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 顾世同瞧了眼外头漆黑的天色道:“盐矿、铁矿、金矿的开采权,历朝历代都掌握在国家手上,大黎国也不例外,盐矿和金矿归户部管,而铁矿既归六部的兵部管,也归五监中的军器监管。 南边战乱持续多年,铁器耗费巨大,国家这些年对铁矿的管理愈发严格,你看山庄上的犁头还要薛宁从南苍县买,便知民间的铁有多匮乏。 某处单有铁矿或者金矿,就已经是不得了的事了,而咱们山庄上竟然是金铁共生矿,这个惊人的消息,若是传出去,那还了得。 不但会惹得附近宵小觊觎,三不五时骚扰盗采,还会惹上朝廷的人,若有人存心安我们一个私采私冶的罪名,那可是要杀头抄家的,到时,不要说你没法种茶,说不定,连山林都要被收上去,更可能搭上全家性命!” “我知道了,爹放心,我断不会说出去的。”顾青竹一下明白了其中利害,点点头道,“那边我不种茶,只在那片周围种些高大的树木,旁人就不会往里面去了。” 顾世同想了想,叮嘱道:“间或种些樟树、云杉、柏树之类,不要种结果子的树种,那里是矿场,果树多多少少会吸附金铁,人吃了总归不好,我明日就让天林在别的地方,挖些幼苗在各处荒地上种一种,他不会起疑的。” “嗯。”顾青竹低低应了一声。 顾世同不忍女儿熬着,催促道:“好了,天色不早了,你想问的都知道了,快去睡吧。” 且不说顾家人在这样的雨夜里睡不安稳,只说慕锦成冒着狂风骤雨一路狂奔,所幸如风是匹宝马良驹,不仅识路,更无惧电闪雷鸣,它载着慕锦成如同一道闪电,划开重重雨帘黑幕,只半个时辰就回到了南苍县。 慕锦成全身上下淅淅沥沥淌着水,除了那张脸依旧俊美无俦外,湿漉漉耷拉的头发,沾满泥污的锦衣,全没有了南苍县纨绔榜首的气派。 他正站在慕绍堂的书房内,脚下汇聚了一滩污水,等待他爹的到来。 因着蔡氏有孕,隔三差五找各种由头让慕绍堂夜里过去,次数多,过了不惑之年的卢氏也懒得为这个生气较劲,为着自个身子着想,且由着慕绍堂乱了规矩,夜夜留宿浣纱院。 这会儿已是一更天了,浣纱院卧房内,满室暖意,轻纱摇曳,隔绝了外间的恶劣天气,昏黄的灯光,醉人的甜香,让人意乱神昏,床榻上传来让人脸红心跳的呜咽声。 “老爷,三爷在书房等您已经有些时候,他全身湿透了!”庆丰粗鲁地推开香苹,站在院中拱手说道。 “知道了!”隔了会儿,慕绍堂低应了一声。 他轻推了下匍匐在他身上的人,见她毫不收敛,还恶意咬了他一下,不禁皱眉,之前的虚幻一下子破灭,他手上用力将女人从自己胯下扯开:“好了,这种事……以后不要做了!” “爷刚才分明十分受用。”只着抹胸的蔡氏捧着肚子,委屈道。 慕绍堂的目光从她浑圆的胸口滑到滚圆的肚子上,哑声道:“孩子重要,你好生养着。” 说完,他下床穿鞋,蔡氏一下子扑在他背上,伸出水蛇般的玉臂抱住他:“爷,请早些回来,妾一个人睡觉,害怕!” “今夜太晚了,我在书房歇息,你若害怕就让香苹进来陪你。”慕绍堂拽开她的手,拿了衣架上的外裳穿上,开门出去了。 门开了,复又关上,无孔不入的冷风裹着扑面的水汽涌进来,灯火随之跳了几下,蔡氏打了个哆嗦,拉了皱成一团的薄被盖在身上。 “姨娘?”香苹端了漱口水和痰盂进来。 蔡氏接过描莲花的碗,吩咐道:“老爷今儿不来了,你去把合欢香倒了,千万别叫人发现。” “奴婢这就去。”香苹将高几上的香炉取下来,用手帕包了香灰,悄悄出去了。 蔡氏漱了口,躺在床上,昨儿女医素娘教她的法子倒是有些用处,只是被慕锦成那个混小子搅黄了,要不然,这会儿…… 这家伙真是她天生的煞星! 蔡氏想到这里愈发怄气,忽觉肚子里的胎儿十分躁动,她慌忙拉扯垂在床边的细绳,那绳上系着一串铃铛,立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一个穿着素色衣裙的女人快步走了进来,她约莫三十岁左右,相貌平平无奇,只是那双眼睛,美则美哉,却太过冰冷,仿佛世间万物在她眼里都是死物一般。 “素娘,快来给我瞧瞧!”蔡氏面色慌乱,连连招手道。 女医比她冷静得多,探手在被褥中一摸,眉头微拧,用丝帕擦去指尖的鲜红,冷声道:“我早说过,夫人不能郁闷,你这孩儿娇贵得很,一点气都不能生!” “是是是!”蔡氏一连声应着,却没发现她的称呼,而是焦急地问,“我如今怎么办?” 她盯着被扔在地上的丝帕,那抹红刺得她眼睛生疼,只觉身下坠痛。 “吃了!”素娘从袖中一个瓷瓶里倒出一颗鲜红如血的药丸,塞到她的嘴里。 蔡氏一口吞了,连水都没喝一滴,直接梗着脖子咽下。 素娘冷森森地说:“记住,这个药,三十天内只能吃一回,再有下次,神仙也保不住你们母子,谁害你失去,你好好记着,等产下孩儿,再报仇也不晚!” “那……”蔡氏看了眼高几,香炉虽在,却早没了让人欲疯欲癫的袅袅青烟。 素娘什么也没说,径直出去了。 蔡氏莫名很怕她好似来自地狱的眼睛,对她的恭敬或不恭敬,都不敢指摘,只随她自便。 吃了药的蔡氏觉得腹中安稳了,她挪了个地方躺着,只等香苹回来给她换被褥。 她看着粉色的帐幔出神,再三思量后,觉得最近还是安稳些为好,慕锦成是气到她,但她刚才做那种事,确实兴奋过了头。 香苹特意换了衣裳才进屋回禀,却不知还有一堆事等着她,而这种事是天大的秘密,除了她,旁人是不能做的,故而,在风大雨急的深夜,她有的忙了。 慕绍堂根本不知道这些,他出了屋,接过庆丰手里的伞,沿着回廊去书房。 第三百章 父子谈话 进了书房,慕绍堂一见慕锦成的模样,不由得吃了一惊:“你今儿又到哪里胡闹去了,搞成这个样子做什么?还嫌家里不够乱吗?” “爹,我今日去顾家坳,听见钱溢一个通房丫头说的话,我想大哥的事里,只怕少不了钱家的掺和!”慕锦成拱手道。 他穿着湿衣等了很久,管书房的小厮倒是机灵,生怕他病了不好交差,燃了个火盆在屋里,故而,慕锦成此时身上半干半湿,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一个贱婢说的话有几分可信!你就为了这个,把自个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慕绍堂只觉他是儿戏,瞎胡闹,拍着桌子喝问。 “她为了一句没说完的话,挨了钱溢院里曹管事和梁嬷嬷两人的打,足见这是个不足外道的秘密,只是这个女人愚蠢不知道罢了。”慕锦成站在这里良久,终于想通曹管事和梁嬷嬷怎么那么爽快就为他出气。 卖他面子是不假,但顾二妮好歹是钱溢枕边人,一个靠皮囊取悦男人的人,虽没有曹管事和梁嬷嬷得用,但毁了脸,回去总是不好交代,但曹管事打她根本没有犹豫,显然已经想好了交代的词儿,那就是她说错了话,所幸,她并没有完全说出来,他也没有当场猜到,故而,才侥幸保全了顾二妮一条贱命。 一个贱婢的话不足信,但钱溢心腹的行为就不能不在乎了,慕绍堂叩着桌子,细细思量。 隔了半晌,慕绍堂看着眼前略显狼狈的儿子:“你到底长大了,晓得为慕家,为三生考虑,钱家与慕家向来不合,生意上多有倾轧,暗地里使绊子也是常事,只是搞到家人头上还是头一回,咱们这次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往后要多加防范,你在聚宝钱庄学得怎样了?” “廖管事说我学得不错。”慕锦成规规矩矩地回答。 慕绍堂面色缓和了,有些像寻常人家的父亲:“自个夸自个,也不害臊,我明儿问过廖青,若是真如你说的,就回来管三生的铺子吧,你哥伤着了,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你媳妇又突然跑了,这几日将我累得够呛!” 慕锦成垂首轻语:“爹容我几日,待我将青竹带回来。” “一个大户人家的媳妇,受点委屈冤枉就跑了?这像什么话!这以后的大风大浪还多着呢,就这点城府怎么行!”慕绍堂呡了口茶,拧眉道,“你至多只有五天时间,因为我今儿收到燕安城金家的拜帖。” “燕安城金家?”慕锦成有些狐疑,“咱们三生珍宝行好像与他们并没有什么生意往来吧?” “你坐下喝杯热茶。”慕绍堂破天荒地指着一旁的椅子道,“是,金家与宋家的金银玉器行有买卖,宋允蟠之所以每次能低价赊欠金家的金银器,主要还是你姑母姑父当年留下的一点情意维系着,宋家人不擅经营,我看在你姑母和允湘的面子上不抢夺他的主业,故而,三生与金家并没有任何生意往来。” “那他们送拜帖所为何事?”慕锦成热热地喝了一口茶,身上终于有了些热乎气。 慕绍堂看了他一眼:“你肯定猜不到,这帖子是肖家的管家金福送来的,他与我说了一段二十年前的秘辛。二十年前,肖添寿还是金家一个小厮,有一年八月十五,金家大小姐,十六岁的金玉藻带着丫头婆子出门观灯,不慎与下人们走散了,金家派了很多人出去找,是肖添寿最先找到的,只可惜,金家大小姐已被人在小巷里凌辱了。 金玉藻本想一死了之,是肖添寿答应带她远走他乡,方才留下一条性命,金家当年在燕安城名噪一时,风头无二,就连宫里的主子都常订他家的首饰,出了这样的丑事,只好借口远嫁,舍弃了嫡长女。 金福是金家家生子,跟了主家姓,妻子是金玉藻奶娘,她舍不得大小姐受苦,所以一家子跟来,放眼整个大黎国,只有宁江城这个留都,既安静又繁华,还离得远,最适合避世了。 肖添寿也是个有骨气的,虽是依靠金玉藻的嫁妆起家,却也把聚宝钱庄经营得有声有色,多年来,为避祸端,少麻烦,和金家几乎不联系。 若不是最近出了这桩大事,金家不会这么早联系金福,拜帖上说,要来感谢慕家,感谢你们仗义出手,但我想他们来,不止这一个意思,宋家前些日子的赝品案闹得人心惶惶,只怕已经触怒了金家,这次会谈些什么,还不好断言,但总归对两家来说,往后会多了走动,也未尝不是好事。 金家到访,是今年极大的一件事,若是平日里,你们小夫妻爱怎么玩,怎么闹,我管不着,可你二哥现下伤着,不便见客,人家又指名道姓要面谢,到时,你们俩是一定要到场的,可别给我出什么岔子!” “儿子知道了,青竹是懂礼的人,断不会误事的。”慕锦成赶忙站起来道。 慕绍堂有些乏了,挥挥手:“钱家的事,我自会知会各大掌柜的多加防范,你且回去吧,早些休息,金家的事万不可误了。” “是。”慕锦成行礼,退了下去。 慕绍堂看着慕锦成出去,又听外间的庆丰与他说了一句什么话,他转身看了眼身后那副美人图。 记忆里的人渐渐模糊了,他也一日日变老,鬓边染霜,只有美人依旧,青春飞扬,薄怒微嗔。 “今儿,我歇在书房。”他冲外面说了一句。 “是。”庆丰应了一声。 外间的雨停了,隔壁的厢房亮了灯,不大会儿,又熄了。 慕锦成回到蕤华院,已是戌时末了,两个主子都不在,右玉怕小丫头们话多惹事,俱都打发睡了,只和左云春莺坐在屋里绣花拉家常,防着老夫人和夫人那边来人问话。 她们甫一见狼狈的慕锦成,全都吓了一跳,只当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抢着上前问话。 “无甚大事,快弄些热水,给我洗洗。”慕锦成摆摆手,脱下靴子,赤脚进屋。 “啊,就来。”左云飞奔着去了。 右玉伺候他脱下湿重的外裳:“少夫人几时能回来?” “不知道。”慕锦成这会儿可没了在他爹面前的保证。 “少夫人心肠极好,哪怕面上生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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