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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从小萧家就教会我一个道理,不要管闲事,不然会把自己搭进去。 我吃了几年的教训,已经学乖了,可这一刻却很想开口,我体谅了一下那位姑娘的心情,不敢想象如果她知道外头这么多人不怀好意地盯上了她,心里会有多惶恐。 “诸位同窗,惊扰内眷实在无礼,我们还是走吧。” 我还是开口劝了一句,这几年攒了些家产,出手还算阔绰,所以他们以往也会给我几分颜面,可这次,在青云直上的诱惑下,我的分量显然不够了。 他们仍旧不肯走,吵嚷着要笔墨。 窦兢冲我摇头:“算了,怕是同舟在这里,都不能将人撵走,而且这谢姑娘也并不是个寻常的柔弱姑娘。” 我不懂他后半句的意思,却知道前半句是对的。 谢家可是登天梯啊。 许是被逼得没法子,暖亭里的人应允了,很快沧海便端了文房四宝出来,学子们取了纸笔做诗词歌赋,我和窦兢都没动。 他是没那个心思,而我,很有自知之明。 沧海的目光却看向了我:“这位公子,你不写吗?” 我始终觉得赠送墨宝,也算私相授受,我已然身在泥潭,不愿意带累一个无辜女子也沾染一身脏污,所以犹豫片刻,只抬手折下了一支梅花。 “借花献佛,向姑娘赔罪。” 沧海与亭子里的人说了几句话,上前来收走了墨宝,却没要我的梅花。 “姑娘说你这赔罪最没诚意,要你自己将梅花送过去。”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借花献佛的确是最没诚意。 可是上前……会不会太冒昧了? 可那丫头已经走了,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我,也罢。 我拿着那梅花靠近,将花枝放在纱幔之下,半分都不敢逾越,收回手的时候,里头却有声轻笑传出来,我不知道那笑是什么意思,却在那一瞬间,莫名其妙地红了脸。 回去的路上我都在想那声笑,我想她笑的可能不是我,即便笑的真是我,我也没听出来丝毫的恶意……她的笑声,很好听。 其余学子得偿所愿,兴致勃勃,一路都在讨论自己方才的诗词写得多么华美。 可等回到家学的时候,所有人的笑声就都止住了。 谢济黑着脸坐在家学里等着我们,手里抓着那一摞诗稿。 后来那些人都被撵出了家学,原来那谢姑娘允许众人写诗词,不是逼于无奈,而是这些心术不正之人,她一个都不想放过。 她果然不是个柔弱姑娘,真让人好奇。 但可惜的是,上次是我们第一次遇见,应该也会是最后一次。 可我没想到,年前的摘星宴上,我会再次见到她,这次是真的见到。 第886章 故事的最初3 谢家家学有个传统,会为第二年下场的学子举办摘星宴,祁砚是最有希望考中状元的人,也是这场摘星宴当之无愧的主角。 那天众学子的家人都被请到了家学,虽然男女分席,可因为大都不算外人,所以中间只隔了一层屏风,席上内相与祁砚相谈甚欢,喜爱明晃晃地写在脸上,甚至看向祁砚的目光,比看向谢济的都要慈爱。 我又想起了那个传闻,内相想招祁砚为婿。 祁砚与我交情还算不错,我也算有几分了解,他满腹学识,心怀天下,若是日后入朝,有谢家扶持,前途不可限量,这样的人,的确也算是良人。 希望那位姑娘往后余生,能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说来,人真的很奇怪,话都没说一句的人,我却就是很希望她能过得好。 酒过三巡,学子们兴致高昂,接起了飞花令,我一言未发,仍旧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 这种时候,要识趣,不该抢的风头不抢。 祁砚出口成章,文采斐然,喝彩声很快连成一片,内相拍着他的肩膀,连声说好,将自己珍藏的古籍孤本送给了他。 那东西十分珍贵,莫说只是家学里的学子,就连自己的子嗣,大部分人也都是舍不得的。 所以这举动,怎么看都有些暗示的意味。 安静的场面瞬间哄闹起来,对祁砚的恭贺声不绝于耳,只是恭贺的到底是得到那份古籍,还是旁的,就不好说了。 祁砚郑重向内相行了拜师礼,自此,他与内相的关系,便与家学里其他学子都不一样了,虽然那桩传闻始终没有谢家人出面肯定,可面对眼前这幅场景,似乎也已经不需要再肯定了。 我仍旧保持沉默,透明一般喝着自己的冷酒,看着旁人的热闹。 钟青悄悄进来,递给我一封信,是青州那边的铺子掌柜送来的,说的是萧家年底盘账,发现账上有亏空,便吞了我六家铺子去填补。 我将信放在灯烛上烧了,打从我搬出去自立,这种事每年都会发生一次,已经习以为常,不值得动怒。 只是看着眼前的热闹,恍然间有种说不出的落寞,或许今天,我并不该来。 外头纷纷扬扬落了雪,这是今年的第二场雪,比上次在梅林里遇见的那回要大得多,但这场雪似乎只下在了他眼里,旁人一无所觉,仍旧热闹。 祁砚像是从这场拜师礼中得到了勇气,主动开口:“恩师,学生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恩师思量。” 我不自觉看过去,心里有种诡异的预感,他要提亲了,他想将那位姑娘娶回去。 他很勇敢,竟然敢开口。 “但说无妨。” 内相应该也是乐见其成的,因为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温和慈爱,很像我偶尔路过旁人家时瞧见的长辈样子。 祁砚满脸绯红,眼神却很坚定:“学生仰慕大小……” 风雪骤然肆虐,冲开房门吹了进来,屏风不堪袭扰,“砰”的一声砸了下来,打断了祁砚没说完的话,也将一门之隔的女眷露了出来。 这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众人纷纷起身,抬眼朝屏风处看去,我想着那位姑娘,下意识也抬起了头,却不想抬头的瞬间,正正对上了一双清亮的杏眼。 一位姑娘站在人群后,隔着重重人海朝我望了过来。 她略带羞涩,却坦坦荡荡,哪怕对上了我的目光也没有半分躲闪,仿佛就是要我知道,她在看我一样。 门外肆虐的风雪仿佛陡然停滞,难以言喻的惊艳自心头炸开,仿佛胸腔里绽放了漫天的烟火。 我从未见过那么漂亮的眼睛,从未见过这般耀眼的人,明明她身边还有更雍容华贵的谢夫人,还有更装扮华丽的其他姑娘,可那一刻,我的眼睛只看见了她。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 她璀璨得让人不敢直视。 我应该是没有见过她的,可脑海里却有个莫名的声音很笃定地告诉我,说她就是那天暖亭里的人,就是收了我梅花的那个人,就是京都那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即的贵女魁首,谢蕴。 这是我不配肖想的人。 理智回笼的瞬间,我低头避开了那道目光,人家姑娘只是看了我一眼而已,可我在想什么? 不知羞耻。 屏风被抬下去,换了新的上来,祁砚那没来得及说完的话也再没有出口,我想他应该会另外找机会去说的,但谢祁两家定亲的消息还没传过来,一封请帖先一步被送到了我的案头。 内相请我去书房一叙。 这是他头一回要见我,我莫名又忐忑,可出于对内相的敬重,我还是去了。 书房里,他迟迟没说话,只是盯着我看,身居高位的人哪怕性子再和善,气势也是会压人的,我不想露怯,只好沉默。 “萧家的孩子……” 半晌,他终于开口,却是一句话就戳中了我的痛脚,我不是萧家的孩子。 “内相,晚辈……” 我本来想解释,却被他一句话打断了,他问我可有婚配。 一般情况下,问这句话,都是动了说媒的心思。 我摇摇头,我未曾婚配,这不必说谎,但是我也不能承谢家这个恩,不管内相要说的人家是谁,我都不能答应,还是那句话,我身在泥潭,不能将无辜女子拉进来。 “晚辈心有所属,只能辜负内相的好意了。” “心有所属?” 他似是有些惊讶,又带着高兴,仿佛这媒他说得不情不愿,眼下终得解脱。 我没再叨扰,起身告辞,一道人影却自屏风后头走了出来:“你的话,当真吗?” “哎呀呀,”内相大惊失色,“你怎么出来了?” 我抬眼,就瞧见摘星宴那天见过的姑娘出现在眼前,我后退了一步,心情复杂得自己都分辨不出来,大约是有欢喜的,我没想到今天这桩亲事,说的人竟然是她,我更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再见她一次。 可更多的是惶恐,如果是她,那就更不行了。 他自己过得忍气吞声就算了,可不能让她这样的骄女也过这种日子。 “谢姑娘。” 我低头见礼,连眼都不敢抬。 她却径直走到了我跟前:“你当真心有所属吗?” 人对许多事兴许真的有预感,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即将失去生命同重的恐慌,可我还是点了头。 我不能太自私。 “对不住姑娘了。” 她好一会儿才笑起来:“没什么对不住的,婚姻大事,你情我愿,既然如此,不强求公子了。” 第887章 故事的最初4 世上这般不识好歹的人,大约只有我一个吧。 日子继续无波无澜,再没有人和我提起婚事,我其实以为谢济会来揍我一顿的,但他似乎不知道这件事,对我的态度和往常无异。 我没有因此松口气,反倒心口莫名的空荡,或许被看见只是错觉,我终究还是要回到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去。 但这种心思只能埋在心里,说出口的话连我自己都觉得矫情。 临近年关,学子们都各回各家,唯有我带着钟青钟白仍旧住在家学里,后来谢济知道了这件事,便在自己的院子里收拾了一间厢房给我,我没犹豫多久就搬了过去。 我倒也不是穷困到连间房屋都赁不起,就算这几年被萧家陆陆续续吞了十来间铺子,我也仍旧攒下了不少家产,前阵子钟白也出去找过宅子,甚至都谈好价钱了,可我却反悔了。 我不想搬出谢家。 我总是想起那个姑娘,想起梅林里的偶遇,想起摘星宴上她看我的那一眼……那么多人,她怎么就看见我了呢? 明明那天最耀眼的人是祁砚。 我翻来覆去地想,越想越不愿意走,明知道拒绝亲事后,我已经再没有机会了,可就是想靠她稍微近一点。 除夕那天,阖家团圆,我们三个也在谢济的厢房里摆上了酒菜,打算过个清清静静的年,可房门却被敲响了,那个叫沧海的丫头出现在门外,送了个食盒来。 “除夕夜,厨房做的饺子,给萧公子尝尝,也算是应景。” 钟白连忙道谢,将食盒提了进来,青州过年是要吃饺子的,虽然在那边的日子过得不舒服,可毕竟是年节,总觉得吃了这东西才算是过年。 但一口,只有一口我就顿住了,可我还是咽了下去。 “手艺不错,你们也别客气。” 是兄弟,就同甘共苦。 两人都没防备,一口就将饺子塞了进去,随即张嘴吐了出来。 “我说爷,大年节的你怎么还坑人?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钟白哇哇抱怨,边抱怨还边呸呸直啐口水,“这谢家的厨子会不会做饺子?齁咸就算了,还没煮熟。” 我没理他,心里琢磨着这大约是故意的,因为我没答应那桩婚事。 我可能是病了,竟然还有些高兴。 我们在炭盆上架了口小锅,将饺子重新煮熟,就着酒吃了下去,钟白吃得龇牙咧嘴,说要去给谢家的厨子套麻袋。 那天窗外的烟花很美,京城总是比兰陵繁华的,连烟花都要更别致,只是满天绚烂里,我又想起了那位姑娘,那可望不可即的骄阳。 大年初一那天,来谢家拜年的人络绎不绝,我没有出去添乱,却仍旧听见了闲言碎语,说王家的姑娘摔坏了谢蕴最喜欢的一盏花灯,那姑娘年岁还小,谢蕴不好计较,正躲在屋子里生闷气。 花灯啊…… 我偷偷出去打听了那花灯的模样,躲在厢房里磨了两宿,可做完之后我才反应过来,我没办法送给她,所以只好将花灯放在了谢济屋子里,指望着他能识趣一些,送去给谢蕴。 但第二天那灯就挂在了谢济门前,他乐呵呵地说他很喜欢,说谢谢我。 我想揍他。 但事已至此,我总不能说是送给谢蕴的,毕竟我没有那个资格,还会带累她的名声。 我只好又做了一个,想着他总该分一个给谢蕴的,可没想到,两个他全挂在了门上,还说凑了一对,比一个好看多了,然后给了我一双鞋做回礼。 我想把鞋扔在他脸上。 我只好回去做第三只灯笼,但在即将做完的时候,我却忽然反应过来,可能谢济并不是不明白我的意思,他只是觉得我不配。 第三只灯笼只差一点,可我终究没有做完,那些零碎的材料都被装进了箱子里,然后上了锁。 我拿了那双鞋想去还给谢济,却看见谢蕴在里头。 她凶巴巴地在骂人:“你看不出来这是给我的吗?你竟然还挂在自己门前,你怎么能这样?” “我哪里知道?” 谢济辩解的声音里带着委屈和恍然,“我就说我一个大老爷们,他送我花灯干什么,原来是给你的……这种事他该早说啊。” “他说了你还能送吗?这种事情是不能说的。” 她声音越来越高,谢济的头却越垂越低,瞧着有些可怜,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幅样子。 但我也没敢进去,这位骄女比我以为的要凶一点……但莫名地可爱。 而且我也没想到,她竟然知道那是我送给她的,我以为婚事被拒后,她会很讨厌我。 “花灯给我。” 她竟然还肯要我的花灯。 我仓皇躲了起来,眼睛却不自觉落在那道背影上,心跳如擂鼓。 谢济追了出来:“都拿走了就别生气了,回头兄长给你做烟花,你想看什么样的,就给你做什么样的。” “我要梅花。” “好好好,”谢济满口答应,又露出好奇来,“你真的看上萧稷了?他不是有心上人了吗?” 我没有,但我不能说。 “他若是有心上人,那这是什么?” 谢蕴晃了晃手里的灯,她竟如此笃定我先前在撒谎。 她好聪明。 “那他为什么拒绝你?”谢济大约很迷茫,也很困惑,“你呢?非他不可?你看上了他什么?虽说他也不差,但祁砚更好啊。” 再听下就很无礼了,我该走的,但我真的很好奇答案,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哪里好。 谢蕴却沉默了,像是忽然意识到,她看错了人。 这次我大概真的的走了,总得给自己留点体面。 可她那清透的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起初我只喜他的文章,文章见人心,我喜他处处困苦,却不坠希望;喜他身处泥淖,仍顽强挣扎。” 我愣住,原来喜欢我文章的人,竟是她。 “后来我喜他的品性,我喜他不卑不亢,心怀怜悯……” 我不敢当这话,我并没有那般好。 “我还喜他潘安貌,喜他玉树姿。” 她声音里忽然多了几分笑意,像极了那天在暖亭里的那一声。 我靠在墙上,只觉浑身血液翻涌,她竟觉得我生得好。 “那祁砚也不差呀。” “不一样的,”谢蕴的声音低了下去,却仍旧听得清楚,“兄长,我知道祁公子品学俱佳,可我一见那萧公子,便忍不住怜惜他,他对我而言,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我不敢相信我听见了什么,怜惜……她竟说怜惜我。 一个大男人被人怜惜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可那一刻,这两个字却重重砸在了我心头,这么多年以来经历的苦楚,突兀的就想不起来了。 他们的交谈声逐渐远去—— “可他都拒绝了,还能怎么办?” “那就寻个合适的机会,再提一次……” 兴许,她不只是谢家女,也是神赐。 我从未如同现在一般,想要挣脱泥潭,哪怕违背母亲的遗愿,我也要离开萧家,我想去到她身边。 第888章 断枝犹春 殷稷生辰那天,他没有让人操办,只在晚上带着女儿,随同谢蕴回了谢家。 谢夫人本想亲自下厨给他煮完寿面,被谢济拼命拦下了,谢蕴自诩这些年长进不少,自告奋勇,却再次被谢济撵出了厨房。 这一家子的厨艺,只有他拿得出手,为了避免皇帝在生辰这天出点什么意外,他亲自下厨做了这碗寿面。 母女两人进不得厨房,只好去书房寻那翁婿。 里头二人正在谈最近的改制,许是的确天时地利人和齐全,这两年频繁有女子展露头角,清明司提拔了一位叫苏笑笑的女司副,接连破获了几起大案;今年的皇商名额也被荀成君拿下,成了第一位女皇商。 就连边关都护府都封了位女将军,众人也都认识,就是前些年在宫中混吃混喝的谢英之女,关瑶。 “皇上此举,虽眼下世人多有不解,可其利在千秋啊。” 谢父笑了笑,将一盏茶推过来:“新得的好茶,皇上尝尝。” 殷稷看了眼茶盏,随即笑开:“猴魁。” 谢父面露惊讶:“皇上厉害,竟只闻茶香便能识茶,臣佩服。” “岳父谬赞了,当年中秋赏月,朕第一次喝您的茶,就是这种,所以才记住了。” 谢父有些惊讶,中秋赏月?什么时候? 他面露茫然,他当真是不记得自己请殷稷来赏过月,而且他还有心思赏月喝茶的时候,不是这几年,就是十几年前了。 “皇上记性可真好。” 殷稷又笑了一声,他怎么能不记得呢? 若是没有那次赴宴,没有留下那篇文章,他就不会被谢蕴看见,他可能就永远是一个人了。 但他没有再提,他始终记得自己当年的不起眼,谢父不记得再正常不过,再说下去就没有意思了。 “爹爹,你怎么能不记得呢?你当年还给了他一方砚台。” 谢蕴推门进来,开口提醒,殷稷有些尴尬:“往事太久远了,还是不提了。” 他怕谢父仍旧不记得,让场面难看。 然而谢父却一拍桌子想了起来:“我的砚台!” 他抬手捂住胸口,肉眼可见的心疼:“我那方极品的洮砚啊,我自己都没舍得用啊,你非要给他,为了不显得偏心,我还给了祁砚一本古籍……我的宝贝啊!” 他抬眼朝殷稷看过来,眼底带着期待,似是想开口讨要,但又觉得丢人,所以纠结在了原地。 谢蕴连忙拉着殷稷走了,刚才光想着要提醒她爹了,倒是把这茬给忘了,等两人一路进了梅林,瞧见身后没有人追上来,谢蕴这才松了口气。 “那砚台我爹这两年才不念叨了,我就给忘了,还好走的快。” 殷稷有些茫然:“那方砚台很宝贝?” 他那几年不识货,那砚台也一直收着,后来带回了兰陵,第一次用就是砸萧宽的脑袋。 “萧家被抄了,东西说不定还在国库里,回头我让人找找。” “给你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 谢蕴拉着他往前,“我想起来有棵树要给你看。” 当年的那支梅花她找了工匠养活了,就种在这梅林里,她一直想带殷稷去看看。 殷稷却拉住了她,抬手遥遥指向远处:“你说的是那颗吗?” 谢蕴抬眼望去,就见在一众绿叶梅树中,一树粉色十分醒目。 “这是二度梅?” 二度梅十分罕见,往年冬春才会开的梅花,竟然在开在了八月里,而且不论品种,花朵都是粉色的,她在谢家住了十几年一次都没见过。 她惊讶的都忘了去寻自己想找的那棵,但等到了跟前,她就反应过来,不需要再去找了,因为好巧不巧的,这棵竟然就是。 “它大约是为你开的,感谢你当年将它摘下来,让它生出了另一番风景。” 她随口一说,只是话音落下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不由笑起来。 殷稷却是一摇头,看过来的眼神很郑重:“它最该感谢的人是你,它该感谢你没有因为它被人折下,便视而不见;也没有因为它枝干粗粝,伤你血肉,便弃之不顾,若无你悉心呵护,便无它今日,是你给了它新生。” 谢蕴微微一顿,侧头看了过来:“稷郎,我在说梅树,你在说什么?” “我也在说梅树。” 殷稷仰头看了眼那娇嫩的粉色,抬手摘下一朵,轻轻簪在了谢蕴鬓间。 “我一直想做这件事,今天终于有机会了。” 谢蕴配合地转过头来给他看:“好看吗?” “自然好看,”殷稷哑声开口,随即头越来越低,“你怎么样都好看……” 后面几个字淹没在了唇舌间。 第889章 布带 殷稷眨了眨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动了动胳膊,手腕也被束缚住了。 他有些茫然,这两年推行女学女试,行进得颇有些艰难,谢蕴和他几乎全部的心神都扑在了这上头,已经许久没好好歇着了,今天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他们便在御书房后头的小隔间里歇了个晌。 然后他一醒来,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御书房外守卫森严,他们两人身边也一直有内卫跟着,不太可能无声无息地就这么被人掳走绑起来,就算要绑,也不该绑得这么松,稍微一用力就能挣开一样。 所以…… 他呼吸急促了几分,声音也喑哑下去:“阿蕴,是你吗?” “皇上这么聪明啊?” 口中被塞了一颗葡萄,殷稷吞了下口水,声音有些含糊:“让我看看你。” “那可不行。” 谢蕴点了点殷稷被蒙起来的眼睛:“御书房这种地方,是商量朝中大事的,皇上竟然偷偷装了这种东西,这是惩戒,怎么还能给你看?” 殷稷感受着微凉的手指慢慢在他身上游走,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呼吸也急促了几分:“惩戒?” 他重复一遍,随即低笑出声:“阿蕴,给你个忠告,把我绑紧一些,不然就说不准是惩戒还是奖赏了。” 谢蕴顿了一下,随即整个人都压了下来:“皇帝陛下,你这是在挑衅我吗?” 殷稷哼笑了一声,即便隔着黑布,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却仍旧能感受得到谢蕴近在咫尺的体温。 “是挑衅如何?不是又如何?” 谢蕴啧了一声:“激将法?想骗我给你解开?” “你尽管解,我保证不动。” 殷稷又笑起来,低哑的声音里仿佛包裹着烈火,“我只是怕我一旦挣扎起来,你惩戒得不够尽兴。” 明明他还被遮着眼睛,可谢蕴却仍旧仿佛透过那条黑布带,看见了他眼底的欲火,心口跟着一烫,浑身都烧了起来。 虽说在床事上,欲求不满的那个人永远都是殷稷,但不得不说,每次他三言两语就能把谢蕴的兴致挑起来,有时候甚至会让她难以自控,就比如现在—— “你上辈子一定是只男狐狸。” 她被撩拨得难以自持,终于低头亲了下来,许是先前殷稷的激将法真的有用,这次亲吻里她满是掠夺,等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喘。 “阿蕴,你刚才再用一点点力,我的嘴角就会破了……带血的亲吻味道不一样的,再试试?” 喑哑的声音里满是诱惑。 “你不许说话了。” 谢蕴艰难维持着理智,抬手捂住了他的嘴,这个浑蛋,从一开始就不该给他开口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不被他带偏,正琢磨先从哪里下口,下一瞬就天旋地转,殷稷翻身而上,两条红绸飘然落在她眼前。 “……什么时候解开的?” “在我让你绑紧一点的时候。” “……” “为什么不绑紧一点?” 殷稷的声音低下去,气息却越发灼热,谢蕴抬手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腕,为什么不绑紧?情趣而已,总不能真的伤了他。 “阿蕴……” 殷稷没再追问,似是已然知道了她的答案,他低头亲了下来,动作逐渐激烈。 谢蕴艰难抱住了他的头:“都挣开了,你还蒙着眼睛做什么?解下来吧。” “不解,”殷稷嘴角一咧,露出个坏笑来,“亲到哪里算哪里,都是惊喜。” 谢蕴:“……” 蒙眼的明明是殷稷,为什么吃亏的是她? 他到底哪里学得这些东西? 明明每天都在一起,为什么她就没学到? 不行,还是太要脸了,她以后的…… 思绪很快随着颠簸变成一团浆糊,后来连她自己都忘了自己做了什么决定,就在一片飘摇里沉沉睡了过去,等再清醒时,已然华灯初上。 身上是干爽的,大约已经有人给她擦洗过了。 殷稷就坐在榻边,手里抓着她的衣襟,看着像是正在给她穿衣服,可她等了半晌,那半片布料也没落下来,反倒是一双眼睛饿狼似的在她身上不停逡巡。 她不自觉哆嗦了一下,抬手就抢过衣裳,死死系上了衣带:“有什么好看的?” “当然好看,刚才没顾得上,现在得补上。” 其实他刚才已经给谢蕴穿好衣裳了,却是越想越觉得亏,蒙眼虽然别有趣味,但是也会错过风景,于是他就又给她脱了下来。 现在人醒了,不给他看了,他才不情不愿地收回目光,却将那条从他脸上摘下来没多久的布带捡了起来,当着谢蕴的面,一点点缠在了手腕上。 “……你缠这个做什么?” “你不觉得很有趣吗?带着吧,下次你再有兴致了,扯下来就能用,省得再找。” 谢蕴:“……” 到底是谁更有兴致啊?下次她才不会再用…… 等等,她思绪忽地一顿,谁说布带只能蒙眼睛的? 失策了,刚才竟然没想到。 那就带着吧,以后总能找到机会试试的。 第890章 一家三口 殷曌天生聪慧,三岁便通读论语,只是不大受大儒们喜欢,隔两天就要换一个先生。 今天人还没从书房回来,噩耗就先传了过来,说小公主又把朝中大儒气病了。 起因是大儒教导她别读那么多治国策,女子还是该多读三从四德,殷曌便问他,三从四德要女子老来从子,《孝经》又讲究对父母要顺,那谁说得对,老先生一时被问住,自己与自己辩驳,没辩出来谁对谁错,倒是把自己急得上了火,一时被痰堵住了。 大儒的家人便趁机上表,请辞公主太傅之职。 谢蕴也没留人,若是早知道对方是这样教导她女儿的,她早就将人的职务给卸了,只是事情不能明目张胆地做,所以她照旧慰问赏赐一番,两个月后就寻了个理由,将大儒贬了官。 开年后便会开女试,这种时候她不允许任何人和她唱反调,尤其是背地里搞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 只是关于殷曌,也不得不教育,等殷稷得到宝贝女儿被罚的消息,匆匆赶回宫里的时候,就见小小的奶团子正在乾元宫廊下罚站,身边比她大几岁的男童正老老实实地陪着。 “曌儿。” 殷稷心疼地上前将小团子抱进怀里:“又怎么惹你母后了?” “母后说又要换先生了……父皇,先生很难找吗?” “不难,”殷稷想也不想就开口,看着那张和谢蕴七分相似的脸,他眼底的怜爱根本遮不住,他抬手揉揉女儿的小发鬏,“不就是个大儒吗?这算什么事儿?等着,父皇去找你母后说情。” 小殷曌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奶声奶气劝他:“父皇,你别去……” “放心,”殷稷胸有成竹,“我们好歹是夫妻,说的话你母后还是会听的。” 他振作了一下精神,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内殿,片刻后若无其事地走出来,老老实实地站在了女儿身边。 小小的殷曌毫不意外,只是看着他摇了摇头,一副“我都告诉你了你就是不听”的无奈样子。 殷稷:“……” 受不了了,他的女儿好可爱,摇头的时候两个小鬏鬏还会晃,好想给阿蕴也梳个这样的发式…… 他心痒难耐,忍不住抬手去摸女儿的头,这一下却摸了个空,他一垂眼,竟然瞧见女儿抬脚进了殿门。 “……你罚完了?” “母后就是让儿臣想个道理,儿臣觉得想明白了。” “……” 不是,那就剩他自己站在这里了? 殷曌头也不回地进了内殿,谢蕴正在看人才册子,大周能被称为大儒的人拢共九个,现在已经得罪了一二三四……九个了,很好,她的女儿真的很厉害。 “母后……” 小团子小跑进来,虽然刚刚才闯了祸,可看见她谢蕴心里还是发软,抬手将她接进了怀里:“想清楚了?” “母后说得对。” 小团子一本正经地发着奶音,“心有江海,不争口舌,女儿想明白了。” 谢蕴心头发颤,好一会儿才板住脸,点了点她的鼻尖:“曌儿,你要记得,你的路会比别人都难走,所以不要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同行者以诚待之,可用者以利导之,握住这两者,你便有选择的余地。” 小团子点头如捣蒜,谢蕴知道她年纪小,还没听懂,也没强求,只摸了摸她的头:“去玩吧。” 她转身就带着小男孩跑走了,谢蕴这才起身走出去。 外头殷稷正坦坦荡荡地看天,周遭宫人来来往往,对这幅场景习以为常。 谢蕴戳戳他胸口:“早就告诉过你,不能太过娇惯孩子,非不听。” 殷稷哼哼了一声,对着女儿那张小脸,怎么狠得下心去教导?他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是是是,你不容易了。” 谢蕴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拉着他的腰带将人拽了拽:“快进来吧。” 殷稷乖乖进了门,倒是让谢蕴很惊讶,毕竟以往他总要死乞白赖闹点事情出来的。 “今天这么乖?” “自然,孩子都那么大了,我哪能不长进?” 谢蕴狐疑地看他一眼,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可殷稷没作妖也是事实,大概还是她想多了。 她揉揉殷稷脸颊,算作奖励,但很快她就发现殷稷还是那个殷稷。 夜里她正睡得迷迷糊糊,就察觉到有只手在她头上摸来摸去,她知道那是殷稷,懒得理会,翻了个身继续睡,可没多久就被轻手轻脚的又掰回了平躺的姿势,那只手仍旧在她头上窸窸窣窣地忙活。 “……” 大半夜不睡觉,到底想干什么? 她本想睁开眼睛看一眼,却被殷稷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睡意再次涌上来,她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次睁眼已经天亮了,今日休沐,没有朝会,所以殷稷也没起,正带着小团子守在床边看着她。 不得不说,一睁眼瞧见这情形,心情不自觉就美妙了起来,她抬手揉揉女儿的头顶,又蹭了蹭殷稷的脸颊,喊了人来伺候她洗漱。 姚黄很快就答应一声带着宫人推门进来,可只看了她一眼就僵在了原地,好半晌都没动弹。 谢蕴有些茫然:“怎么了?” 姚黄张了张嘴,又被殷稷一个眼神堵了回去,谢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可又找不到源头。 小团子张开胳膊,她按捺不住慈母之心,弯腰将人抱了起来。 这一动作她才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她的头发没有散下来。 想起昨天夜里殷稷那鬼鬼祟祟的举动,她心里生出点不祥的预感来,抬手摸了摸头顶,两个豆蔻少女才会扎的发包盘在头顶,和小团子的发式简直一模一样。 “满意吗?” 殷稷笑起来,满脸都写着喜欢。 满意? 谢蕴面无表情地看过去,小团子也跟着扭头。 看着那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大一小,殷稷的心都要化了,他不自觉靠近两步,想将两人都拥进怀里,全然没看见谢蕴摆了摆手,将宫人都遣了下去。 等没了外人,谢蕴才将孩子放下来。 “曌儿,你说一家人是不是得整整齐齐?” 殷曌看看母后,又看看父皇,最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发鬏,随即用力点了点头。 殷稷察觉到不妙,转身要走,却被谢蕴压在了床榻上,随即小公主也扑了上来,他装模作样地挣扎两下,就放弃了抵抗,由着这一大一小在他身上为所欲为,眼睛却透过窗户看向了外头正升起来的朝阳。 真好啊…… 谢蕴气力不济,不多时就气喘吁吁,殷稷将她接进怀里,抬手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后背。 谢蕴忽然笑了:“你第一次这么安抚我,好像是那年第一次要我侍寝的时候。” 第891章 只能爬朕的龙床 建安元年,谢蕴接了圣旨,自刑部死牢出来,一步步朝着皇宫而去。 那是她第一次步行进宫,路很长,走得很累,眼睛也被明晃晃的日头晒得几乎睁不开,可她心里却很高兴。 打从谢家出事后,这是她头一回那般高兴,连因为许久不见阳光而有些病态苍白的脸颊都多了几分血色,她满心欢喜地朝着自己久别的心上人而去。 她的稷郎,早就听说他受了伤,不知道好了没有。 可惜,乾元宫里空空荡荡,并没有半分对方的影子。 “姑娘稍后。” 有人开口,谢蕴一回头就看见了蔡添喜,那是她第一次见他,却已经生了感激,她听说了,打从殷稷回宫,便是他在身边照顾。 “皇上政务繁忙,稍后才会过来。” 谢蕴客气地道了谢,“有劳公公。” 她本该打赏的,可惜久坐牢狱,身无长物,只能给一句空话。 可蔡添喜仍旧察觉到了她身上的欢喜,忍不住唏嘘一声,这姑娘这般欢喜,莫不是忘了当初悔婚另嫁的丑事?以为是来享福的? 苦日子可还在后头呢。 可不该说的他没有说,转身就退下了,谢蕴在那座陌生的乾元宫里等了很久,从上午等到下午,又从下午等到傍晚,直到夜幕彻底降临,殷稷始终不见影子。 她站得小腿酸疼,死牢里虚弱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犹豫许久才在椅子上坐下来。 却还不等喘口气,外头就传来唱喏声,皇上回宫。 她顿时顾不得满身的劳累,连忙站起来,抬眼朝外头看去,然后就瞧见了那道眼熟的影子。 曾经穿着学子服,总是站在角落里的人,如今被宫人众星拱月般地簇拥着,一身龙袍威严赫赫,竟生生衬得他多了几分谢蕴不敢认的陌生。 她怔怔看着,神情恍惚。 “稷郎……” 她低唤一声,试图从对方身上找到当初那位少年郎的影子。 可惜对方并没有听见,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自上首落座后便闭目养神,半分要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刻意的疏离冷漠蔓延开来,谢蕴无措地攥着手指,她知道当年的事后,谁都回不到从前了,所以殷稷怪她,也在她意料之中,只是,他连句话也不愿意说了吗? 蔡添喜上前一步,试探着开口:“皇上,谢氏女到了。” “哦?” 殷稷这才睁开眼睛,目光却只是自谢蕴身上一扫就落在了蔡添喜身上,“什么谢氏女?朕怎么不记得?” 早上才下的旨,晚上就不记得了…… 蔡添喜苦笑开口:“就是先前因结党下狱流放的谢家那位大小姐。” 殷稷的目光这才落在谢蕴身上,抬手慢慢抓住了扶手:“原来是你啊,朕方才竟然没看出来……你现在不该与殷时在一处吗?怎么,殷时也配不上你了?” 那话里的恶意十分鲜明,刺得谢蕴心口生疼,她知道殷稷会记恨这件事,会找她清算,可她还是想来见他。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这就是谢家的教养吗?” 殷稷冷冷开口,“在朕面前,半分礼数都没有?” 这话其实不算重,可谢蕴却仍旧觉得心口发堵,喉间更是又胀又疼,竟比在刑部牢房里遭受羞辱时还要难以忍受。 心中人手里的刀,果然比所有人刺得都疼。 她握拳站在原地,迟迟没有给出反应。 蔡添喜连忙上前:“谢姑娘,快行跪拜礼吧,皇上开恩才有你今天,不能再得罪皇上了。” 谢蕴仍旧没有动,只是抬眼朝他看了过去,眼底已经红了。 殷稷强行扭开了头,不肯再看她。 在他面前摆出这幅可怜模样来做什么?她以为自己会心疼她吗? 当年悔婚另嫁的时候,当时要他命的时候,她对他可有半分心疼?当初那些怜惜他的话都是假的。 谢蕴,今天这幅下场,是你咎由自取。 “带下去,好好教教她宫里的规矩,让她记得现在的身份。” 他沉声开口,蔡添喜连忙应声,却又忍不住困惑:“皇上,人要安置在哪里好?” 他已然想好了宫里最低贱最苦累的地方,等着皇帝开口,就将人送过去—— “就留在乾元宫。” 蔡添喜一愣,留在乾元宫? “朕刚好缺一个侍寝奴婢,就由她顶上吧。” 蔡添喜再次愣住,侍寝奴婢…… “皇上,这不合适……” 他下意识开口劝阻,殷稷却是冷冷一笑,咬牙开口:“有什么不合适的,她如今只配做这个。” 蔡添喜一哽,他不是这个意思,侍寝奴婢固然也是奴婢,可却是多少身家清白的宫人挤破了头都想做的差事,怎么能给一个罪人之女呢? 谢蕴的声音响起来:“我不做。” 蔡添喜诧异地看过来,她竟然还拒绝? “你以为你是谁,”殷稷厉声呵斥,被这短短三个字彻底激怒,浑身都在颤抖,“朕让你做你就只能做,谢蕴,不想爬朕的龙床是吧?朕偏要你爬!” 他快步走近,一把掐住了谢蕴的下颚:“朕要你从今以后,只能爬朕的龙床!把人带下去清洗干净……” 他神情狰狞,“朕今晚就要她伺候!” 第892章 只能爬朕的龙床2 谢蕴被强行带了下去,殷稷捂着突突直跳的心脏,清晰地感觉到那处旧伤又在疼,当年伤口刺得太深,至今也没有痊愈。 可不见谢蕴之前,是没有发作过的。 她竟然不愿意……她竟然不愿意爬他的龙床…… 齐王可以,他不可以是吗? 好好好,她不愿意,他就非要她臣服在自己身下,他非要她这辈子再也记不得旁的男人! 今晚他不会客气的。 他缓缓吐了口气,强行平复了情绪,一低头却瞧见衣摆上有处污渍,他顿了顿,开口吩咐:“德春,备水,朕要沐浴。” 德春连忙应声,命人开了汤池,备好一应用具正要退下,殷稷再次开口:“取套新衣裳来,那套脏了。” 按理说深更半夜,即便更衣,也是要换套寝衣的,可他却偏偏要了套新衣裳。 可德春素来不多事,即便困惑也没多问,听话地取了衣裳来。 殷稷将身上仔仔细细搓了一遍,回过神来又拍了下水面,他这么仔细做什么?他又没碰过旁人,他干净得很。 他起身要走,可脚都抬起来了,又坐了回去,算了,他沐浴是因为他自己爱干净。 只是除了沐浴还有件事—— “传太医过来。” 张唯贤匆匆而来,见是在汤池面圣,还以为皇帝是呛了水,可一听他的吩咐却愣住了:“皇上要男人喝的避子汤?” 他满脸震惊,这种要求还是头一回听说。 “做不出来?” 听出那语气里带着不悦,张唯贤连忙摇头,怎么会做不出来呢? 只是古往今来,掌权的大都是男人,谁都不愿意让自己的身体受损,倒不如去委屈女人,反正她们也不能说什么。 “倒是做得出来,只是有些麻烦,女人用的倒是现成……” 殷稷摆摆手:“还是朕自己喝放心,谁知道她会不会耍手段,偷怀朕的孩子,她现在可没这个资格。” 张唯贤连忙献计:“臣有一法,可使这女子再不能孕育……” “朕用得着你来教?滚下去。” 张唯贤被骂得一哆嗦,慌忙退下去熬药。 只是如他所说,这斟酌方子再熬药,耗时颇久,这一等时辰就悄然过去,等殷稷换了衣裳喝完药的时候,谢蕴已然被带进了乾元宫,她脸色比之方才更难看。 牢狱之灾不好受,她这一年多瘦了很多,被宽大的龙床一衬,越发瘦弱,殷稷心口的旧伤又疼了一下,又被他强行按了下去,这旧伤总是时不时发作,实在是恼人。 等他将那些账从谢蕴身上讨回来的时候,应该就没事了。 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要进门,却忽然觉得自己这幅样子太过正式,犹豫片刻,又将那崭新的龙袍脱了下来,只穿了一身内衫。 可要抬脚的时候,却又顿住了,只穿内衫会不会像是很迫切的样子? 他抓着龙袍僵在原地,脑袋被这个小小的问题激得生疼,半晌才一咬牙,将龙袍丢在门边,抬脚进去了。 随即黑着脸将一本册子扔进了谢蕴怀里。 谢蕴正在出神,被这册子砸了一下才回神,惶惑不安地接住了册子。 “这是什么?” 殷稷靠在椅子上:“春宫图,看仔细了,待会儿伺候不好,朕可不会客气。” 谢蕴原本苍白的脸瞬间被这句话激得通红,春宫图…… “我不看。” 她将册子扔在地上,用力扭开了头,因为当年破庙里的经历,她对这种事本就很抗拒,再加上现在和殷稷无名无分,算是无媒苟合,她越发不情愿,可因为那个人是殷稷,所以她勉强也能忍耐。 可是看春宫图这种事…… “你凭什么不看?” 殷稷将册子捡起来塞进她怀里:“需要朕再提醒你一次,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吗?” 谢蕴咬着嘴唇不肯吭声,殷稷将册子硬塞进她手里:“你若是不想看,朕就找人来教你,什么时候学会,什么时候再来伺候。” 谢蕴脸色又白了下去,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这么看着朕做什么?”殷稷抬眸,眼神冷淡又嘲讽,“你以后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伺候朕,你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好,朕要你有什么用?” 谢蕴大约从没想过会从他口中听见这种话,怔愣许久才看了过来,却又被他眼底的嘲讽刺得低下了头。 “我真的不会。” 半晌,她才开口,指尖死死抠住了掌心。 殷稷垂眼看着她,他以为看见谢蕴这幅屈辱模样,他会痛快的,可竟然没有……是还不够吧。 他沉下脸色,抬手将册子拿走了。 “你记住,这是你自己不肯学的,那就老老实实受着吧,有什么结果,都是你活该。” 第893章 只能爬朕的龙床3 他抬手将谢蕴推倒在床榻上,随即栖身压下来。 温热的体温隔着衣裳传过来,他有一瞬间的战栗,这是他曾经视若珍宝,连直视都觉得是亵渎的人;这也是翻脸无情,要取他性命的人。 谢蕴…… 他抓住了身下人的衣襟,过往虔诚的敬重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笑话,什么贵女,什么神赐,都是假的,她要的也不过是身份地位和荣耀。 这样的人,不配半分真心。 他一把扯开了手里的衣裳,伴随着刺耳的撕裂声,谢蕴整个人都是一颤,抬手紧紧摁住了胸口,眼底闪过明显的惊惧。 “别这样……” 她颤声开口,低声哀求,“别这么粗暴,好不好?” 殷稷手一顿,随即冷笑出声:“这就算粗暴了?” 有你谢家人扎我那一刀粗暴吗? “都是你自找的,方才朕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没抓住。” 他嘲讽出声,“谢蕴,你又不是第一次了,别再装模作样,朕不喜欢这套。” 谢蕴再次抬眼看过来,眼神颤动间,仿佛有水光,她那样的屈辱和不可置信,仿佛心头也被扎了一刀。 殷稷避开她的目光,说你一句就受不了了?你做的时候呢? 他不肯再理她,抓住了她的脚腕,试图分开她的腿,可触手却一片僵硬冰凉,全然没有半分情事上该有的旖旎柔软。 “看来你真的不喜欢和朕做这种事,” 他低语一声,满是嘲讽,又漠然笑开,“但没关系,朕喜欢就好,你受不受伤,朕才不在乎,腿分开。” 怀里的身体仍旧一片僵硬,他耐着性子等了等也不见她有半分动作,语气这才沉了下去:“谢蕴,别让朕说第二遍。” 谢蕴的声音终于响起来,却哑得厉害,仿佛已经无声地哭了很久。 “今天能不能……” “不能!” 可惜卑微的祈求并没有得到任何怜悯,殷稷拒绝得毫不留情,“朕说过,你只有这个用处,做不到就让人来教你。” 谢蕴没了声音,片刻后双腿微微颤动,张开了一些。 可惜仍旧寸步难行。 “看来你还是不太想配合,那就别怪朕动粗了。” 那副身体明显僵硬起来,却什么都没说,像是默认了。 殷稷攥了下拳,压低了身体,反正受罪的也不是他,反正他本就是为了折辱来的,就让她疼吧,狠狠地疼吧。 两幅身体迅速贴合,可就在碰触的瞬间,他却还是顿住了,短暂的停留仿佛有几天几夜那么长,他脑海里翻过数不清的念头,最后还是烦躁地起身下了地。 还好,他早有准备。 他打开柜子取了个盒子出来,又再次折返,谢蕴已经将身体蜷缩了起来,不大的一团,紧紧缩在床脚。 拿着盒子的手颤了颤,殷稷在床前呆了许久才抬脚走过来。 “用这个,用这个就不会受伤了。” 他低声开口,谢蕴将头埋在被子里,片刻后才缓慢而艰难地舒展了身体。 她也在努力地配合自己。 憋了许久的气忽然就散了一些,殷稷垂眸看着身前的人,犹豫许久还是轻轻抬手,一下下顺着谢蕴的后背。 他没有说一句安抚的话,可怀里那幅僵硬的身体却仍旧在这样的安抚里逐渐放松下来,一只手也松开了紧紧抓着的被子,转而抓住了他的衣襟。 殷稷看了看胸前的那只手,指尖几次颤动,才艰难地克制住了附上去的冲动,将手朝下探去。 这一场情事并不尽兴,因为谢蕴半路就睡着了。 他本该如同自己先前设想的那般不管不顾才对,可看着谢蕴那张脸,却愣是没能下去手。 她看起来太虚弱了,比之当年消瘦了很多,大约是牢狱之灾并不好熬的缘故,偏今天又在这里等了一天,应该已经身心俱疲了。 他看着眼前人,心头发空,他明明是恨她的,可这一刻竟然什么也不想做,就想这么看着她。 谢蕴,我已经撒了气了,你和我道个歉,那些事就过去了好不好? 他抬手将人揽进怀里,满足感却还不等升腾,一句不甚清晰的话就传进了耳朵里。 “……别碰我……” 殷稷愣住,不敢置信地伏低身体—— “别碰我,走开……” 这次听得清清楚楚。 宛如冰水兜头浇下,殷稷浑身的血液都冷了,别碰你…… 他气得浑身发抖,亏我还以为你方才那幅样子也是愿意的,原来是在强忍,别碰你?好啊,你以为朕稀罕你? 你都背叛我了,你都要杀我了,谁还会稀罕你?! 他腾地坐了起来,看着还无知无觉睡着的人,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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