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响起勺子搅拌汤碗的动静,谢蕴怔了怔,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想到会是殷稷。 她不自觉往后缩了一下,脸颊微微侧开:“你什么时候回宫?” 殷稷搅拌着汤碗的手一顿,目光落在谢蕴那双无神的眼睛上,他很安静,可药碗里荡起的涟漪却一圈比一圈激烈,最后他不得不暂时将汤碗放下。 “等你松口答应回去的时候。” 谢蕴心口五味杂陈,她庆幸殷稷没走,可也难堪,她始终不愿意带着这样的身体回去。 她垂下头:“我没打算回去,你自己走吧,以后就别来了,朝中的情形容不得你这样浪费时间。” “这对我而言,不是浪费?” 殷稷深吸一口气,重新将药碗端起来:“可要我喂你?” 这幅态度让谢蕴有些不安:“不要胡闹了,你马上就走……” “胡闹?”殷稷打断了她的话,确定她不会老实喝汤才再次看了过去,目光深沉宛如幽潭:“你当日教萧宝宝对付太后的时候说过一句话,你说你不急自然有旁人着急,我觉得很有道理。” 谢蕴一怔,有些不可思议:“你用我用过的法子,来对付我?” “若是你肯老实跟我回去,我也不想这么没皮没脸,”殷稷舀起汤水递到她嘴边,“温度刚好,喝吧。” 谢蕴避开了,但殷稷的手一直举着不肯收回去,她挣扎片刻还是抬手接了过去:“我自己来,你出去。” “……好,”殷稷没勉强,将勺子也塞进她手里,“我就在外头,随时喊我。” 谢蕴低低应了一声,却犹自不死心:“殷稷,你……” “不听,”殷稷打断了她的话,随着脚步远去,声音也逐渐飘忽,却仍旧十分坚定,“反正你不走,我也不走。” 似是被这份无赖打败了,谢蕴再没有开口。 殷稷走远一些靠着树干坐下来,眼神还落在车厢上,却没有半分得逞的喜悦,反而短短一眨眼的功夫,痛苦便墨染般侵袭那双眸子。 他颤抖着抬手遮住了眼睛。 薛京有些担心:“皇上?” “朕想一个人呆着。” 薛京退了下去,体贴地将暗吏都遣远了一些,给殷稷留出了空间,可殷稷却并没有体会到分毫,刚才在车上的强壮镇定,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昨日上车的时候天色暗淡,他没能看清楚谢蕴的样子,直到方才醒来。 那无神的眼睛,瘦削的身体,面纱下斑驳的伤痕…… 他曾经名冠京华的天之骄女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在他一遍遍对幽微殿过门不入的时候,她就是拖着这样的身子在门里听着他的脚步声的吗? 在他当着她的面亲口说要立后的时候,她就是拖着这样的身体说恭喜的吗? 他的谢蕴……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他靠在树下,久久不能动弹。 天空断断续续飘起了雪花,凉意丝丝缕缕侵入身体,他却毫无感觉,任由那雪色一点点在身上堆积,生生为他披了一层雪衣。 车窗忽然被推开,谢蕴自里头伸出手来:“是不是……下雪了?” 殷稷不自觉抬头,就瞧见那只手在窗外翻转了两下,似是想接两片雪花的,可隔着手笼,不管接到多少,都在碰到皮肤之前化成了水。 似是意识到了这件事,谢蕴没再勉强,默默将手收了回去,只安静地靠在车窗上,任由带着雪花的凉风一点点吹打在脸颊上。 她喜欢雪,更喜欢梅,殷稷很清楚。 “谢蕴,下来走走吧。” 他抖落了一身雪花,抬脚朝谢蕴走了过去。 他清楚地看见谢蕴眉间染上了意动,可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在车上看看就好……” 可你现在哪里还看得见…… 殷稷深深吸了一口气,跳上车辕抓住了她的手:“这雪很像你谢家的白梅,出去走走吧。” 谢蕴很明显地有些恍惚,白梅不适宜京城的气候,大都是要在室内种植,可因为她喜欢,谢家便花费了大力气种了那一片林子。 每年冬春交替,总有数不清的文人墨客慕名想去那片梅林,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的盛景谁不想见识呢? 可惜七年了,无人打理,那片梅林,那些梅树,大概早就死了。 “我现在……不大喜欢看雪了。” 她低语一声,也不知道是说给殷稷听的,还是给她自己听的。 殷稷却没理会,仍旧将她拢进怀里,才小心翼翼地去抄她的膝弯:“那就陪我看看吧,我也很久没看过雪了。” 谢蕴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襟:“那看完你就回宫好不好?” “不好,”殷稷稍一用力便将人抱了起来,过于轻忽的重量让他控制不住的心下一沉,却半分端倪也没露出来,“说了你不走我就不走,一场雪就想打发我?” 谢蕴眉眼皱了起来,剧烈的挣扎都写在了脸上。 “不用担心,”殷稷放轻脚步下了马车,“大不了让他们夺了皇位,变成庶人也能活,反正我本来也是如此。” “你!” 谢蕴不信殷稷不知道这其中的区别,说这些话倒像是来糊弄她,可她偏偏不能被糊弄过去。 她心神俱疲,最终认命的扭开了头:“回宫吧。” 第427章 她才不是你家的 虽然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殷稷却并不着急赶路,他仍旧抱着谢蕴沿着长长的官道一步步往前。 大概是青州响马横行的缘故,这路上竟一直不曾有人路过,周遭一片苍茫,衬得雪中踽踽而行的两人渺小而伶仃。 可殷稷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安宁,如果谢蕴没有性命之忧,他其实很想在外头多呆些日子,因为一旦回宫,那些暂时被忘却的烦扰会再次侵袭而来,而他们本就没有的未来,也会变得越发渺茫。 “谢蕴……”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呢,很想引着她和自己说几句话。 可许是出宫奔波的日子太过辛苦,才醒过来没多久的谢蕴竟然又睡了过去。 殷稷心里很失望,可怕谢蕴会着凉还是回了车厢,却试了几次都没能把人放下,他太久没碰触到这个人了,实在舍不得放下。 冷不丁车窗被敲了两下,薛京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来:“皇上,姑姑身边还有三个人,都是谢家的,您看怎么处置?” 谢家的? 殷稷旧伤猝不及防的一疼,会是他的旧相识吗? “带过来。” 他这次终于将谢蕴放在了车厢里,悄声出了门,三个年轻汉子已经被五花大绑压着跪在了地上,的确有旧相识。 “谢淮安。” 谢淮安抬头看过来,眼神有瞬间的愤恨,可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逐渐平复了下去:“原来是皇帝陛下,真是风水轮流转。” 当初入谢家家学时,得益于他姓谢,对方姓萧,他们都在同一处习业,在一众金尊玉贵的世家嫡子中,他们这些人很不起眼,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两人之间也有些交情。 只是那点微薄的情谊,随着谢家被发配滇南,谢蕴困于深宫为奴,便彻底散了。 “别为难我们家姑娘,想怎么样冲我们来。” 殷稷极厌恶这样的话,你们家姑娘? 谢蕴若是你们的,那我呢?我算什么? 他轻轻吸了口气:“朕不想在你们身上浪费时间,滚,有多远滚多远。” 谢淮安一愣,有些不敢置信:“你要放了我们?” 他和谢州谢鸣对视一眼,都有些震惊,在被薛京下黑手的时候起,他们就已经做好了会命丧于此的准备,却没想到会被一而再再而让他们三的放过。 “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你想……” “薛京,”殷稷淡淡开口,连看一眼这些人都懒得,“扔出去,碍眼。” 薛京连忙应声,再没给三人开口的机会,堵了他们的嘴就抬起来扔在了雪地里。 殷稷再次钻回了车厢,马车咕噜噜走动起来,很快便将三人远远地落在了身后。 他这才打开车窗看了一眼,眼底的杀意逐渐被漫天的雪色遮掩,刚才他真的很想杀了这些人,不,不只是这些人,是所有谢家人。 他想为当初的自己报仇。 可是不行,如果谢蕴知道有谢家人死在他手里,一定不会再跟他回宫,他不能冒这个险。 “那么多事情都不计较了,也不差这一件……”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紧挨着谢蕴躺下来,侧着身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可看着看着目光便落在了面纱上。 他抬手隔着那层薄薄的布料摸索着她的下颚,他不敢再打开,唯恐和上次一样被谢蕴抓个正着,却有悔恨排山倒海般涌过来,谢蕴,当初你说你中毒我却没信的时候,你是什么感受? 你恨不恨我? 他有些不敢再碰触,唯恐谢蕴会厌恶,可想着她刚才安然窝在自己怀里的样子,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谢蕴,你听得见吗?” 谢蕴睡梦正酣,一无所觉。 殷稷轻轻吐了口气,再次将她拢进了怀里,手掌一下一下隔着衣服摩挲她的后背,连蒙着面纱的脸颊都被他埋在了自己颈间。 “谢蕴……” 他轻轻嘀咕一句,也跟着合上了眼睛。 虽然谢蕴逃走时没少奔波,可走出去也不过几百里地,他们已经走了一宿,天亮后速度更快了些,午间他们便看见了京城的城墙。 绕过城外的难民营,他们在西门进了城。 还是年关底下,城中一片热闹,殷稷瞧见四而楼三个字时,下意识喊了停车,他想带谢蕴去这茶楼里坐一坐。 然而他一连喊了几声,谢蕴都没有反应,他有些无奈,虽然觉得谢蕴睡得太多了,却狠不下心来喊她,只能让薛京去买了几样点心,想着等谢蕴醒过来再用。 薛京很快去茶楼传了话,瞧着那琳琅满目的点心牌子,不自觉陷入了纠结,他也想夹带私货为自己买一些,可是秀秀会喜欢哪一种呢…… 他纠结的难以自拔,却被不远处一阵叫好声硬生生打断了思绪,他皱眉看了一眼,就瞧见一说书人正拍着桌子慷慨激昂,清晰的话语也传了过来,却是只这一句就听得他变了脸色。 那说书人说的故事不是什么奇闻异录,而是殷稷不许难民入城的事。 在这人口下,殷稷这一心为民谋福的仁君竟成了个为了一己之私不顾百姓死活的昏君。 他怒不可遏,一脚踹翻了桌子,踩着胸口将说书人压在了地上:“刁民,竟敢污蔑圣上,我看你是活够了!” 清明司的腰牌一亮,茶客们顿时四散而逃,薛京提起说书人的领子,拽着他就出了门,扔给了一个暗吏:“带回去审,问清楚幕后主使是谁!” “是!” 暗吏先行一步将人带回了清明司。 殷稷听见动静自车窗里看出来:“怎么了?” 薛京上前两步,小声将刚才的事说了,殷稷抓着谢蕴的手摩挲了一下:“这是要为逼宫造势了。” 那两个字听起来太过大逆不道,薛京不自觉变了脸色:“皇上……” 殷稷轻笑一声:“也不必太过紧张,公道自在人心。” 他扫过京都繁华的街道,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神情淡然,他有再多的不堪和阴私,有再多的过错和亏欠,可对大周百姓,却从没有半分愧对。 他不怕这种手段。 第428章 我喊不醒她 天黑的时候马车才进宫门,玉春正在二宫门前急得来回打转,瞧见薛京驾着马车进来,连忙快走两步迎了上来,边走边双手合十念了声佛。 “皇上可算是回来了。” 虽然年关底下不必上朝,可佃租之法推行得并不顺利,再加上城外的难民,各怀鬼胎的朝臣,殷稷根本不得清闲,总有朝臣来求见,一日里怎么也要有两次小朝会。 他这几日拦朝臣拦得心力交瘁。 但更难应付的还是庄妃,她身怀龙嗣,时不时就让宫人来传话,不是头疼脑热,就是胎儿异样,玉春不敢敷衍,只能假装得了皇帝的吩咐,一趟趟地往含章殿跑。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对方现在还在抄佛经,不能亲自来乾元宫。 “皇上一路可还平安?” 他下意识凑到了马车旁,抬手将马凳放了下来,正要抬手去扶殷稷,忽然反应过来薛京也在旁边,自己这番举动倒像是在抢人家的风头。 他有些慌,连忙赔罪:“薛司正,真是对不住了,奴才……” 薛京摇了下头,看着像是并不在意。 玉春也不敢再多言,眼巴巴地等着殷稷下车,车上的人却迟迟没有动静,他不敢催,只能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殷稷刻意压低的声音这才隔着车窗传出来:“谢蕴,醒醒,前面的宫路马车不好走,我们换软轿。” 玉春听得睁大了眼睛,谢蕴? 真找回来了?皇上果然是皇上。 可逃宫是大罪,怎么皇上的态度有些怪怪的?不是该雷霆震怒,狠狠责罚吗? 他眼神里多了几分茫然。 车里的人对他的困惑却毫不理会,眼见谢蕴并没有对自己的呼喊给出任何回应,殷稷不得不将语调提高了些:“谢蕴,再累也不能睡了,晚上该走困了。” 谢蕴仍旧纹丝不动,殷稷眉头拧了起来,怎么还不醒?是自己声音太小了吗? 他轻轻推了推谢蕴的肩膀:“阿蕴?” 睡梦中的人仍旧无知无觉,殷稷心头跳了一下,莫名地有些乱,也顾不上克制力道,直接揽着她的后颈将她半抱了起来:“谢蕴,醒醒!” 然而以往一向浅眠,连爆个灯花都会被惊醒的人,此时都被人拖了起来,却始终合着眼睛,半分要醒过来的意思都没有。 凉意波涛一般层层迭起,殷稷浑身发冷,各色糟糕的念头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他知道谢蕴中毒,也看见了那毒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可不知道她毒发时会是这幅样子,不知道她发作起来这么吓人,像是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一样。 慌乱铺天盖地地涌上来,他将人抱得更紧了些:“谢蕴,你醒醒,你睁开眼睛!” 变了调的声音传出来,车外的两人听得一惊,薛京下意识上前:“皇上,怎么了?” 殷稷嗓音发抖:“我喊不醒她……她为什么不醒?薛京,她为什么不醒?” 薛京被问住了,他虽然早一步找到了谢蕴,可想处的那一天一夜,她没有睡过这么久。 “皇上,臣……”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反而是玉春最冷静:“皇上,先前贴皇榜召集民间名医,有些人已经进宫了,可要喊他们来看看?” 殷稷慌乱过后逼着自己冷静了下来:“对,大夫,让大夫来看看!回乾元宫。” 薛京也顾不得宫规,催着马车就往乾元宫去,玉春也不敢耽搁,一路小跑着去寻大夫,只是人毕竟不如马车快,等殷稷到乾元宫的时候,玉春和大夫还不见影子。 他将人抱下了马车,乾元宫的宫人已经连着几日没见皇帝,一直以为人在内殿修养,冷不丁看见他从外头进来,怀里还抱着个人都有些怔愣,好一会儿才匆忙见礼。 殷稷却看都懒得看一眼,抱着人直冲进了内殿,将人放在龙床上的时候手还在抖。 “谢蕴,醒醒,你醒醒……” 他声音越发嘶哑,抓着谢蕴的手宛如一根救命稻草,无比虔诚地盼着她能给自己一丝回应。 可惜的是,谢蕴始终十分安静。 殷稷不明白,明明呼吸是有的,身体也是热的,怎么就能喊不醒? 他将谢蕴的额头紧紧抵在眉心,声音彻底哑了下去:“谢蕴,你真的不能再睡了……” “皇上!”玉春气喘吁吁闯了进来,身后跟着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民间大夫,“大夫都带过来了。” 众人俯身就要行礼,殷稷被惊动回神,一把薅住了最前面的人,将他推到了龙床前:“快给她看看,让她醒过来!” 大夫是初次面圣,本就心情紧张,被皇帝这么一拽,险些把自己用了几十年的本事还给师父,好在皇帝的目光实在是慑人,在性命的威胁下,他总算维持住了冷静,上前打算为谢蕴诊脉。 却不想那只手竟遮得严严实实,手笼连着袖子,半寸皮肤也不露,虽然为女眷诊脉大都是要隔一层帕子的,可这是棉衣啊。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不敢去问皇帝,被玉春催了两句只能一咬牙,偷偷往下拽了拽手笼,入目却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猝不及防,被吓得倒退两步,撞到玉春身上才停下来。 “这,这怎么回事?” 玉春正要责怪他御前失仪,却不防备一眼也看见了谢蕴的手腕,他顿时忘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脚下却跟着也退了一步。 “你们在干什么?!” 殷稷一声怒喝,大夫被唬得浑身一抖,忙不迭解释:“皇上息怒,草民无心的,是这贵人的手……” 他忌惮的又看了一眼,殷稷这才想起来谢蕴身上的伤痕,心里很恼怒大夫那惊惧的眼神,却还是克制了下来,看病要紧。 他上前一步将谢蕴的手搁在脉枕上,细致的挽起袖子,将露在外头的皮肤全都遮在明黄的帕子下面。 “好了,来看。” 大夫再不敢多言,半跪在地上抖着手去诊脉,可诊了半天竟是毫无发现,可这姑娘明明怎么看都不对劲,他有些懵了。 殷稷等了又等,实在按捺不住:“如何?” 大夫不敢撒谎:“回皇上,这位贵人,脉象并无异常……” 有了太医的前车之鉴,眼下的情形并不算意外,可殷稷还是十分失望,民间的大夫也看不出来吗? “下一个。” 大夫们陆陆续续上前,看着个个都诊的十分仔细,可就是没有人看得出来问题。 殷稷的脸色肉言可见的阴沉,在最后一个说并无异样的时候,他终于忍无可忍,狠狠砸了茶盏:“废物!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她这幅样子,你们说她并无异常?并无异常她为什么不醒?!” 大夫们被天子之怒惊得纷纷俯首,连求饶都不敢,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脉象确实如此,虽然也有诸多疑点,可脉象毕竟有迹可循,若是说了旁的,一不留神那就是欺君啊。 “皇上饶命!这位贵人当真无恙……” “还敢说这种话?” 殷稷心口剧烈的起伏,幽微殿里他指责谢蕴的情形不停闪过脑海,眼前这些大夫的话仿佛是在提醒他,都是因为他谢蕴才会变成这幅样子。 如果他当初选择相信的人是谢蕴而不是太医,那她应该早就得救了,不会拖成现在这幅样子。 他眼底逐渐漫上血色,原本温暖如春的乾元宫也莫名寒凉起来,大夫们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控制不住的开始瑟瑟发抖。 “殷稷?” 一声轻唤忽然传来。 第429章 你去哪我就去哪 殷稷一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谢蕴的声音,他连忙朝龙床看过去,就见刚才怎么都喊不醒的人正撑着床榻试图坐起来。 他眼眶骤然一烫,谢蕴醒了,她终于醒了。 他快步走了过去,许是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身边都是些什么人,谢蕴脸上带着茫然和警惕,听见脚步声时下意识往回缩了缩。 “是我。” 殷稷忙不迭开口,话音未落便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 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怀抱,让谢蕴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些,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之前被殷稷抱着在雪地里漫步的情景中,不知道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换了地方。 她有些恍惚,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大约是又昏睡过去了。 她摸索着回抱住了殷稷的腰,动作间充满了安抚:“没事的,我只是有点累,才多睡了一会儿……吓到你了吗?” 殷稷摇了下头,声音却哑得不成样子:“你睡了很久……太久了……” 察觉到他浑身都在颤抖,谢蕴抬起手,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后背:“对不起……” 殷稷摇了摇头,似是有话要说的,可最后却一个字都没能出口,只默默地加重了拥抱的力道。 眼见两人如此失控,玉春连忙将大夫们都遣了出去,见有人被天子之怒吓得瘫软,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他抬手扶了一把,有些无奈地安抚了一句。 天子之怒虽然骇人,可身为皇帝,殷稷从没有滥杀无辜过,这些人虽然什么事都没办成,但最多也就是被撵出宫去而已,不至于有别的处罚。 但他说了众人也不信,仍旧战战兢兢的,玉春也不好多言,只能暂时将人送回了住处,而后折返乾元宫去讨旨意 等他到地方的时候,殷稷还在内殿没出来,他在外间探头看了一眼,见人还坐在床上抱着谢蕴,半分撒手的意思都没有,也不敢打扰,悄声就要退下。 “外头是不是有人?” 谢蕴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玉春脚步一顿,犹豫片刻才抬脚进了门:“姑姑好耳力,奴才玉春,见过姑姑。” 谢蕴扯了下嘴角,对这样的称赞很有些无可奈何,眼睛已经看不见了,耳朵要是再不灵性一些,就是彻头彻尾的废物了。 “你来是有事?” 玉春看了眼殷稷,有些拿不准该不该说。 殷稷却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目光,所有注意力都在谢蕴身上,一会儿摸摸她的手,一会儿理理她的发丝,仿佛眼底已经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事情。 玉春眼见他指望不上,只能实话实说:“奴才是想问问那些大夫要怎么处置?” 殷稷这才勉强将注意力从谢蕴身上分出来一丝:“撵出去吧……赏银百两,也算没白来。” 比自己想的还要仁厚些,玉春连忙替大夫们道了谢,见殷稷真的没有心思理会自己,识趣地退了下去。 谢蕴听着那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关门声响起,这才估算了一下距离,在宫里这么大的宫殿其实不多。 “我们是在乾元宫吗?” 殷稷应了一声,见谢蕴仰起头似是想四处看看,心里一酸,连忙抓住了她的手:“我带你四处走走。” 谢蕴却又摇了头:“不用了,这里我看不见也知道是什么样子……但我不能在这里多呆,我本该在幽微殿的。” 殷稷再次将人圈进怀里:“你哪里都别想去,我要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呆着。” 现在的谢蕴,他真的是怕眨个眼的功夫就再也抓不住了。 察觉到他溢于言表的紧张,谢蕴有些无奈:“不是说了吗,我找到大夫救我了,等她带着药草回来,我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你知不知道你怎么都喊不醒的样子…… 殷稷叹了口气,态度坚决:“那你也得呆在这,我要看着你。” 谢蕴有些无可奈何,知道这不好,可却没办法拒绝殷稷,算了,反正她的麻烦只剩了龙船上的私仇,想必他们也不敢在宫里放肆。 “好吧,那我再回偏殿去……” “看来我说的不太清楚,”殷稷将谢蕴轻轻推倒在龙床上,大手铁箍一样禁锢住了她的肩膀,“我说的是,你就呆在这里。” 谢蕴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语气里都是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要我住在这主殿?” 殷稷清晰有力地应了一声。 他不知道谢蕴说的那个大夫是谁,更不清楚她说的毒能解有几分把握,可只凭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一点,就足够他胆战心惊。 他必须守着这个人。 “殷稷,这不行,皇帝宫室怎可容许……” “你非要去偏殿?” 殷稷温声打断了她,谢蕴越发无奈,她哪里有非要去偏殿,只是皇后尚且不能居于皇帝主殿,何况现在的她呢? “总比这里好一些。” “好,”殷稷忽然就松了口,答应的十分痛快,“那就去偏殿吧。” 谢蕴只当他想明白了,正要松一口气,就听他拔高了语调道:“玉春,收拾东西,谢蕴和朕要搬去偏殿住。” 谢蕴:“???” 她摸索着抓住殷稷的胳膊:“谁说要你一起去了?” “我说了得看着你,既然你不肯住在这里,那我只好跟你一起去偏殿。” 谢蕴呆了呆,不知道是不是她最近中毒太深的缘故,脑子有点不好用,怎么听着这话,像是她在不讲道理呢? “你不能去……” “总之你去哪我就去哪,你自己选。” 谢蕴一时噎住,皇帝不能住偏殿,可是她也不能住在这里,这和以前的侍寝不是一回事儿。 “殷稷……” “你选。” 眼见他不肯退步,谢蕴只觉头疼欲裂,可不管怎么说,皇帝的体面最重要。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我住这里。” 殷稷应了一声,看不出丝毫意外来:“那你先歇着吧,我让人送些东西来吃。” 谢蕴有气无力的答应一声,简直比毒发时还要疲惫,回想着再遇殷稷的种种,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好像被这个男人拿捏了。 第430章 绑起来吧 殷稷出了门才松了口气,刚才和谢蕴僵持的时候,他心里其实很没底,打从七年前决裂之后,他再想要从谢蕴那里得到什么,就只剩了一个法子,拿谢家做要挟。 可如今谢家已经逃离滇南,再不会为他所掌控,他自然也就没了牵制谢蕴的筹码,所以不管是当初接谢蕴回宫,还是刚才逼她留在乾元宫里,他说的那些话都不是威胁。 他是真的想好了,她若不回来,她若不留下,她去哪他就去哪,因为除此之外,他别无办法。 好在,谢蕴对他终究没有那么狠心。 他从腰间的香囊里掏出一个玉球,低头看了两眼,随即用力攥紧了手心,不管当初谢蕴是因为什么才拿走了这颗玉玲珑,这举动本身都给了他几分底气。 哪怕只是有一丝情谊,对他而言都已经足够了,他不会奢求太多。 灯烛“啪”的一声爆了个火花,谢蕴寻声侧了下头,心思莫名有些沉,她不自觉回想起了殷稷刚才那颤抖的拥抱。 好像真的吓到他了。 倒也怪不得殷稷,这样的昏睡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安,殷稷见都没见过唐停,想来应该会更没有底。 那这药丸子还要不要吃呢? 唐停所言不虚,这药的确可以让她好过许多,昏睡着怎么都比无时无刻都要忍耐呕吐的欲望要来的舒服,可这么一来时间过得太快了,她耽误不起。 既然回宫了,她就想目光短浅一回,不想以后,也不看旁人,在解毒之前好好珍惜这段和殷稷相处的日子。 可越是如此,她越舍不得那些昏睡过去的时间,更舍不得殷稷守着无知无觉的她挨时间。 不想吃这药了…… 可若是不吃,便又要那般狼狈不堪。 她思前想后,最后只掰了半颗塞进了嘴里,苦涩的滋味在口腔蔓延,她合眼默默忍耐,盼着少吃的那半颗能让她少睡一会儿。 “谢蕴?” 殷稷略显慌乱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传过来,谢蕴连忙寻声“看”过去。 “这么快就回来了?” 殷稷快步走到龙床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盯着她那双无神的眼睛看了又看,这才松了口气:“我以为你又睡着了。” “哪里能一直睡……晚膳好了吗?” 殷稷应了一声,随着话音落下他轻轻一击掌,立刻有脚步声传了进来,宫人鱼贯而入,玉春搬了炕桌来,半是提醒半是询问道:“奴才安置在床榻中央可好?” 谢蕴却摇了下头:“去膳厅吧,躺了这许久,刚好走动走动。” 殷稷自然无有不可,伸手将她拥进怀里,热烫的手掌隔着棉衣附在她腰上慢慢揉捏,只是揉着揉着就停了。 谢蕴的腰身虽然一向纤细,但绝对没有这么细,细得他都已经不敢用力了。 “怎么了?” 谢蕴若有所觉般侧过头来,殷稷重新将手掌落在她腰间搀扶着,却是半分力道也没用。 “没什么……都是你爱吃的菜,尝尝吧。” 他扶着谢蕴坐下,刚要拿起筷子给她夹菜,钟白就大步进来了,瞥了一眼遮着脸的谢蕴没能认出来,也就没理会:“皇上,户部的几位大人推行佃租之法时遭遇阻拦,先前来了几次都没见到人,这次他们堵在御书房,说什么都不肯走了。” 殷稷手下不动,仍旧夹了一筷子蜜丝山药给谢蕴,又抬手盛了碗羊肚汤放在她面前,这才开口:“传份晚膳给他们,说朕很快就过去。” 钟白答应了一声,很快不见了影子。 然而殷稷说着很快,却是直到谢蕴用完饭他也没动弹,只扶着她一趟趟慢悠悠地在乾元宫里晃荡。 “……你还不去吗?” “朕觉得将他们传到乾元宫来也可。” “不可。” 说了要去御书房就要去御书房,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能出尔反尔? “快去吧,他们都在等你。” “再等一会儿,他们年纪大了,饭吃得慢。” 这叫什么理由? 谢蕴有些无奈:“不必这般守着我,我又跑不了。” “这可不好说,”殷稷叹了口气,轻轻戳了戳谢蕴的心口,“先前我也以为你不会跑,结果呢?” 谢蕴被抓住了小尾巴,有些无言以对,只能叹了口气:“那你要如何?把我绑起来?” 她不过是话赶话,却不想殷稷眼睛一亮,抄起她就放回了龙床上:“我正有此意。” 谢蕴:“……” 愣神的档口,柔软的黄带子已经系在了手腕上,谢蕴忍不住拽了两下:“你不要胡闹……” “这不算胡闹,这叫稳定君心……这么绑起来,我放心多了,我很快就回来。” 话音落下,他转身匆匆往外头走了。 谢蕴挣了挣被绑在一起的两只手,有些哭笑不得。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么幼稚……” 她本想喊玉春进来给她解开,却不想稍微动弹了一下,绳扣就自己松了,甚至于布带系得都十分松弛,不必解开扣子,便能将双手抽出来。 “你真是……”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更不知道绑人绑成这样是图什么。 可片刻后,她却抬起手重新钻进了那布带里,由着双手被这么系住了。 “罢了,随你的意吧。” 她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靠着床头坐起来,双手一点点摸索过周遭,这是殷稷住过的地方,到处都是他的痕迹。 她有些出神,指尖不自觉朝着枕头的位置去了,却不等碰到,喉间便涌上来一股腥甜。 许是这次发作被压了整整一天的缘故,来势颇有些汹涌,谢蕴明明想忍的,却根本控制不住,一弯腰就吐了出来。 过于剧烈的反应折磨的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叹了口气,脸上全是失望,她想过半颗药可能效用不足,却没想到如此不足…… 好在殷稷不在,不然大约又要被这血吓到了。 她下了地,摸索着找帕子想要收拾一下,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却忽然响了起来。 第431章 不听话会死的 谢蕴心里一慌,下意识道:“别过来!” 脚步声果然顿住,谢蕴看不清楚眼前是什么情形,只能约摸着位置试图用身体挡住那些血迹。 “姑姑。” 颤巍巍的唤声响起,谢蕴一怔,“秀秀?” 秀秀这才往前走了两步:“姑姑,你在干什么?我帮你吧,好不好?” 谢蕴想着秀秀一向胆小,怕她被这血吓到,下意识摇头,可很快就想起来,这丫头之前就已经见过了。 “看来是要劳烦你了。” 她往前伸了下手,秀秀小跑过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姑姑,对不起啊,那天我本来想帮你拖住追兵的,但是我没能成功,对不起……” 谢蕴很是惊讶,秀秀帮她拖追兵? 这小丫头一向温顺老实,人前连高声都会不好意思,能做出这种事情来,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她动容地摸了摸秀秀的头:“多谢你,眼下这样也不算坏。” “怎么不算坏……算了不说了,姑姑你出宫后找到神医了吗?能治吗?” 她说着不自觉看了眼地上的血,脸色跟着暗淡下去,这看起来不像是找到了的样子…… “找到了,”谢蕴温声一笑,“只是神医要晚些日子才能到,你帮我清理一下这里吧,别让皇上看见。” 秀秀先是一喜,随即就被困惑笼罩了:“为什么不让皇上看见?他看见了才能着急,才能想办法给姑姑你医治啊。” 没看见已经吓坏了,要是看见了怕是他连觉都睡不好了,还有那么多敌人呢。 谢蕴叹了口气:“该知道的他都已经知道了,再多也没什么用处。” 秀秀并没有被说服,但也知道谢蕴做的决定别人改变不了,只好答应了一声,打了水来清理地面,却是一连打了三盆水才将地面清理干净。 她看着已经洗不出来的抹布,心口闷闷地喘不上气来。 “姑姑,吐这么多血你疼不疼啊?” 谢蕴又想揉她的头了,可是摸了两次都没能摸到,只得作罢:“已经习惯了,我走后良妃娘娘怎么样?皇上有没有因为我逃宫的事降罪?” 刚才还叽叽喳喳的秀秀忽然没了言语,谢蕴以为她没听见,正要提高音调再问一遍,面前却忽然有细微的风划过,她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秀秀还不知道她瞎了,但显然现在察觉到了。 “秀秀,没事,等毒解了就好了。” 秀秀咬紧了牙,姑姑瞎了…… 她眼眶瞬间酸胀起来,怎么会这样呢? 她曾经那么风光,连公主都不如她尊贵,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姑姑……” 她抓着谢蕴的手说不出话来,谢蕴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发髻:“不是什么大问题,别放在心上,不哭。” 秀秀越发无地自容,又来了,明明承受痛苦和绝望的人是谢蕴,她却一次次地要对方来安慰她。 她用力吸了下鼻子:“我没哭,姑姑我服侍你歇下吧,天色很晚了。” 谢蕴没说自己已经睡了很久的事,由着她送自己回了床榻,合上眼睛默默算着时间,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醒着等殷稷回来…… 秀秀放下床帐子,端着那一盆血水出了门,等乾元宫被远远落在身后,她的眼泪才不争气地掉了出来。 许是见过谢蕴太多次从容不迫的样子,现在看她如此弱小,连找个人都要摸索半天,她根本接受不了。 姑姑不该遭遇这种事情。 她窝在假山角落,艰难地平复情绪,冷不丁一道刻意拉长,颇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哟,这不是咱们风光无限的秀秀女使吗?怎么躲在这里哭啊。” 秀秀连忙擦了下眼睛,她在尚服局听惯了冷言冷语,并不想理会,却不想对方嘲讽完竟然不罢休,见她要走还追上来拦住了去路:“别走啊,我也担心谢蕴姑姑,听说她生病了,被接去乾元宫救治了……你既然去看了,就和我说说吧。” 这人是尚服局的女使,是掌珍明秋的心腹,因为被薛京教训过,她不敢明目张胆的做什么,可这张嘴却属实讨人嫌。 之前谢蕴被关去幽微殿的时候,她没少追着秀秀说风凉话。 秀秀和她无话可说,转身就要走,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跑什么?不想告诉我?该不会是根本没进去乾元宫吧?也是……” 女使抱着胳膊仰起头,“人家谢蕴姑姑被接回乾元宫,也算是复宠了,哪里还会搭理你一个小丫头。” 秀秀忍不住反驳:“姑姑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藏起来哭什么?” 秀秀还没蠢到会把谢蕴的真实情况告诉这些心怀鬼胎的人,故而并不言语,只用力去掰她的手。 那女使连忙下了死力气去抠秀秀的胳膊,却没想到秀秀根本不管自己疼不疼,生生把她指头掰开了。 她疼得惨叫一声,顿时有些气急败坏:“呸,贱蹄子,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宫里早就传遍了,谢蕴那病大夫根本救不了,她早晚得死。” 秀秀匆匆离开的脚步猛地顿住,她慢慢扭头看过去:“姑姑不会死的,你不能咒她。” 女使一撇嘴,轻蔑之意扑面而来:“咒她?这就叫咒她了?那我偏偏就是要咒她,我咒她不得好死,你去宫正司告我呀,有人给你作证吗?” 秀秀气的浑身发抖,僵在原地没能动弹。 女使见她这副样子,心里十分满意,终于提着灯笼打算走了,嘴却还不消停:“不知道大夫都治不了的病是什么病,应该会死得很惨,不知道会不会七窍流血……啊!” 话音未落,她后脑忽然一疼,她连忙捂住,扭头看了过去,就见秀秀手里举着块石头,正瞪圆了眼睛看着她。 她不敢置信:“你打我?” 秀秀这个窝囊废,以往不管被怎么欺负她都还能陪着笑脸来讨好,这次竟然打她? 她怒不可遏,扑过去就要挠她的脸,膝盖却忽然被什么东西重重打了一下,猝不及防之下,她整个人都扑到了地上。 秀秀抓住机会,丢下石头就跑。 女使连忙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一道被月光拉长的影子却忽然笼罩在了她身上。 “你想去做什么?” 女使一僵:“薛,薛司正。” 薛京半蹲下来,垂眼打量着她,女使被看得心惊肉跳,正想颠倒黑白卖个惨,却不等开口就被人一把掐住了脖子。 薛京透着凉意的声音宛如索命的恶鬼:“我应该警告过你们,别动我的人,怎么就是不听呢?” 第432章 一顿胖揍 女使万万没想到会在这时候遇见薛京,宫门都下钥了,这个煞神怎么还在宫里啊? 她以为秀秀是一个人才敢上前嘲讽两句的。 她哆哆嗦嗦地求饶:“司正饶了奴婢吧,奴婢以后再不敢了,以后看见秀秀奴婢就绕着走……” 薛京看着眼前胆战心惊的人,眼底没有丝毫怜悯,可这毕竟是宫人,他再怎么嚣张狠辣,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在宫墙之内杀人。 何况秀秀已经教训过了,那丫头难得生气一回,他得给个面子。 “没有下次。” 女使大出一口气,忙不迭道谢,爬起来就要走,可大概是当日薛京险些活活砸死掌珍的事给她造成了极大的阴影,她腿不受控制地发软,试了几次竟都没能爬起来。 薛京却没再理会,自顾自掏出帕子擦干净了手,抬脚循着刚才秀秀跑走的方向找了过去。 尚服局里光线昏暗,显然是没了人,他推门进去的时候,除了坐在灯前发呆的秀秀,只剩了两个看守东西的小丫头。 两个小丫头已经靠在一起睡了,偌大一间工坊十分安静,薛京想着秀秀刚才又凶又怂的样子,嘴角忍不住翘了一下。 可很快心情就沉了下去,女使说了谢蕴几句话而已就能激得秀秀这一向隐忍的丫头动手,自己那天可是不顾她的请求,执意去抓谢蕴的,这气怕是不好消。 他不自觉搓了下指腹,掌心有些湿润,怎么哄人他还真是不擅长,可总得做点什么。 他犹豫许久提着点心包小心翼翼的上前。 “秀……” “啊!” 秀秀猛地跳了起来,转身的瞬间什么东西铺天盖地地朝薛京洒了过来。 饶是薛京功夫十分不错,可他对秀秀并未设防,变故又发生的太过突然,不等他反应过来,金粉就糊了他一头一脸。 而做了坏事的人还在疯狂叫嚣,却闭着眼睛看都不敢看自己造了什么孽。 “我不会和你道歉的,谁让你咒姑姑的,你挨打是活该!” 秀秀一退三尺远,色厉内荏都写在了脸上,她随手抓起身边的布料胡乱挥舞,仿佛这样就能把坏人赶走。 薛京从懵逼中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一身,又看了看可怜又可笑的秀秀,无可奈何地抹了把头上的金粉。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虽然认识秀秀已经很久了,但似乎每次他都不能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走…… 这丫头是不是和他的衣裳有仇? 他叹了口气,快步上前,怕秀秀再把那料子烀自己身上,他一把就抓住了。 秀秀被扎了一针似的,猛地一哆嗦:“别过来,你再过来我不客气了啊!” 她迅速察觉到抓着布料的那只手十分有力,根本不是自己能抗衡的,十分机智地放弃了料子,随手抄起身边的笸箩,抬手就要砸。 薛京没想到自己这防患未然的举动会换来更糟糕的后果,忙不迭开口自报家门:“秀秀,是我!” 然而晚了,笸箩还是砸了下来,劈头盖脸的,毫不留情。 薛京挨了好几下才找到机会抓住秀秀的手,无力道:“是我,德春,别砸了。” 秀秀终于肯听人话了,乱打的手慢慢停了下来,带着几分怀疑,十分小心地睁开一只眼睛看了过来,瞧见果然是薛京,顿时一喜:“是你啊,吓死我了……你怎么不说话啊,我还以为是玉珠呢。” 玉珠就是方才被两人都教训过的女使。 薛京无言以对,秀秀质问得如此理直气壮,都让他有些怀疑在笸箩砸下来之前,自己是不是真的没开口了。 他无力地叹了口气:“我说了。” 秀秀十分笃定地摇头:“不可能,我没听见!” 薛京:“……” 行,你没听见,就当我没说,挨这顿揍我活该行了吧? 他有气无力地将笸箩从秀秀手里拿了出来,顶着满头包拉着她找了个空旷些的地方,正要将点心递给她,秀秀却忽然挣脱他的手,蹭蹭蹭走远了好几步,背转过身去肩膀开始抖。 薛京:“……”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叹息了多少次了:“想笑就笑吧,不用顾忌我。” 秀秀这才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咬着嘴唇看着像是忍住了,可只看了薛京一眼,她就再次扭过头去了,浑身都在哆嗦,抖得头上的簪花都掉了下来。 薛京又好气又好笑,秀秀是怎么有脸嘲笑他的?他这幅样子怪谁? 然而他喊了几次,秀秀根本不理他,他被笑得彻底没了脾气,索性将簪花捡起来,静静坐在椅子上,等着她笑够了再说。 约莫一刻钟后,秀秀才终于安静下来。 “笑够了?” 秀秀擦了擦红彤彤的眼睛,嗓子发抖:“不能再笑了,没力气了。” 薛京:“……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秀秀落枕一般歪着头,根本不敢看他,薛京也没勉强,将点心推了过去:“宫外的点心,听说都是姑姑喜欢的。” 秀秀身上那止不住的笑意肉眼可见的散了,她垂眼看着桌上的纸包,看了很久很久却始终都没抬手去拆。 薛京一看这反应就知道那天晚上的拒绝是伤了她的心的。 “秀秀,你没跟着去南巡,不知道龙船上发生了多少事情,姑姑现在的处境很不安全,皇上之所以要把她拘在宫里,就是想保护她,这一点姑姑是知道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冒险出宫,但出宫很危险,所以当时为了她的安危考虑,我根本不敢耽搁……” 他带着几分讨好的开了包着点心的纸包,曾经蔡添喜怎么教都学不会的殷勤,这时候自然而然就用了出来。 “尝一尝吧,我知道你生气,但是别……” “我没生气。” 秀秀仍旧低着头,桌沿下她不停地拨弄着自己的手指,“我没有生气,本来就是我求你的,你又不欠我的,不答应就不答应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人心毕竟不能全靠道理。 薛京仍旧从这番看似识大体的话里听出了委屈,他上前一步,在秀秀面前半蹲下来:“你可以生气,你我之间不用讲道理。” 秀秀垂眼看了过来,在薛京那双透着凉意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那么清晰,那么明朗,全都是她,看得人不知不觉就愣住了。 薛京紧紧抓住了她的手:“秀秀,你愿不愿意跟我出宫?” 第433章 我想做掌珍 “跟你出宫?” 秀秀似是没听懂,略有些茫然地重复了一遍,薛京忙不迭点头:“对,出宫。” 秀秀越发茫然:“可我还不到年纪,我还得……”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脸颊逐渐皱了起来,“还得十年。” “如果你愿意,我有办法可以求得皇上的恩典。” 秀秀有些惊讶:“真的啊?可我听姑姑说,本朝除了赐婚的几个例子外,没有宫人能提前出宫的。” 这次倒是轮到薛京语塞了,他耳廓微红,好一会儿才开口:“就是赐婚。” 他深吸一口气直视着秀秀,“我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了,也不必再隐瞒,秀秀,你可愿意嫁我为妻?” 秀秀哑巴了一样迟迟没开口,薛京知道这是人生大事,没那么容易决定,也并不着急:“我知道我身有残缺,你若是有所顾虑也是正常,你不必勉强自己,不管答案是什么,我都可以接受。” 秀秀仍旧安静了许久才看过来,满脸都写着茫然:“你不是一直把我当姐妹吗?怎么会想要娶我呢?” 薛京:“……” 他被秀秀这句话劈的外焦里嫩,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却控制不住的咬牙切齿:“身有残缺,我也是个男人,怎么可能把你当姐妹?!” 秀秀略有些心虚,她也不想这么想的,但是她这么不起眼,怎么会被人喜欢上呢? 这可是薛京啊,以前就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后来更是入朝为官,年纪轻轻就独掌一司,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这样的人若不是受姑姑所托照料她,连一眼都不会看她的,怎么会喜欢她啊? “德春公公,”秀秀犹豫片刻,壮着胆子开了口,“你是不是这趟出门撞到头了?” 薛京:“……” 他忍无可忍的抬手捧住秀秀的脸颊,用力揉搓了两下才逼着她直视着自己:“你看我像撞头的样子吗?” 秀秀看着他额头上鼓起来的包,想点头又有点不敢,只好眨了眨眼睛。 薛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虽然没撞到头,却被秀秀打了好几下。 这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他无可奈何,只好语气苍白的强调:“我是真心的。” 好在秀秀这次没再质疑,却越发为难:“可是……我想做掌珍。” 薛京怔愣片刻才回神,语气里是遮不住的惊讶:“掌珍?” 可是先前这样的机会递到她手里,她都愣是没要的,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尚服局的人又欺负你了?” 秀秀轻轻摇了下头,她并不在意自己被欺负,可已经受够了无能为力的感觉,她不想再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遭难,却什么都做不了了。 她知道自己就算做了掌珍也改变不了什么,可她总得试着努力一下。 “德春公公,对不起啊,我很感激你,也不是不愿意报答你,但现在不行,我要做掌珍。” 薛京从她眼睛里看见了坚决,认识秀秀这么久,她一向随遇而安,得过且过,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这么认真的想要做一件事。 虽然不能得偿所愿多少有些失望,可心情却意外的不算糟,这样愿意努力上进的秀秀,他也喜欢。 “好,那我就等你做上掌珍。” 秀秀却有些愣住了:“你……等我?万一我做不上呢?” “不会,我信你。” 那双眼睛里满是信任和包容,闪烁着比尚服局摆着的宝石还要璀璨的光泽,看得秀秀不自觉怔住了,心跳也不听话的越跳越快。 “
相关推荐:
被恶魔一见钟情的种种下场
全能攻略游戏[快穿]
他来过我的世界
将军男后(修改版)
永乐町69号(H)
[综穿]拯救男配计划
有只按摩师
老司机和老干部的日常
九品道士
孩子的父亲是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