蟹,也只会暴殄天物。而后者却是已经将蟹肉、蟹黄、蟹膏一一拆解,有的佐以醋盐,有的掺入梅子香橙,分盘而呈,直接送到了食客嘴边。 ……任谁都想尝尝后者的滋味,也好省去自己琢磨的功夫。 此举确有偷懒之嫌,众人顶着容玠的目光,一时有些汗颜,只能静默不语。 见情形不对,苏妙漪眸光一闪,笑着走出来,“那也得是义兄胸怀坦白,舍己忘私,否则怎会愿意将这些拿出来,与各位同窗分享?” 此话一出,学子们纷纷回神,个个都应和恭维起容玠来。 苏妙漪望向容玠,桃花眸里盈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如此一来,就算容玠心有不满,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发作吧? 容玠掂着手里的文集,目光在那些学子面上打了个转,又重新回到了苏妙漪面上,“原来知微堂兜售这些文集,是因为我的授意?” 苏妙漪故作惊讶,张口便开始无中生有,“这是自然。义兄不是说,将自己所思所想与他人分享,相切相磋,便能收获更多感悟,义兄难道忘了么?” 将她那点得意和幸灾乐祸收进眼底,容玠眸色更冷。 可下一刻,他却忽然掀起唇角,罕见地露出了笑容。 容玠笑得有些不寻常,苏妙漪心里咯噔了一下。 果然,还不等她有所反应,容玠已经扬起手里的文集,淡声道,“可我记得,我好像还说过,既是为了切磋学识,那岂能用来牟利。知微堂应将这些文集无偿赠予府学学子,你难道忘了么?” 说着,他轻飘飘地唤道,“义、妹。” 自苏妙漪被扶阳县主收作义女后,这还是容玠第一次这样唤她…… 苏妙漪笑容霎时一僵,再开口时,声音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无偿……赠予?” 容玠却没再看她,转身对一众学子说道,“诸位与容某是同门,若想要这些文集,随时来拿,知微堂定然分文不取。” 话音一落,学子们顿时喜上眉梢,欢呼雀跃地围了上来。 苏妙漪强颜欢笑地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们将那刻印完的文集瓜分干净,嘴里还不断感激着容玠。 直到那些学子从知微堂离开,作鸟兽散,苏妙漪的笑容才骤然垮了下来,猛地转向容玠,面带愠怒。 “容、玠!” 容玠也转过身来,薄唇微动,刚想说些什么,却有一道惊讶的男声打断了他。 “这么快就全卖完了?” 容玠抿唇,目光越过苏妙漪,看向那从里间走出来、手里还捏着刻刀的老熟人—— 凌长风睡眼惺忪,脸上还印着灰屑,一边打哈欠一边问,“这容玠到底是哪朝哪代的大儒,文集这么好卖……” 话音戛然而止。 凌长风盯着容玠的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半晌才确认自己没有看花眼,“你,你怎么……” 容玠也看着凌长风,薄唇紧抿,脸上没有一丝神情。 ——那卖蒸饼的摊贩说,是个年轻娘子雇他扮作凌公子爹娘的旧友,替他结清玉川楼的那本糊涂账。 ——肯舍得下这种血本的,想来定是那凌公子从前的姘头吧。 那一夜小厮回禀的话,就如同溅落在容玠心上的一点火星。虽转瞬即灭,可却油煎火燎了几日,总是隐隐地不舒坦。没成想此刻在知微堂亲眼看见了凌长风,那点火星竟又有死灰复燃、燎原之势…… 恰似那日在绣坊外,看见苏妙漪身穿嫁衣与凌长风言笑晏晏时的心情。 容玠轻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他望着凌长风,话却是对苏妙漪说的,“原来你不是只做赚钱的生意,也会收些破烂废物。” 凌长风瞳孔震颤,“你说谁是破烂……” “是啊。” 苏妙漪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阴阳怪气地对着容玠嘲讽道,“否则怎么会刻印你的文集?凌长风再怎么无用,也吃不穷我的家底,倒是你容大公子,出个文集就能生生叫我倾家荡产!” 容玠语调极冷,“我一早告诉过你,贪而忘止,必遭灾殃。” 苏妙漪听到灾殃二字便变了脸色,“这分明就是你招来的人祸……” “今日不过是叫你失了些蝇头小利。” 容玠打断了她,“若你再不安分,那我会让你连同你的知微堂,一起从临安城消失。” 语毕,容玠拂袖离开。 “他以为自己是谁?” 苏妙漪站在原地,气得够呛。 “就是……他以为自己是谁!” 凌长风也忿忿不平地凑了上来,难得又与苏妙漪达成了同一战线,“还让我们消失?老子当年在汴京城最猖狂的时候也没说过这种话!他以为自己是什么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吗?” 说着,他撩了一下额前碎发,皱眉,“所以他到底是谁啊?” 苏安安:“……他是扶阳县主的儿子。” “……” 凌长风的表情霎时变得精彩纷呈,半晌才挤出一个笑,“哦豁,县主……” 他拱手作揖,直接三步并两步退回了里间,“打扰了。” 苏妙漪气笑了,“凌长风你就这点出息?” 原本热闹的知微堂转眼间就又变得冷清起来。 苏妙漪望着库房里已经印好的两百多本容玠文集,暗自咬牙。 没错,她根本不是只印了五十本,而是印了两百多本。 今日之所以只拿出五十本,只是因为物以稀为贵,想营造一种文集供不应求的假象,没想到如今都要砸在手里了…… 苏安安问,“姑姑,这些我们真的要全部送出去么?” 苏妙漪不甘心地皱眉,忽地有了主意,斩钉截铁地,“不收钱,但也不白送。往后凡是在知微堂买了三本书以上的,才送容玠文集!” 苏安安眨巴眨巴眼,“哦……” 想到了挽回损失的法子,苏妙漪脸上这才云收雨霁,哼了一声转身出了库房。 “知微堂的东家在吗?” 书肆外突然传来一道年迈却中气十足的唤声。 苏妙漪步伐一顿,诧异地掀帘而出。 知微堂的门口竟是齐刷刷走进来十多个两鬓斑白、精神矍铄的长者,个个都穿着宽袍长衫,系着幞头,一瞧便是与书香笔墨打交道的文人。 可奇怪的是,他们却都绷着脸,一幅立眉竖眼、冷肃厉色的模样,看上去来者不善…… 苏妙漪隐隐生出些不安,但还是客气地迎了上去,“小女苏妙漪,是这知微堂的东家。不知诸位前辈寻我是有什么事?” 其中一人皱着眉打量苏妙漪,张口便是一股迂腐气,“竟真是个小娘子掌事……难怪不成体统!” 另一人直接翻起了书架上的刻本,随即便像是发现了什么乌七八糟的秽土似的,一脸嫌恶地嚷嚷起来,“这印的都是些什么?” 说着,他将手中刻本递给了为首的老头,“秦老板,你看看……这字简直不堪入目!若是让她继续贱价卖这种粗糙劣质的刻本,而使得我们这些用心做书的没了生意,岂不是黄钟毁弃、瓦釜雷鸣?!” 最后八个字瞬间将火拱到了顶点,剩下的人也纷纷提高音量附和起来。 苏安安被这阵仗吓到了,连忙凑到苏妙漪边上,扯了扯她的衣袖,“姑姑……” 还没等苏妙漪说话,凌长风竟从里头走了出来,肩上还扛着他那柄壑清剑。 “来闹事的是吧?欺负这知微堂里没男人吗?” 凌长风抬起下巴,望着面前这群一看就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亦不是权贵世族的老人家,脊背都挺得笔直。 他拿着剑对众人指指点点,“不是我说,你们一个个都多大年纪了,还学那些市井小混混,组队砸人家铺子啊……” “住嘴!” 苏妙漪终于呵斥了一声,“不得对秦行首无礼。” 凌长风动作顿了一下,“什,什么行首?” 苏妙漪没有理睬凌长风,而是缓步上前,恭敬地向闹事者里为首的那人行了一礼,“见过秦行首。” 闹哄哄的知微堂倏然一静。 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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