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诸卿且先退下吧。” 秦适看了看左右,众人齐齐行礼:“请皇上即刻回宫。” 殷稷的眉头顿时拧了起来,不管他曾经的脾性多么温和,现在登上了这高位,自然是不喜欢被人忤逆的。 尤其是这情形还像极了逼迫。 可他不能发作,这些人来这里不是为了私利,没有理由被训斥,哪怕他们半分都不曾为他这个皇帝着想过。 他抬手摁了摁山根:“今天天色已晚,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蔡添喜,替朕送送他们。” 秦适还要说话,蔡添喜连忙上前拦住了他:“秦大人,您请。” 秦适叹了口气,虽然妥协了,却又没完全妥协:“那臣等明日再来。” 殷稷没开口,蔡添喜也没给秦适继续说话的机会,半轰半撵地把人送了出去,他怕殷稷被气着,进营帐之前还特意吩咐让人去熬了清火顺气的汤水。 他原本只是防患于未然,却不防备一进门竟瞧见殷稷摁着胸口,脸色难看得厉害。 他唬了一跳:“皇上,您怎么了?可要传太医?” 殷稷摆了摆手,他只是有些胸闷,打从那天误以为谢蕴被烧死吐血之后,他胸口多少都有些不舒服,只是前阵子事情堆叠在一起,他也就没当回事。 今天先是被老安王折了一回颜面,又被秦适他们气了一茬,这才发作得格外厉害。 “不妨事,喝些清淡的汤水就行了。” “是,奴才这就让人去备上……奴才先扶您去床上躺着吧?” 殷稷应了一声,被搀着靠在了床头,蔡添喜这才匆匆出去,原本想让景春先照料着皇上,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这孩子是比德春机灵,可他太过急功近利了,就拿先前在树上瞧见的那个“禾”字来说,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皇帝状态不对,他却不管不顾地去禀报。 做奴才的虽然要听话,可也不能只听话,归根到底还是忠心两个字,他这般一心只看见前程的人,不适合留在皇帝身边。 景春见他看着自己也不说话,谄笑着迎了上来:“师父,您可是有吩咐?” 眼见他这副样子,蔡添喜又有些不忍,犹豫着要不要再给他一个机会,他叹了口气:“皇上想用些清淡去火的汤水,我已经吩咐上了,你去催一催,要快些。” 景春连忙答应着去了,蔡添喜回了营帐,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殷稷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的心不由提了起来:“皇上,宣太医来看看吧。” 殷稷脸色苍白,却面露嘲讽:“朕今天宣了太医,明天就要有闲话传出来,说朕为了不去尽孝,连装病这招数都用出来了。” 蔡添喜一噎:“怎么会呢,谁敢编排皇上?您的脸色实在是不好看,还是……” 殷稷没让他说完就摆了摆手:“你回谢蕴那边去吧,看着她点,让她老老实实吃药。” 蔡添喜忍不住叹气,谢蕴那边再怎么不让人放心秀秀好歹是可信的,可殷稷这边呢? “皇上,奴才……” “去吧。” 眼见他抬手抓着被子,手背上青筋都凸了起来,显然是十分不好受,蔡添喜也不好再让他费神,只能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心里却忍不住抱怨,还惦记别人不老实吃药,你连看个太医都推三阻四。 可他到底是不放心,犹犹豫豫的不肯走,冷不丁瞧见一道熟悉的影子走过来,顿时眼睛一亮。 第148章 萧家的死性不改 “萧参知,您来得正好。” 萧敕脚扭伤了,是坐了顶软轿被两个禁军抬过来的。 蔡添喜想着他也是看着殷稷长大的,怎么也算个长辈,若是他肯劝一句,说不定殷稷会听。 他眼神热切了些:“您快去劝劝皇上吧,脸色那么难看也不肯看太医,年纪轻轻的要是留下病根可怎么好……” 萧敕却根本无心理会,他其实昨天就想来的,只是脚疼得厉害才没能顾得上,现在消停些了他就迫不及待的过来了。 “劝劝皇上?可不是要劝劝他吗,我萧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悦嫔也没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他怎么能动杀心呢?他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啊。” 蔡添喜被说得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萧敕是来找殷稷算账的,他刚才说殷稷不舒服的那些话,萧敕根本没听见,也或者是听见了也不在意。 他心情有些复杂,这萧家不在意殷稷,他其实早就知道,但凡对他有两分尊重,也不至于整日将从龙之功和养育之恩挂在嘴上。 原本他还想让萧敕去劝劝殷稷,现在却根本不敢让人进去了。 “皇上已经睡了,大人还是先回去吧。” 萧敕狐疑地看着他:“睡了?你刚才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他伸手一指营帐:“里头明明还点着灯。” 蔡添喜正要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景春就提着食盒过来了。 萧敕眼睛瞬间眯了起来,他大约也知道蔡添喜油盐不进,转身就看向了景春:“哟,景春公公,本官想来求见皇上,你师父嫌麻烦不肯通禀,你……” 蔡添喜一听就知道他这是在诈景春,连忙咳了一声,可景春却仿佛没听见,笑得很是热情:“师父年纪大了,不好劳动,奴才去通秉吧,大人您稍后。” 蔡添喜脸色沉了下去,萧敕却是一声冷笑,语气里都是嘲讽:“皇上没睡吗?” “哪能睡啊,”景春毫无察觉,还示意了一下手里的食盒,“刚才还说要……” “你给我闭嘴!” 蔡添喜忍无可忍,一声呵斥脱口而出,景春被唬了一跳,他大约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略有些茫然地看着蔡添喜:“师父……” 蔡添喜缓了口气,这孩子是彻底没救了,连自家主子都认不清,回宫就换人吧。 他再理会景春,只侧了侧身拦住了萧敕的软轿:“萧参知,皇上身体不适,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萧敕“呵”了一声:“是身体不适,还是心虚不想见我?” “萧参知,”蔡添喜语气严厉了些,虽然做奴才的和善为上,可自家主子被人这么编排,他也是不能忍的,“请您慎言!” 萧敕眼神一厉,慎言? 明明是殷稷该慎行才对! 这次清洗让萧家折了那么多人进去,他们萧家没有和他计较,可他不但不感恩竟然还敢那么对萧宝宝,当他们萧家的女儿是什么?! “本官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插嘴,滚开!” 蔡添喜站着不肯动,萧敕气得一抖:“给脸不要脸,你……” “蔡添喜,让他进来。” 殷稷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萧敕即将出口的怒骂,他深吸一口气,看着蔡添喜鄙夷地哼了一声,他就知道殷稷不敢不见他,要不是他们萧家,他能坐上龙椅? 他眼底得意一闪而过,下巴一抬,示意禁军将他抬进去。 殷稷正靠在床头看折子,听见他进来便抬眼一瞥,很平淡的眼神,却看得萧敕莫名的一咯噔,刚才还汹涌的怒火竟然瞬间就灭了,明明刚才在营帐外头的时候还有一肚子话想说,现在却一个字都没能想起来。 殷稷合上奏折,微微欠了欠身体:“不是来找朕算账的吗?怎么不说话?” 萧敕心虚地低下头,他其实也知道萧宝宝那么做不大合适,可毕竟是青梅竹马啊,她现在又只是个嫔位,该有的后位都没给她,殷稷的确是亏待她了,多宽容两分怎么了? 可这句话他也不敢直说,只能不尴不尬地笑了一声:“哪里敢说算账两个字,臣就是替悦嫔娘娘委屈,她可真是满心满眼都是您啊,您还记得吗?您当初重伤回来,是悦嫔娘娘没日没夜地守着您,才把您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殷稷不自觉捏紧了折子,又是这番话…… 虽然已经听了数不清多少遍,可他仍旧记得,哪怕因为萧宝宝的照顾,他平白遭了不少罪,可那份对他好的心他始终没忘。 但那是他自己的恩情,和谢蕴无关,她没有任何理由要牺牲自己去救她,既然做了,萧宝宝就要拿出该有的态度来,现在这幅样子算什么? “朕不会忘恩负义,但同样的,也不会允许旁人这么做,你明白吗?” “明白,臣当然明白,可是,”萧敕讪笑了一声,“这毕竟身份有别,娘娘也不会亏待她的,回头该有的赏赐一样都不会少。” 这是拿钱来羞辱谢蕴? 殷稷眼神冷下去:“该给她的东西朕自然会给,你们需要做的,只是道谢,明白吗?” 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萧敕却古怪地沉默了下去,不管谢蕴曾经是什么身份,现在都只是被人踩在脚下的奴仆,让萧宝宝和这样一个人道谢,他都替侄女委屈。 “皇上,您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强人所难?这便强人所难了? 他心口憋闷的痛楚越发剧烈,死死攥着手里的奏折才勉强维持姿态,却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既然如此,你跪安吧。” 萧敕没想到他丝毫不为萧家的脸面着想,脸色不由难看起来,对朝堂清洗的事他们虽然都选择了隐忍,可不代表没有怒气,如果皇帝是这种态度的话,那就别怪他给皇帝紧紧皮了。 他行动不便,没有跪拜,只躬身一礼算是告退,可刚直起腰来他就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抬手拍了拍脑袋:“看臣这记性,其实臣今天也是来求恩典的,太后前两日才召了拙荆入宫侍疾,听说臣喜欢好马,还特意赏了一匹,臣得赶回去谢恩了。” 殷稷眼神霍得一凝,萧敕这是在威胁他? 第149章 你和我说句话 萧敕退了下去,临走之前还白了蔡添喜一眼。 蔡添喜只当没看见,训斥完景春便连忙提着食盒进了营帐:“皇上,趁热喝碗汤吧。” 殷稷却已经完全没胃口了:“放着吧,朕饿的时候再喝。” 蔡添喜见他脸色比之前还要难看,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其实也听见了萧敕的话,只是碍于身份不敢多言,可忍了忍最后还是没能忍住:“皇上,奴才听了句不该听的,实在不明白萧参知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该不会是……” 他点到即止,心情却仍旧十分忐忑,其实政务上的事情他一向是明哲保身,只字不言的,可打从上回薛京的身份被殷稷一语道破之后,他的态度就有了变化。 殷稷对他而言,已经不只是主子那么简单了,还干系着干儿子的前程和性命,就是刀山火海他也得往里头跳,计较那么多毫无用处。 何况他也是真的担心。 殷稷脸色虽然不好,语气倒是平和:“不会,他虽然不算才干之人,可也不蠢,不会为他人做嫁衣的。” 见他神情如此笃定,蔡添喜这才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如果太后图谋的真的是帝位,那能登基的也只有晋王一个,可那孩子早就被养废了,如果登基就相当于是把皇位送给了荀家。 眼下殷稷在位,虽然不曾在明面上太过偏颇萧家,可不管是萧敕这个参知政事,还是萧家几个被调去户部的嫡系,可都是旁人削尖了脑袋都抢不到的位置。 既有实权,又有油水,可一旦荀家上位,这些位置还会在萧家手里吗? 蔡添喜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却也有些疑惑:“既然没有这个心思,那萧参知他刚才怎么还……” 殷稷仰头靠在枕头上,面露嘲讽:“心有不甘,放句狠话罢了,不必理会。” 虽然话是这么说,事实也的确是如此,但是谁心里能没疙瘩呢? 就在几个时辰前,太后还借着先皇遗诏,当众下了殷稷的颜面,现在看着他长大的长辈就拿这种话来威胁他,哪怕说个旁的也好啊,这简直像是故意往他痛处踩一样。 蔡添喜只是想着心里就有些发堵,却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没敢再提,眼见殷稷闭着眼睛许久都没动弹,像是睡着了的样子,连忙给他盖了盖被子,熄灯退了出去。 惦记着殷稷夜里会有吩咐,他没敢睡着,打了个盹立刻就清醒了过来,却瞧见营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点了灯,而翻看折子的动静就这么响了一宿。 他一个老了没觉得人这么熬都有些扛不住,皇帝年纪轻轻的怎么好? 他起身就要进去劝一劝,却忽然想起来殷稷昨天其实吩咐过他去谢蕴那边的,可昨天被萧敕那么一气,他就给忘了。 冷不丁营帐里响起脚步声,仿佛是殷稷要出来了,他一个激灵,也顾不上其他,转身就往谢蕴的营帐里跑。 可他毕竟年迈,跑着跑着就有些喘不上气来,正要咬牙坚持一下,就听身后有人咳了一声:“别跑了,朕早就看见你了。” 蔡添喜一僵,讪讪停了下来:“皇上,奴才不是偷懒,就是一时忘了,这年纪大了……” 殷稷摆摆手,一副并不打算计较的样子,脚下却生风,一路朝着谢蕴的营帐去了。 蔡添喜连忙小跑着跟上,猜着他这时候去找谢蕴,八成是打算回宫了,心里倒是不意外,毕竟先皇遗诏和朝臣直谏两座大山压着,压力太大了。 那这谢蕴姑娘该怎么办? 他揣着疑问落后两步跟着,可走着走着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殷稷背在身后的手正紧紧地攥着,青筋很明显地凸着,这样子简直和昨天被萧敕气到的时候一模一样。 难道一宿过去,殷稷身体的不适并没有缓解? 他的心提了起来:“皇上,您身体可好些了?” “无碍。” 殷稷头也不回,可背在身后的手却始终没有放松。 蔡添喜看得着急,可他又劝不住,冷不丁想起谢蕴来,心里顿时有了个主意,他虽然劝不动,可看皇帝现在对谢蕴的态度,说不定她的话有用。 他越想越心动,喊了个禁军让他去传话,让太医现在就去给谢蕴请脉,就这两句话的功夫,殷稷已经走远了,他连忙抬脚追上去,琢磨着待会该怎么和谢蕴说。 可前面的殷稷却没进门就停下了,秀秀那小丫头毫无眼力见地堵在了门口:“奴婢参见皇上。” 蔡添喜快步上前:“闪开,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秀秀被骂得缩了缩脖子,却仍旧不肯动弹,满脸都是不安:“皇上,那个姑姑她,她……” 她大约知道自己说的不是实话,心虚得不敢抬头。 殷稷却仍旧听懂了:“她还是不想见我?” 秀秀连忙找补:“也不是不想见,就,就是有点不舒服,不太方便……” 殷稷沉默下去,许久都没说话,秀秀等得心慌,很怕皇帝一怒之下硬闯,忐忑地抬头瞄了一眼,可还不等她看见人,殷稷就动了,她吓得一哆嗦,连忙张开了胳膊。 可殷稷并没有进去,而是后退两步,绕到了营帐一侧开了窗的位置。 “下次不想见我可以直说,不用找理由,我不会再逼你。” 营帐里仍旧毫无回应,殷稷看着那层薄薄的兽皮,心口一点点凉下去,谢蕴不止不想见他,连句话都不愿意和他说。 “……谢蕴,你还疼不疼?” 营帐里仍旧毫无动静,殷稷抬手摁了摁胸口,声音低了些:“新开的方子好用吗?有没有要改的?” 仍旧没有反应。 殷稷知道这沉默就是在逐客,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我下次再来看你。” 蔡添喜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子,还以为谢蕴能安慰殷稷,却没想到让他雪上加霜了。 “皇上,皇上……” 他不放心地跟了上去,却见殷稷走了没多远就停在了一棵树下,仰头看着树冠出神。 他犹豫着不敢靠近,只好隔着三步远站住,视线一转却瞧见祁砚去了谢蕴的营帐,他下意识想把人喊住,说谢蕴现在不想见人,可刚喊了一声祁大人,就瞧见他进了谢蕴的营帐,秀秀竟然没有来拦人。 他剩下的话都噎了回去,怔怔看了两眼才陡然回神,自己刚才不该喊的。 他心虚地扭头看了一眼,殷稷果然被他刚才的声音惊动,正看着谢蕴的营帐,他脸色很难看,显然该看的都看见了。 蔡添喜头皮有些发麻,连忙转移话题:“皇上,是不是该收拾东西回宫了?” 殷稷又看了一眼谢蕴的营帐才收回目光:“朕没打算回宫,谢蕴没好,朕哪也不去。” 第150章 干爹不能乱叫 秀秀模糊听见外头有人喊皇上,撩开窗帘看了一眼,就瞧见两道影子一前一后正往远处去。 认出来那是殷稷和蔡添喜,她心里顿时有些打鼓,皇上刚才不会看见她把祁砚放进来了吧? 她有些坐立难安,觉得皇上肯定是生气了,她想告诉谢蕴,让她想想办法,可又怕是自己杞人忧天,皇上说不定根本没看这边。 她有些犹豫不决,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两人说话,可那两人却谁都没理会她。 其实祁砚这次来,是因为听说了太后召殷稷回宫的消息,他也知道谢蕴眼下不宜移动,怕她担心,所以才赶来安抚。 “姑娘只管放心,即便圣驾回宫,我也会安排妥当的,朋友家中有座别院离这里不远,坐马车一刻钟也就到了,我会托人打点好,让姑娘有容身之处。” 谢蕴眼睑一垂,她知道祁砚是出于好心,可她并不想和他牵扯太多,她是要去滇南的人,给不了任何人承诺和未来。 “多谢大人,但宫人有宫人的去处,就不劳烦你了。” 祁砚面露失望,却识趣地没有和谢蕴争执,大概是知道就算开口了也没什么用处:“姑娘是说行宫吧?你若想去只管去就是,可我的人该打点还是要打点,哪怕只是偶尔能帮姑娘一下,也算值得。” 谢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感动的确是有,可更浓郁的却是无力和愧疚。 记忆里,她对祁砚并没有什么特别照顾,她甚至都不记得他们见过几次面,眼下谢家兵败山倒,对方不曾落井下石已经难得,还处处照料,她实在有些担不起这样的厚爱。 “祁大人,我……” “姑娘歇着吧,”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不好听的,祁砚打断了她的话,顺势站了起来,“我改日再来。” 他不愿意听,谢蕴也不能勉强,反正看这幅样子,她要说什么对方已经知道了,只是—— “大人日理万机,就不必记挂我了,我也喜欢清净。” 祁砚微微一滞,原本就有些暗淡的脸色越发晦涩,却没言语,只抬手一礼算作道别,随即便逃也似的走了。 谢蕴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真是作孽,救命之恩还没报答,就要让人难过,但短痛总好过长痛,她不能拖累祁砚,这才算是报恩。 她收回目光,摸索着去床头拿之前看的书,她如今精神好了,不似之前那般动不动就会睡过去,便让秀秀寻了本书来打发时间,猎场大都是武将来,书也都是兵书,可她看起来并不觉得晦涩。 年幼时候兄长谢济总是闯祸,功课也不好,时常被罚默书,她曾仿着他的笔迹替他抄过两回。 那么久远的事情,她本以为自己会忘了当初写的是什么,却没想到现在看了前半句,就能默出来后面的。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能看多久,因为秀秀实在是太有存在感了,在她身边走来走去的,片刻都不肯消停。 她叹了口气,将兵书扣在了被子上:“有话就说。” 秀秀讪讪一笑,心虚地扭开头:“奴婢哪有话要说,姑姑您快看书吧。” 谢蕴抬眼觑着她:“你这走动带起来的风都能翻书了,要我怎么看?到底怎么了?” 秀秀这才在床边坐了下来:“姑姑,刚才皇上好像看见祁大人进来了……” 谢蕴微微一怔,看见了吗? 她无意识地摸着书脊,心情颇有些复杂,在刚才让人进来的时候,她其实也想过殷稷会不会还没走远,或者刚好在路上遇见祁砚,能知道她见了祁砚。 可短暂的犹豫过后,她还是让人进来了。 知道了又如何?反正她原本也是盼着殷稷把她扔在这里的。 现在这件事八成是板上钉钉了,以殷稷现在的脾性,说不定走之前都不会再来找她了。 挺好的。 “不用在意。” 她垂下眼睛重新翻开了书,秀秀却有些着急:“可之前皇上来了那么多次你都没见,他要是……” “没事的,”谢蕴安抚地笑了笑,她不想再讨论这话题,“你下去吧。” 秀秀不好再说,只能皱着脸退了下去,却刚撩开营帐帘子就瞧见蔡添喜迎面走过来。 “谢姑娘醒着吗?可能和咱家说两句话?” 秀秀犹豫地看向谢蕴,见她点头才把蔡添喜放进来,随即却更愁苦了,这怎么谁都愿意见,就是不见皇上啊? 她愁苦地蹲在门边开始生闷气,冷不丁被人踢了一脚,她浑身一哆嗦,下意识以为是皇帝来算账了,啪叽往地上一跪:“皇上,奴婢不是故意的!” 薛京:“……你看清楚我是谁。” 秀秀这才怯怯抬头,瞧见薛京那张脸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德春公公啊,吓死我了。” 她拍着胸口,仍旧有些惊魂未定,薛京既想问问她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又想纠正她的叫法,可看她小脸煞白,最后也没能说出来,只问起了蔡添喜。 “我来寻干爹,他可在这里?” 秀秀连连点头,她心思还有点乱,脑子也没转圈,下意识就道:“找干爹是吧,在在在,和姑姑说话呢……” 她说着抻长脖子钻进了营帐里:“干爹,德春公公找你。” 薛京:“……” 顾不上等蔡添喜出来,他一把捂住秀秀的嘴,把她拽去了角落里:“那是我干爹,你乱喊什么?” 你知不知道这要让旁人听见了,会传什么闲话? 然而秀秀一无所觉,她眨了眨眼睛满脸茫然:“是你的啊,我又没和你抢。” 薛京被噎了一下,想解释又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秀秀虚岁才十四,知道什么? 第151章 萧家的小动作 蔡添喜叹着气从营帐里出来,一抬眼就瞧见薛京站在不远处,眉头一皱,抡着拂尘就要抽他:“都说了让你别往我跟前凑,你还特意找过来,是不是欠打?” 薛京也不躲,就那么看着蔡添喜,察觉拂尘落下来根本没什么力道,他这才笑起来:“干爹,我是来辞行的,皇上让我即刻回京,将科举舞弊的案子判了,免得夜长梦多。” 蔡添喜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往常薛京做奴才的时候处处不周到,现在做了官倒是多了些意气风发,蔡添喜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给他拽了拽官服。 “行,那就赶紧去吧,但有句话我得嘱咐你,不管京城里什么情形,你千万得记住自己的主子是谁,咱们皇上,可不是个让人拿捏的主儿。” “您放心,”薛京用力点了下头,“我都明白……就是皇上看着像是不打算回宫的样子,您身边人手不足,也别太劳累了。” 蔡添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我自己有分寸,你啊,没事别老往我跟前凑,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惦记的,快去吧。” 薛京这才行了个晚辈礼退下了,蔡添喜听着脚步声走远了才扭头看过去,一路瞧着薛京的背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营帐后头,这才收回目光。 这小子真是有出息了,才入朝几个月,就真有股当官的样了。 他心里一时间既欣慰又酸涩,却很快摇摇头将思绪都压了下去,又开始发起愁来,刚才他去找谢蕴,拐弯抹角地把殷稷眼下的情况说了,巴望着她能心软,去劝劝殷稷。 可谢蕴却只说了一句,让他去找悦嫔。 他找悦嫔有什么用?一家子都只会给皇上添堵。 然而对付萧家殷稷还有办法,秦适他却是真的有些无可奈何,眼看着人准时出现在营帐里,他脑袋立刻疼了起来,却还是耐着性子让人坐了。 秦适却不肯,一张口苦口婆心:“皇上,您该回宫了,您迟一日便会被世人诟病一日,于您圣名有损啊。” 殷稷揉了揉额角,稍微变换了一下姿势,好让从昨天开始就一直闷疼的心脏舒服一些:“秦卿,你也知道眼下上林苑有很多受伤的外臣在养伤,朕若是弃之不顾,只怕难和属国交代,再者……” 他轻轻敲了敲桌案:“此次科举舞弊牵扯出来的蛀虫,朕绝不会姑息,其中会牵扯多少人的利益,朕不说诸卿也明白,若是此时回京,必定会横生枝节。” 秦适也听得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他秉性正直,说得不好听一些便是有些迂腐,以为自己明理,旁人便也明理。 他躬身一礼:“皇上,太后是一国之母,绝不会拘泥于一家之利,您回宫后若是能好言相劝,她老人家一定会明白的。” 殷稷脑袋更疼了,若是太后当真有这样的心胸,又怎么会将先皇遗诏请出来? “容朕再思量吧。” 秦适和几个朝臣对视一眼,犹豫着不肯走,殷稷正打算直接将人撵出去,景春却忽然跑进来禀报,说悦嫔求见。 殷稷眉头一拧,他早先便说过,萧宝宝不肯正经道谢,他就不会见她,往常蔡添喜都会把人拦回去的,这个小内侍怎么回事? 他压着心里的烦躁:“看不见朕正和大人们商量正事吗?让她回去!” 景春连忙应声,秦适却讪讪开口:“皇上恕罪,是臣特意请悦嫔娘娘来的,臣听说她十分贤德,您出门又只带了这一位后妃,她也是有劝谏之责的。” 殷稷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狠狠拍了下桌子:“放肆!” 几位朝臣连忙跪了下去,纷纷替秦适解释:“皇上息怒,秦御史绝无他意,只是担心词不达意,让皇上误会,才辗转请萧参知说和,请了悦嫔娘娘来。” 殷稷眉心一跳:“萧敕?” 他抬脚走近,在秦适身边半蹲下来:“你老实告诉朕,这法子是不是萧敕出的?” 秦适面露为难,却还是老老实实道:“也不算是,只是臣等听说他伤了腿脚,去探望时顺嘴提了一句。” 顺嘴? 这是怕昨天晚上那句话不够分量,所以今天特意演这一出来加码的吧。 他不胜其烦:“下不为例,都下去吧。” 引得龙颜大怒,几人虽然性子执拗可也不傻,当即也不敢再纠缠,灰溜溜退了出去。 景春缩在门边,有些忐忑:“皇上,那悦嫔娘娘……” 殷稷冷笑一声,既然踩着他也要给萧宝宝扣一个贤德的名头,他就看看那丫头能说出什么话来。 “让她进来。” 景春连忙出去请了人,不多时萧宝宝便板着脸走了进来,她大约还在记恨上次殷稷让薛京吓她的事,脸色并不好看,说话的时候也没了以往的亲近,难得规矩地行了礼:“臣妾参见皇上。” 连不离口的稷哥哥也不叫了。 殷稷却并没有察觉到她这算是十分明显的变化,他一连许久都没能睡好,刚才被朝臣一气,脑袋疼得仿佛要裂开,实在无心其他。 他随意一摆手:“免了,想和朕说什么?” 萧宝宝对他的态度十分不满,难道他都没看出来自己在生气吗?她这次可是很认真地在生气! 不管她之前有什么不对,殷稷也不能用赐死来吓唬她,明明哄一哄她就不会再闹了。 她越想越气,不自觉磨了磨牙,开口时语气重得仿佛要在地上砸个坑:“臣妾当然是来劝谏皇上的,皇上就没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吗?你知不知道外头现在都在传什么?” 殷稷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心里略有些失望,还以为萧敕会教萧宝宝些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原来还是这些老生常谈。 他语气敷衍:“传什么?” 无非是他不孝太后,不敬先皇,有违人伦…… “当然是传你不孝太后,不敬先皇,有违人伦了!” 殷稷:“……” 猜得还真准,可他都不担心,旁人操什么心? “还有吗?” “这些还不够吗?”萧宝宝对他的态度很不理解,倒是越说越气,“这些就很难听了,你就让人这么说啊?萧家都被连累说家教不好了。” 殷稷呼吸顿了顿,慢慢睁开了眼睛,原来让萧宝宝生气的是这个。 第152章 朕想让她留下来 他一哂:“没有别的好说,就退下吧。” 萧宝宝不肯走,倒是把自己正在生气这回事给忘了:“稷哥哥,你回宫吧,在这里干什么呀,我都呆腻了。” “那你就自己回去。” 萧宝宝一噎:“我自己回去有什么意思呀。” 眼见殷稷油盐不进,她后跺了跺脚,开始撒泼:“我不管,我来都来了,你必须回去。” 殷稷已经懒得开口,只瞥了一眼景春,景春愣了愣才明白过来,连忙上前想请萧宝宝出去。 可萧宝宝的性子素来娇纵,吃硬不吃软,若是蔡添喜在这里,态度绝对会十分坚定,可景春不敢,先前他拦了苏合的事虽然没人提起,但他记住了教训,眼下谁都不敢得罪,神情间不自觉就带了犹豫。 见他如此,萧宝宝便有些蹬鼻子上脸:“滚开,本宫说了不走就是不走,你聋了不成?” 景春只能赔笑,可好说歹说都劝不动萧宝宝,眼见殷稷脸色沉了下去,苏合连忙上前:“娘娘,听说萧二夫人在宫里侍疾,您要是这时候回宫,刚好能瞧见她,您前几天不是还惦记着说许久没见了吗?” 提起萧夫人,萧宝宝才改了主意,不情不愿地出了营帐:“好吧,那我们就先回去……对了,你把谢蕴带上,我可不能把她留在这里,还不知道怎么勾引稷哥哥……” 说话声隔着营帐传进来,殷稷一惊,猛地睁开了眼睛:“站住!” 他快步出了营帐,萧宝宝略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你改主意了?” 殷稷脸色铁青:“谢蕴的伤有多重你很清楚,现在她下地都不行,你竟然想让她回宫?” 萧宝宝呆了呆,只觉一股火气蹭得窜了起来,打从她来了这里,殷稷就对她爱答不理的,好不容易正经说了句话,却是为了谢蕴。 她音调不自觉拔高:“她一个奴婢哪那么娇气?几个时辰的路还能累死她呀?我非要她跟我回去,我还要让她走着回去!” 说着她转身就走,身后却传来一声森然厉喝:“萧宝宝!” 萧宝宝只觉后心发凉,脚步瞬间顿住,却死活不敢回头,殷稷也没有靠近,可说的话却仍旧每个字都像是石头一般砸在了她心头。 “这是朕最后一次警告你,别拿谢蕴的性命开玩笑。” 萧宝宝被话里毫不掩饰的寒意惊得脸色煞白,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脑袋却诡异地清晰起来,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 她转身怔怔看着殷稷:“你不肯走……是因为谢蕴?因为她现在不能移动,所以你要留在这里陪她?是吗?” 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萧宝宝吸了吸鼻子,心碎得直打嗝。 然而殷稷却没给出任何回应,只看了眼苏合:“送她回去。” 苏合也被殷稷刚才的发作吓到了,现在手脚都在哆嗦,可听见吩咐后却不敢有丝毫怠慢,紧紧抱住了萧宝宝的胳膊:“娘娘,我们回去吧。” 萧宝宝似是也被吓到了,难得沉默地跟着她走了。 当初谢蕴落水的时候,殷稷的确警告过她,可后来那两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遭,谢蕴甚至一度被贬斥,她也就以为那话做不得准了,可现在看来,在殷稷心里,她还是比不上谢蕴。 可是,凭什么? 论出身,论容貌,论年纪,她哪里比不上谢蕴? 她凭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因为那个贱人受委屈? 她眼睛逐渐发红,忽然紧紧抓住了苏合的手:“你帮我去准备几样东西,我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人活着。” …… 殷稷心跳陡然混乱起来,他摁了摁胸口,感觉却越发糟糕,有点像是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一样。 六年前其实有过一回,但当时他没在意,却没想到那之后仅仅两天,谢家就退婚了。 就在他给谢蕴准备聘礼的时候,婚书被退了回来。 想起往事,他心里仍旧有说不出的苦涩,却已经不想再追究了,比起谢蕴还活着来说,什么都不值得计较了。 但这次他吸取了教训,不敢置之不顾。 他看向景春:“去告诉蔡添喜一声,让他多调派些人手看护谢蕴,绝对不能让她出事。” 景春连忙答应着走了。 殷稷摁了摁仍旧不安稳的心口,轻轻叹了口气,逼着自己去看奏折,因为太后这几天的举动,各大世家面上什么都没说,暗地里却是小动作不断,连折子也写得不清不楚。 他不得不花费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去处置,免得出了纰漏,授人话柄。 却没想到刚出去的景春竟然又折返了回来,身后就跟着他刚才提过的蔡添喜。 可蔡添喜应该在谢蕴身边。 殷稷立刻变了脸色:“你怎么回来了?谢蕴出事了?” 他说着就往外走,蔡添喜连忙拦住:“不是不是,谢姑娘好好的养着呢,是……” 他有些难以启齿,殷稷的脸色却舒缓了些,难道刚才的不安应验的是这件事?但不管怎么说—— “不是她出事就好……有什么事稍后再说,朕先去看看她。” 可一向有眼力见的蔡添喜却又拦住了他,这次他没再犹豫:“您怕是去不了了,老安王又来了。” 殷稷脸色陡然阴沉,半晌他才冷笑一声:“前朝,后宫,宗亲……还真是不留余地。” 蔡添喜有些担心:“皇上,您要不还是回去吧,总这么折腾也不是回事儿,您要是不放心谢姑娘,老奴就留下照料着,等她好了再和她一块回宫。” 殷稷沉默下去,扶着桌案慢慢坐回了椅子上,他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丝苦笑控制不住地显露出来:“蔡添喜,朕想让她留下来,留在宫里陪朕一辈子。” 蔡添喜不由沉默,谢蕴心心念念想要去滇南,如果没有这个念头撑着,谁知道她现在活成了什么样子。 皇上这愿望,太难了。 “你也觉得朕在痴心妄想,对吧?” 蔡添喜连忙摇头,他哪里敢接这样的话,可要昧着良心说有可能,怕是皇帝自己都不信。 “朕要是再丢下她一回,”殷稷靠在了椅背上,“自己都开不了口。” 蔡添喜虽然活了大半辈子,可感情这事却是从来没涉足过,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听着。 可老安王就没这么识趣了,不多时他的仪仗队就到了营帐外头,嘈杂的说话声听得人心烦意乱。 蔡添喜脸色发苦:“皇上……” 殷稷静静看着门口,脸色冷厉得可怕,就在蔡添喜以为他会把人拒之门外的时候,他却突兀地笑了:“这么折腾的确不是回事,你去告诉安王叔,就说若今夜无事,朕明日便返京。” 第153章 又是一场刺杀 老安王一听殷稷终于松口,心里颇为得意,这请出先皇遗诏的主意还是他给太后出的。 太后不是生母,皇帝难免会有隔阂,可先皇不一样,不管怎么说殷稷现在有的一切都是先皇给的,他不敢不敬。 别以为做了皇帝就能为所欲为,他们这些宗亲老臣,可是看着几代皇帝更迭的,个中秘辛再清楚不过。 他索性在营地里住了下来,打算第二天随驾回京,当天晚上殷稷便设宴款待,各国使臣也都出席了。 只是老安王自持身份,很看不上这些未开化的蛮夷,眼见他们就坐在自己身侧,脸上的嫌恶几乎遮不住。 “好大一股骚味,秦大人,你可闻见了?” 秦适颇有些茫然,萧敕倒是看明白了他的意思,可这事关邦交,不能胡来,他犹豫片刻还是打了个圆场:“安老王爷尝尝这酒,听说是行宫那边自己酿的,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老安王却不愿意下这个台阶,他养尊处优太久,又年纪大了,脾性越发专横固执,行事只看自己喜好。 再加上殷稷答应回宫,让他误以为自己压了皇帝一头,便越发得意忘形。 此时被萧敕劝阻,他不止没有借坡下驴,反而拔高了音调:“不喝了,被这骚味熏得喝不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营帐里养了一群牛羊畜生。” 原本使臣还不想和他计较,可这话越说越难听便有些忍不了了,突厥使臣站了起来:“大周王爷是在说谁?” 老安王瞥他一眼,似是连话都懒得和他说,只看向殷稷:“皇上,我大周乃是天朝,近些年越发兵强马壮,实在不必效仿前朝,招降属国有什么用?都是累赘。” 这话就是明晃晃地在辱骂他们了。 几国使臣都站了起来,回鹘王子深躬一礼:“天子,我等虽是贫瘠小国,可部族男儿皆有血性,绝不能容忍这般羞辱。” 其余几国使臣纷纷附和。 老安王却仍旧不以为意,甚至还笑了一声:“你们竟然还敢说话?本王可是听说了,半月前的刺客有不少异族人,也就是皇上年幼心善,才让你们还安稳地站在这里,若是换了本王来处置,早就严刑逼供,让你们招认了!” 使臣们顿时脸色大变,当初查出刺客是异族人的时候他们的确人人自危,唯恐被殃及池鱼。 可大周皇帝却不但没有将他们圈禁审问,还给足了脸面,处处以礼相待,对待伤员也给了最好的太医和药草。 他们对此都十分感激,可即便如此,行刺的事也仍旧尖刀一般悬在他们头上。 回鹘王子再次深躬一礼:“天子明鉴,我等部族是为和平而来,绝不敢对天子失礼。” 老安王晃了晃脑袋:“说的比唱的好听,谁知道……” “够了!”殷稷一声低喝打断了老安王的话,“朕相信行刺的事和他们无关,安王叔,你喝醉了,来人,送他回去歇着。” 老安王很是不服气:“皇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您不得不防啊……” “慎言,”殷稷眼睛眯起来,看着是在劝阻老安王,可语气却有些意味深长:“安王叔,他们此番进京可是为了给太后寿诞献礼的。” 老安王一噎,被殷稷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来这些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嘴边的话顿时都咽了下去。 这些人是为太后而来,如果刺杀的事真的和他们扯上了关系,那太后脸上也会跟着无光。 他讪讪笑了一声:“是,是臣喝醉了,这就退下了。” 他说着晃晃悠悠就往外走,只是路过使臣时,奋力扬起了头,仿佛恨不得用鼻孔看人。 碍着有求于大周,使臣们都忍了这点无礼,却不想刚才还牛气冲天的老安王刚出了营帐就是一声惨叫,随即竟自门外倒飞了进来。 与此同时,“有刺客,护驾”的叫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场面瞬间混乱,钟白一个箭步窜进来,死死护在殷稷面前,殷稷却推了他一把:“去保护众位大人,都是朝中肱骨,绝不容有失。” 虽然周遭嘈杂,可他的声音清晰有力,稳稳传进朝臣耳朵里,在这危机关头他竟还能想着旁人,朝臣们一时间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皇上……” 殷稷一脚踹开朝秦适扑过去的刺客,将人拽到了自己身后:“秦大人,废话少说,保命要紧。” 秦适抖着嗓子道谢。 刺客悍不畏死,拼命朝殷稷涌来,他只能边打边退,想要离开营帐,和外头的禁军汇合。 可腿却被人抱住,他一时动弹不得,低头一瞧竟是刚才跌进来的老安王,他身子骨的确结实,这一摔不但没断气,还这么快就醒了过来。 殷稷弯腰去扶人:“安王叔,快起来,这里危险。” 可方才混乱里,老安王不知道被谁踩了几脚,浑身疼得厉害,一连试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眼看着刺客逐渐逼近,秦适都急了,顾不上尊卑伸手就去拽他:“老王爷,你倒是快些啊。” 两人一起用力,这才将安老王爷拽了起来,但还是来不及了,刺客仿佛和老安王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高高举起刀刃,朝着他的胸口就扎了下来。 殷稷目光微微一闪,抬手挡了上去。 第154章 蛇袭 谢蕴睡梦中惊醒,略有些茫然地坐了起来,她刚才好像做了个一个不太好的梦,虽然不记得梦见了什么,心口却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 秀秀端着热水进来,见谢蕴醒了很惊讶:“姑姑怎么醒了?” 谢蕴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做了个梦,什么时辰了?” “刚亥正,姑姑你睡了没多久。” 的确是睡了没多久,也就一两刻钟,但谢蕴此时却彻底没了睡意,她努力去想那个梦境,却什么都没想起来。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冷不丁闻见周遭充斥着一股甜腻的气息,她醒来后一直有些厌食,闻见这个味道顿时有些反胃。 “营帐里放了什么?怎么这个味道?” “是苏合送来的,说感谢姑姑你之前救了她家娘娘,所以做了些家乡特色的糕点送过来。” 谢蕴皱了皱眉,苏合? “姑姑,我拿银针验过了,你尝尝吧,闻着好香啊,一定很好吃。” 秀秀将一盘子糕点端过来,话音一落下就吞了吞口水,显然是被馋得不轻。 谢蕴失笑:“想吃你就吃,不必等我开口。” 她瞥了一眼那糕点,眉心微微一蹙:“我怎么记得苏合来自滇南,滇南的特产不是这个吧。” 秀秀满脸惊讶:“姑姑你连苏合老家在哪都知道啊?这宫里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她说着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姑姑,我真的吃了?” 谢蕴没开口,眉头却越皱越紧,她刚才话虽然略带几分疑问,可心里是很笃定的,当初谢家被判流放滇南之后,她十分仔细地研究过滇南。 那里气候恶劣,因为瘴毒横行,粮食作物一向不怎么旺盛,好在那里盛产昆虫,百姓们因地制宜,倒也勉强能自给自足。 这样一个地方来的人,却做出了如此精致的糕点…… 她直觉有古怪,眼见秀秀把她的沉默当成了默认,拿起糕点就要往嘴里塞,她连忙抓住了她的手腕:“等等。” 秀秀倒也不贪嘴,谢蕴说等等,她立刻就停了下来:“姑姑,怎么了?” 谢蕴也拿不准,只是习惯性的谨慎:“还是明天让太医看过再说吧,你也知道悦嫔和我一向不和。” 秀秀有些失望,却很听话:“好,那东西奴婢先收起来。” 她端着盘子就要走,可在她转身的瞬间,谢蕴却闻见了一股极淡的血腥味,她不久前才受过重伤,对这个味道十分敏感,立刻拉住了秀秀:“别等明天了,你现在就送去太医那里看看。” 见她脸色十分严肃,秀秀也不敢多言,端着盘子就要走。 可帘子刚撩开她就僵住了,然后僵硬着身体一步步退了回来,边走边颤着嗓子道:“姑,姑姑……” 谢蕴闻声看过来,在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前,先听见了逐渐密集的摩擦声。 她脑海里有了个不好的猜测,等秀秀越退越近,追她的东西也闯进了营帐,她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蛇,一眼看去数不清的蛇。 秀秀抖成了筛子,刚才她还有力气说话,现在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了,手里端着的糕点也跟着颤抖起来。 可这些长虫子根本不在意她的心情,仿佛受到了召唤一般迅速朝她逼近。 “把糕点扔了!” 谢蕴一声厉喝,秀秀如梦初醒,猛地一扬手,糕点噼里啪啦散落在周围,蛇群迅速四散朝着糕点蜿蜒而去,可她们仍旧被堵在营帐里。 谢蕴高声朝外喊起来:“谁在外头,营帐里进蛇了!” 秀秀也像是才想起来可以求救一样,疯狂喊着救命,可外头无人回应。 谢蕴心里一沉,是有人把禁军引走了吗? “秀秀,你去搬救兵,实在找不到人帮忙就去找祁大人。” 秀秀已经慌了神,点着头就要走,可刚迈开步就猛地顿住了:“姑姑,我走了你怎么办啊?你脚上有伤,走不了的。” 谢蕴其实也不知道,她已经本能的不去考虑自己的处境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形成了一个潜意识,没有人会管她。 她紧紧抓住了被子:“没事,它们是被点心引来的,我没有吃,它们不一定会攻击我。” 秀秀暂时被说服了,踮着脚在蛇群里寻找缝隙,一步步慢慢往外挪。 眼看着蛇群都在吃糕点,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她心里一松,脚步跟着快了些,可下一瞬脚腕就是一疼,她惨叫一声跌在了地上:“我被咬了,我被咬了……姑姑,救命……” 谢蕴脸色骤变,一时也顾不上危险抬脚就要下地,可一动作就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她眼前一黑,脑袋倒是暂时冷静了下来。 如果这蛇真的会攻击人,那她这么下去也会被咬,而她身上还有血腥味,会激发蛇的凶性。 可放着秀秀不管,她会没命的。 时间容不得她思考太多,情急之下她扯过被子系在了腰上,勉强遮挡了一下伤口和腿脚,然后抬脚下了地,可刚一落地,剧烈的痛楚就从脚底生疼起来,一下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钻她的骨头。 她疼得额头都是冷汗,却只能咬牙忍着,拼尽全力将秀秀拖出了营帐。 好在外头虽然也有蛇,却都朝着营帐里前进,并没有理会她们,谢蕴松了口气,跌坐在了地上,却不敢休息片刻,她得去给秀秀挤毒血,可刚看了一眼伤口她就呆住了,那条咬住秀秀的蛇竟然没有松口,现在还死死咬着她的脚踝。 蛇不该是咬了人就走吗?为什么这条不一样? 谢蕴呆滞片刻,陡然反应过来:“秀秀,你是不是偷吃过糕点?” 秀秀满脸是泪:“对不起姑姑,我太馋了,对不起……” 谢蕴又气又急,可现在不是责备她的时候,必须要把蛇弄下来,不然等毒入肺腑,就救不了了。 可是这蛇咬得太紧,硬扯会把秀秀的血肉撕下来。 谢蕴紧张的头皮发麻,加上牵扯到伤口的剧烈痛楚,她一阵阵的眩晕,仿佛下一瞬就会栽倒下去,可她不能。 她得救这个丫头。 她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她看了两眼那蛇,心里终于有了点头绪。 蛇这种东西,她从小就有些畏惧,冰凉,滑腻,简直让人不寒而栗,可眼下她再畏惧也不得不动手。 她狠狠一咬牙,从伤口缝隙里将手指挤了进去,掰着那儿臂粗的蛇吻,用力往两侧撕扯:“你给我松开!” 那蛇仿佛被激怒了一样,奋力挣扎起来,力气之大,谢蕴竟险些没能抓住,而蛇牙却还在不断地试图闭合,谢蕴几次都将蛇吻掰开,却又被它死死咬了回去。 每次博弈,秀秀都疼得直抖,可她也知道事情都是因她而起,死死咬着牙没有惨叫。 谢蕴看她脸色惨白,颇有些心疼,可这种时候不能心软。 她咬了咬牙,可胳膊在抖,眩晕的感觉也越来越严重,她心里有些发慌,如果在体力耗完之前她没能救下秀秀,她们会怎么样? 第155章 玩弄人心这种事,朕也很擅长 刺杀告一段落,中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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