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代替嫡姐,嫁给她命不久矣的未婚夫。 新婚夜就被冷落,成了家族笑柄。 后来,家族败落,嫡姐抱着夫君的腿梨花带雨,深情告白。 夫君淡淡笑着:「既如此,你便入府做个妾,好好伺候你妹妹。」 01 十五岁那年,生母将我送回纪家。 寒风凛冽,送来她身上浓浓的脂粉气。 「你父亲为你谋了一门好婚事,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可别忘了我这个娘。」 那一日大雪,巷口的风像是刀。 她裹着杂毛的厚狐裘,我穿着破洞的薄棉袄。 嬷嬷跺着脚出来,扔给她一个钱袋,催促我快些入府。 生母笑眯眯接过,转身就进了奇珍阁。 十两银,恰好够她前些日子看上的那支珠钗。 她说,有了那钗子,她定能做回红袖招头牌。 雪花模糊了她的背影,她从头到尾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父亲是五品主事,嫡母是官宦人家的嫡女。 嫡兄一表人才,嫡姐才貌双绝。 而我,则是因为八字弱,自幼被养在庄子里的小小姐。 嬷嬷说我此番回来是享福的。 我虽不信,可对父亲总还抱着一丝期盼。 我是他的骨血,他应当会稍稍眷顾我吧。 我在偏厅向他奉茶。 他没接,嫌恶开口:「长得如你生母一般狐媚,当初若不是她用尽手段,我又岂会犯下大错!」 嫡母拉长的脸色稍缓。 原来父亲跟院子里那些客人无异,一旦被发妻找上门,就把一切的错归咎到女人身上。 嫡姐纪慕云上前,一巴掌甩在我脸上。 「啪」的一声响。 我还没说什么,她先「哎哟」呼痛。 「勾栏瓦肆长大的,脸皮就是厚,把我手都弄疼了。」 脸红肿一片,我愤然发问:「为何打我?」 父亲皱眉看我,越发厌恶:「没有规矩!往后你姐姐教训你,不可顶嘴。」 果然,好运从来不会眷顾我。 父亲离开后,嫡姐捏着我的下巴:「记住,这门婚事是我不要,才赏你的。你一个娼门贱女,能有这样的福气,这辈子无论何时见我,都该给我磕十个响头。」 02 他们都离开了,偏厅里只剩下冰冷的风。 我伸手一摸脸,掌心一抹鲜红血渍。 想来是嫡姐的指甲太长太尖,将我的脸刮破了。 半月后,我被草草下嫁给病秧子安国侯世子颜玉英。 他十三岁那年落水,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年才缓过来。 自那之后,身体便不好。 回春堂的大夫断定他活不了多久,他是侯府独苗,侯夫人几番催促父亲,履行当年婚约。 订婚时,是纪家高攀。 那时安妃正得盛宠,安国侯战场立功,世子聪慧绝伦,前途不可限量。 然订婚后不久,前朝侯爷指挥失利,生死不知。 都传他被北狄俘虏,投敌叛国。 安妃那时正有身孕,得了这消息后惊动胎气,最后一尸两命。 而世子也在此时落水,坏了身子骨。 此后,安国侯府一落千丈。 父亲舍不得亲生嫡女嫁过去,于是将我认回。 反正当初只说结亲家,只要是个女儿,嫁过去都能搪塞过去。 因着世子身体不好,我与一只大公鸡拜堂过后,就被送入新房。 后院寂静,我听到屋外两个侯府婢女在低声议论。 「瞧着嫁妆盒子多,都是不值钱的玩意。」 「好歹也是五品官员之女,就没听说嫁妆里还放五十斤白面的。」 …… 「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了婢女的议论。 脚步渐近,红盖头被掀起。 我壮着胆子瞧了一眼,男人形销骨立,脸色苍白,唇被却鲜血染出一片艳红。 因为五官过于惊艳,活脱脱是画册里走出的艳鬼。 他垂眸看我一眼,面色讥诮:「咳咳咳……侯府落魄,连个五品小官都敢用冒牌货糊弄我。」 红盖头自他苍白指尖滑落。 我捏紧帕子,想起今日出门时,嫡姐笑眯眯地威胁: 「你若是被退回来,那便像你生母那样,回窑子被千人骑万人踏吧。」 03 我鼓起勇气,一把拽着他绯色衣袖,怯生生道:「我,我的确是纪家女。」 他站我坐,拉扯下,吉服衣袖下坠,露出我满是伤痕的胳膊。 颜玉英长眉蹙起,神色愠怒:「纪家人打的?」 「不是。」 我出嫁在即,所以嫡姐和嫡母施暴的时候很刁钻,不会弄出这么明显的伤痕。 这些旧伤,都是生母打的。 每每喝多,又或者被其他姑娘抢了风头,她便会打我。 「都是你,若不是生你这个贱种败了身材相貌,我依然还是千万人捧的头牌。」 新砍的藤条狠狠抽在身上,细刺嵌进后背。 夜深人静,我用手摸索去拔,往往要数次才能成功。 不能哭。 哭会被打得更狠。 后背便这样好了伤,伤了好。 如此一直持续到十二三岁,我能赚点零碎钱,且抽条了,她才打得少。 但经年旧伤,痕迹却难以抹去。 夫君与我喝了合卺酒,和衣在我身侧躺下。 一定是厌恶我浑身伤疤,出身低微,所以才不与我洞房吧? 我难以入眠,却也不敢乱动。 到了夜半,感觉到床在重重抖动。 我壮着胆子睁眼一瞧,见他背对着我紧紧捂住嘴唇,脸被憋得酱红,背弯着,像是一只被炙烤的虾米。 我赶紧给他拍背顺气。 「咳咳……吵醒你了?」 「我……咳咳咳……去书房睡!」 说着他要强撑着起来。 我手比脑子快,一把将他拉住:「夜深露重,你不要命了吗?」 「再说你若睡书房,我以后便真无地自容。」 夫君轻轻叹息:「我本不愿成婚误人,又实在不忍看母亲苦苦哀求。」 「我命不久矣,我们若无夫妻之实,来日你说不定还能许个好人家。」 04 来日? 我这样的浮萍,哪里又有来日。 我颤抖着手从背后抱住他,缓缓贴上去。 「听老人说,咳嗽多半是因为过凉。我自幼火气旺,便如此睡吧,或许你会舒缓些。」 外面下雨了,滴滴答答地砸在屋顶瓦片上。 夜更冷了。 屋内寂静,只有红烛「噼啪」作响。 一开始,他像是一块冰。 又凉又硬。 后来,他的体温渐渐回转,呼吸也变得匀停。 天色将明,我坠入沉沉的梦里。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院子里传来低低对话声: 「怎生还没醒,要不老奴去看看?」 侯夫人道:「玉英难得睡个好觉,莫要吵醒他。」 「纪家此番太欺负人了,不知从哪里找了个女儿也就罢了,嫁妆还如此寒碜。」 侯夫人沉默少许:「想必她在娘家也从未被重视过,吃过不少苦。吩咐下去,往后不可难为新夫人。」 侯府如今落败,合府上下的奴仆,加起来也不过八人。 饶是如此,我敬茶过后,婆母仍吩咐厨房,今日的燕窝多煮一盏,也给我补补身子。 发现我胳膊上的伤后,她更是红了眼眶。 立马吩咐管家去回春堂买价格昂贵的玉容膏,看看能不能消去一些疤痕。 「母亲,不必了,不值当的。」 「你叫我一声母亲,便也是我儿,怎么就不值当?钱财乃是身外物,人才是最要紧的。」 夫君盖着厚毯子,望着我浅浅一笑。 「依着母亲吧,她素来爱花钱买买买。」 婆母嗔了他一眼:「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为了哄媳妇拿娘开涮。」 我以为,没落的门庭,日日被人轻视和议论,侯府的气氛一定是压抑敏感的。 却万万没想到,婆母如此豁达,夫君又心软良善。 是老天爷,突然眷顾我了吗? 连着三日飘雪,天寒地冻。 夫君体弱,受不得凉,也吃不住热。 若是睡热炕,他第二日不止咳嗽,还不住流鼻血。 每一年入了冬,他总是格外难熬。 夜间床凉得很,我从背后抱着他入睡,我们便一起慢慢暖和起来。 如此下来,他夜里能有一半的时间睡安稳,气色瞧着倒是好了点。 很快,到了回门之日。 雪重难行,夫君不能出门。 可我还是得回去。 婆母张罗好了一应事务。 出门时,夫君在我鬓间插入一根和田玉六尾青鸟簪。 「咳咳咳……青鸟是姻缘鸟,这簪子是姑母盛宠时,陛下赐给她的……今日与你撑撑场面。」 回了纪家,嫡姐盯着这簪子,嫉妒得眼珠子都红了。 簪子是宫制,又唯有这一件。 贵重至极。 她绝对接触不到。 「别以为戴个簪子就真的飞上枝头,野鸡就是野鸡,永远也成不了凤凰。」 「听说你们这三日都没有同房,可见世子并不喜欢你。」她挂着笑脸,说出的话让人心惊,「你说,若这簪子碎了,世子会不会很生气?」 话音一落,她伸手拔下我头上的玉簪,狠狠朝地下掼去。 这簪子的尾部本就薄如蝉翼,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力道,立马就断了一尾。 我蹲下去捡,身后响起熟悉的咳嗽声。 一回头,夫君正站在回廊尽头。 嫡姐佯装不知,娇娇软软开口:「妹妹,就算你怨恨世子不与你同房,也不该拿这么贵重的簪子出气,如今这簪子断了,可如何是好?」 05 雪大风急,廊下薄薄积雪尚未来得及清扫。 夫君踏雪而来,留下浅浅一行足印。 他伸手将我扶起,嫡姐目光闪过嫉妒,做作开口:「世子何时来的?世子不要责备妹妹,她自幼缺乏教导,是以性子急躁了些。」 从前在府内,仰她鼻息。如今外嫁,难道还要任由她欺辱? 我心念转动,拉长脸漠然道:「簪子就是我摔的,我的确心存怨怼。反正我与世子尚未圆房,这门亲事尚有回转的余地。」 「不如换姐姐嫁给世子。」 嫡姐脸色变了。 她威胁我要将我送进窑子,恰巧暴露了她心底的恐惧。 咱们就来赌一赌,到底谁更害怕。 夫君眉头微蹙,看我一眼。 他素来聪慧,立马明白了我的意图,附和道:「当初我们两家定亲时,侯府尚不知纪家还有个二小姐。算起来,这门亲事,牵的应该是我与大小姐才对。」 「如今改正错误,倒也来得及。」 大雪的天,嫡姐额头却出了细汗。 她绞紧帕子,讪笑道:「世子莫要玩笑,你与妹妹都已拜过堂,哪能轻易更改。」 「可你妹妹将我赠的簪子都摔了。」 嫡姐不得不道:「其实……是我不小心摔的。」 「哦……」夫君拖着长长的调子,睨向嫡姐,「既如此,那纪姑娘须得给我家夫人道个歉!」 嫡姐眼睛瞪大,嘴角因为愤怒抽动不止。 要她朝一向瞧不起的庶女弯腰,比折了她胳膊还难受吧? 此时,自我回门起便一直在书房的父亲匆匆赶来,训斥我:「不懂事,你姐姐素来孩子气,你也不让着点。」 更是垮着脸下逐客令:「风大雪急,世子还是早点回去,免得出什么差池,纪家担待不起。」 寒风凛冽,夫君咳得厉害,语气却不卑不亢:「纪大人,摔了陛下御赐的簪子还要轻轻揭过,传出去怕是会说您教女无方啊。」 父亲脸色沉了,胡子气得发抖。 嫡姐知这事不会再有回环余地,只能弯下膝盖,咬牙切齿:「妹妹,对不住。」 我舒了口气:「罢了,只消姐姐把簪子修复原貌,还我即可,毕竟这是陛下赏的。」 嫡姐急了:「这如何修复得了?」 06 天下本就难寻两块一模一样的玉。 且断了更不可能接回。 父亲和嫡姐气得牙痒痒,却也只能赔了二百两银子,让我自行想办法去处理簪子。 回去路上,夫君绷紧的弦松下来,咳得惊天动地。 我一边给他顺气一边埋怨:「你真是胡闹,身体这么弱,为何还在雪天出门?」 他望着我笑,眼底似有星辰:「要给我家夫人撑腰啊。」 「终究是我太弱,不然可以让你指你姐姐鼻子骂一顿的。」 我眼眶都热了:「夫君信我护我,比任何权势都让我欢喜。」 回了侯府,我将银票给婆母。 婆母塞回给我:「给我作甚?这是你的私房钱,拿去买吃买喝。」 我愧疚:「是我没护好簪子。」 婆母哈哈笑:「当年你姑母盛宠时,这样的东西不知拿回了多少。因为是宫内物件,只能看,不好换钱。」 「你下回回娘家多戴一些,让你那嫡姐摔碎了多换点钱回来。」 嗯? 还能这样操作? 后来我果真这般穿金戴银回娘家,故意在嫡姐面前晃来晃去,她嫉妒得眼睛冒烟,却再也不敢胡摔。 哎。 她胆子也太小了,让我错过一项好进账。 婆母爽朗豁达,不似寻常世家小姐。 我也是入府时日长才知,原来她本是商户女,当年公公打仗奄奄一息,被她救下。 两人因此结为夫妻,且公公从未纳妾,对婆母也宠爱得紧。 侯爷没落,如今应酬也少。 有时同街的高门显贵宴请,帖子都不会递过来。 这日与婆母从偏门出去,恰逢有管家带着小厮,给隔壁院子送请柬。 小厮年幼不懂事:「安国侯府与国公府仅一墙之隔,为何没给侯府下帖子?」 寒风送来管家轻蔑的回应:「安国侯生死不知,安国侯世子是个病秧子,指不定哪天就没了,这辈子也不可能有出息的。安国侯府过几年还不知在不在呢,没有结交的价值了。」 婆母气极了。 冲出门跳起来甩了那管家一巴掌。 「我撕了你的嘴,我儿一定会长长久久地活着!」 管家吓坏了,不住磕头。 若是当真追究,便是打杀了他,他主家也无甚好说。 婆母红着眼:「滚!」 婆母无心再出门,神色极为颓唐。 「玉英过目不忘,十三岁就中了举,是本朝最年少的举人。可惜身子不好,六年前去参加科举会试,考了一场便吐血晕过去了。」 「他自幼立志为国为民,都是我这个娘不尽职,当初没有护好他。」 夫君爱读书,日日手不释卷。 也十分关心朝堂与民生。 只要身子骨允许,他便会提笔作文。 那时,他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举人录取是从秀才之中百之取三,素有「金举人银进士」的说法。 可见其含金量。 中了举,便有了进入仕途的敲门砖。 然夫君体弱,侯府没落,没有人会为他铺路。 我看了一眼夫君,他捧着一本地理志,看得正是入迷。 他应当,从未忘记过幼时理想吧。 为人妻者,自当全力相助。 夜间我搂着夫君入睡:「夫君,咱们后年也去考会试吧。」 07 夫君轻轻叹息:「我,我的身体怕是不行……」 「还有一年多时间,好好将养,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夜那么深。 烛火「噼啪」作响。 夫君低低道:「那我便去。或许只有我立于朝堂,才能为父亲求得一个真相。」 这些年,侯爷在战场生死未卜。 人人都说他成了俘虏,做了卖国贼。 陛下虽未定罪,可对侯府的冷落人人可见。 夫君,心里也是憋着一口气的。 从这一日起,我督促夫君早睡,又遍寻京都好厨子,腆着脸去求他们教我做菜,压着夫君不要偏食,顿顿都进些米面粥肉食。 开春后,他苍白的脸上竟有了血色。 夜里抱着,都不觉得硌人了。 这一日回春堂的老大夫来诊脉,也露了笑颜:「世子脉象比从前有力多了,这一关熬过去了,若是能一直稳住,再活十年也未可知。」 婆母欢喜得当场哭了。 谢完神佛谢祖宗,又拉着我的手说都是我带来的福气。 夫君脸颊上有了血肉,加之本来身量挺拔,偶尔陪我出街,总能引来一众小娘子偷偷打量的目光。 烦人得紧。 后来我便不让他陪我出去了。 这一年,我日日坚持给夫君调理,而夫君也比从前更加用功,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科举考试上。 除了用膳睡觉,其他时间他都用来温习功课。 今科的会试定在三月底。 夫君早早报了名。 这日我出门去买几块南边来的好墨。 结果在书斋遇到了嫡姐一行人。 她轻嗤道:「何必暴殄天物,我那病秧子妹夫说不定这次还未进贡院就晕倒了。」 嫡姐的几个手帕交捂着嘴笑。 「就是,年少成名又如何?现在不也庸庸碌碌?」 「别做梦了,京都人才辈出,怎么都轮不到他的。」 08 我笑了笑:「夫君或许不是惊世之才,可也比只知冷嘲热讽,落井下石的你们好。」 一行人面色红红白白。 嫡姐冷嗤:「不到黄河不死心,那你便等着吧。」 她走近,压低声音:「你应该知道,我与赵公子在议亲了吧,他素有才名,只等他这次考上进士,便会上门提亲。」 「纪流云,你区区一个庶女,这辈子都不可能越过我!」 说话间,她口里的赵公子到了。 长得倒是一表人才,穿着华贵。 可嫡姐与他说话时,他一双眼睛却在我身上反复打量,让人不适。 嫡姐也留意到了,脸色更是难看。 原来,她一直在嫉妒我啊。 我拿着墨出门,经过她时缓下脚步,轻声道:「姐姐,我长得比你美许多,对吗?」 「看好你的未婚夫,别让他盯着我这个已婚妇人看。」 嫡姐快气炸了,口不择言:「哪怕考上又如何,有一个卖国贼的爹,他能谋得什么好前程。」 我气极了,抬手甩了她一巴掌。 嫡姐不敢置信:「你,你竟敢打我?」 「打你怎么了,陛下尚未定侯爷的罪,轮到你来说三道四?你比陛下还英明吗?」 嫡姐气得整张脸绯红。 那位赵公子上前,摇着扇子:「世子夫人这番话说得对,纪姑娘,此番是你言行不妥了。」 嫡姐几乎仰倒。 夫君要参加科考的事,不知怎么就传开了。 还有人编了儿歌,满京都传唱。 「颜世子,病恹恹。 考科举,晕在场。 少天才,落凡尘。 变成一个大草包!」 我气极了。 夫君反而宽慰我:「不必在意,世上多愚民,因此我们才要读书明理。」 没两日,父亲唤我们回府。 或许是知道夫君要考试,有一些经验传授? 却没想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 「世子,街头那童谣你都听见了吗?」 「身体不好就好好养着,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莫说你考不上,就算你考上了,你父亲那种情况,你以为陛下会给你出路吗?」 09 我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父亲!」 「旁人也就罢了,你也是读书人,怎可如此说夫君?」 「你必须跟夫君道歉!」 父亲阴沉着脸,抬手要打我:「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夫君伸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那一巴掌,堪堪停在我耳侧。 父亲数次用力,竟不得挣脱。 夫君的脸色格外冷峻:「纪大人,流云乃吾妻。如今是侯府之人,你从前未尽过父亲之责,此番也不劳你管教!」 「若纪大人觉得丢人,大可对外说不认我这个女婿。」 父亲气得浑身发抖:「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这个病秧子能不能撑完整场考试。」 双方不欢而散。 回去路上,我愧疚又心酸,眼泪滑落:「你这般好,却因为我要受这样的欺辱,父亲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切不可因此影响应试。」 夫君用帕子为我拭去眼泪:「我不委屈,亦不会有影响。只可怜我家夫人,以前在纪家,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我会考上的,必会让你扬眉吐气。」 我无须扬眉吐气,只盼你能一展抱负,实现心中所想。 不过父亲的话说到了重点。 三月,本该是春暖花开,可今年,却连桃花都未舍得吐个花苞。 连绵不断的春雨,气温始终不回温。 空气潮湿,夫君的咳疾加重,夜间翻来覆去,总是睡不好。 人看着瘦了一大圈。 会试一共有三场,每场要考三日。 寅时(凌晨三点)便要排队入场,吃喝拉撒全在一个小小格子间中。 是考才华,也是验体魄。 前两场夫君坚持下来,已是面若金纸。 最后入场那日,偏生又下雨了。 马车帘子一掀,冷雨拍在脸上,刺骨地凉。 夫君剧烈地咳嗽起来,捂唇的帕子上,有薄薄一层血渍。 我拉住他:「不若算了,我们下回再考。」 夫君拍拍我的手背:「若现在放弃,我岂能甘心,便让我去吧。」 有考生在低低嗤笑。 「这病恹恹的世子,此番怕是又要晕在里面了。」 「瞎折腾什么,守着那点祖业,总也饿不死他。」 「或许人家不是晕,是知道自己考不上,所以找个借口。」 …… 10 我欲争辩,夫君握住我的手摇摇头。 「心若坚定,万物不可摧。不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看他咳弯了腰入场,我心如热油滚。 婆母反而宽慰我:「我许久没见他这般开心了,人生短短,他若无憾,我们便全力支持,你做得很好,莫要愧疚。」 考完那一日,夫君是被另外两个考生架着出来的。 见了我,他展颜一笑,天地增色:「流云,为夫答完了的。」 说完,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他在床上躺了足足十多天,才缓过精神。 人瘦了一大圈,可眼神比从前亮了许多。 放榜那日,天还未亮,我与婆母便去礼部门口等着了。 我们已经到得够早,却依旧人山人海。 十年苦读,在此一役。 有人彻夜不眠,候在此处。 婆母在马车上等,嬷嬷陪着我往前挤。 居然碰到了嫡姐。 她讥讽我:「听说那日世子是被人抬出来的,考卷想必没答完吧?」 「就这,你还妄想他能中?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能嫁给一个短命鬼,已经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就别痴心妄想做进士娘子了,懂吗?」 我反问:「你的赵公子,就一定能中吗?」 「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我还来不及刺她几句,放榜官员就出来了。 人群一拥而上,我从后往前,焦急地在榜单上寻找着夫君的名字。 11 进士难考,一万个读书人里,也就挑那两三个。 有人高中了失心疯一般大笑,也有人落榜了满地打滚。 有人抱着身边夫人亲了又亲。 「娇娇,幸而有你,若非你一路支持,我定不能高中。」 也有人一脚踢在奴仆身上,大哭大闹:「一定是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 嫡姐还在讥笑:「你就算把眼睛找瞎,也不会有他名字的。」 便在这时,有人高喊: 「颜玉英,会元是颜玉英。」 会元,便是第一名。 耳畔惊雷滚滚。 我整个人都是晕的:「这是我夫君,是我夫君!」 人群自动为我让出一条道来。 我往前数步,踮起脚一寸寸摸那个高悬的名字。 颜……玉……英。 夫君曾握着我的手,一笔一画将我与他的名字并在一处。 颜玉英,纪流云。 嫡姐牙齿都快咬碎了:「这不可能,他考试时都晕倒了,卷子都没答完。」 可无人会怀疑他舞弊。 因为侯府势弱,根本没有这样通天的能力。 而此时,嫡姐的婢女凑过来:「大小姐,奴婢已经找了三遍,没找到赵公子的名字啊。」 嫡姐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她脸上:「瞎了你的狗眼,再去找!」 我朝她微微一笑:「我这进士娘子,已经板上钉钉,姐姐你也要加油啊!」 嫡姐气得嘴都歪了。 我顾不上与她争锋,挤出人群后,第一时间跟等在马车上的婆母汇报。 「竟是第一名?」婆母欢喜得眼泪滚滚,「我儿真是太争气,太争气了。」 我们回府时,报喜的小厮也已经快马加鞭到了门口。 婆母赏了他们一锭银的茶水钱。 家里早就备了鞭炮。 炮声连绵不绝,整条街都弥漫着硝烟味。 朱雀街住的都是权贵,家家户户的侧门打开,有奴仆探头,艳羡地朝这边张望。 高门显贵,手里握着最好的老师和资源。 拼尽全力,出一个秀才倒也不难,若有天分,也可中进士。 但夺得会元,夫君还是第一个。 从前那些不来往的邻居,纷纷着管家送来了贺礼。 昔日那些瞧不起他的高门公子,如今见了他也拱手作揖:「世子安好!」 仿若从前的龃龉从未发生。 桃花不知何时已经开了,空气里荡漾着甜甜香气。 夫君盖着厚毯子,一边咳嗽一边招呼客人。 我心疼他应酬辛苦,轻哼道:「之前他们可不是这副嘴脸。」 夫君接过热帕子擦拭,淡淡笑:「踩高拜低,人之本性。」 「父亲以前说,当你爬得够高,你就会有错觉,仿佛身边全是好人。」 他拉着我的手,将我拥在怀中:「可我们得始终记住,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 「这世上倾心待我之人,除了母亲之外,便只有吾之爱妻流云。」 瞧瞧,还是要多读书。 说起情话来一套一套的。 婆婆很开心,拉着我去逛街。 「这么大的喜事,咱们得买点东西庆祝一下。」 她挑了一根簪子,又给我挑了一整套头面。 「这太贵了!」 「贵什么,你是世子夫人,进士娘子。这是你该有的排面。」她大手一挥,「掌柜的,算钱。」 买好东西,她又拉我去酒楼用膳。 结果屏风后就坐着父亲。 他和几位同僚吹嘘:「我早就知道我那女婿天纵英才,考前我还将他叫回府,与他叮嘱了一些考场事宜,答卷细节……」 同僚附和。 「若无纪大人,想必世子也中不了会元。」 「世子是千里马,那纪大人就是伯乐啊!」 「那是自然,女婿对我也是感激涕零,恭敬有加……」 12 他真是…… 好厚的一张脸皮。 我绕过屏风,硬邦邦叫了一声:「父亲。」 父亲惊得酒杯都掉桌上,酒水沿着桌沿,滴在他长袍之上。 我朝他微微屈膝,一字一句吐字清晰:「还要多谢那日父亲劝夫君弃考,莫要丢人现眼。」 「夫君被激发斗志,这才一举夺魁。」 父亲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那几个同僚也是神色各异。 我却顾不上这些,转身拉着婆母走了。 回去路上,婆母道:「你那父亲的嘴,也真是……但你何须把关系闹得这么僵,他毕竟是你生父。」 我眼眶微红:「可他从未将我当成女儿。」 他未有一丝一毫爱过我。 婆母伸手摸我的头:「你与他是父女缘浅,也不要紧,你是我儿,你与我母女缘深。」 「往后,我与玉英,把老天爷欠你的爱,全补给你。」 我喉头哽咽,千言万语说不出口。 老天爷,还是眷顾我的。 父亲晚上登门了。 成婚一年半,这是他第一次来侯府。 我以为是来兴师问罪的,却不承想他竟言辞恳切:「贤婿,从五岁那年我第一次见你,便知你不是池中物,那日说话难听,也是为了激励你。」 「让你勿要轻言放弃,你一定要明白为父的良苦用心。」 我简直开了眼。 他甚至比勾栏里的嫖客还要无耻。 夫君淡淡饮茶,并不接话。 父亲滔滔不绝,说着殿试该注意之处,说以后进了官场,他一定会对夫君多加照拂。 「你我父子一心,定能有所成就。」 我翻了个白眼:夫君才不会跟你这样的人一心。 他说得口干舌燥,进入正题。 「今日我来,是有一事相商。」 13 嫡兄有一子,今年五岁,顽劣异常。 掀婢女裙子,烧父亲养的老龟,趁夫子睡觉剪掉他胡须…… 嫡母宝贝这个金孙,不忍重责。 连续气走了三任启蒙夫子。 父亲想将他送来侯府,放在夫君身边,让夫君管教。 亏他想得出。 夫君身体那般弱,那个混世魔王来了,还不知怎么折腾。 见夫君没表态,父亲笑着看我:「流云,青松也是你侄儿,你嫂子和母亲身体不好,你姐又尚未婚配,唯有你和贤婿适合管教。」 管教是一方面,恐怕也存了将来夫君若是在官场步步生莲,带在身边的侄儿也能跟着受益匪浅的心思吧。 我不想折磨夫君,可若是一口回绝,少不得外头又要议论夫君刚考上就眼高于顶,不顾亲戚情义。 简直是个烫手山芋。 我正要开口,夫君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咳得惊天动地,「哇」地喷出一口血,虚弱无比地道:「岳父,我,我这身体恐怕是……不行。」 话音一落,他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一时间,侯府乱了套。 我吩咐人去请大夫,婆母着人赶紧将夫君抬回房间。 熬药的熬药,烧开水的烧开水。 我看向一脸懵逼的父亲:「夫君的身体状况实在没有精力教养侄儿,还请父亲另寻他法。」 父亲还想再争取。 我看了看擦黑的天色:「父亲要留下用晚膳吗?我让厨子去采买些食材。应当还来得及。」 父亲嘴角抽抽,站起来甩下衣袖:「不必了。」 我将他送至门口,他停下脚步,低声道:「外嫁女都要靠娘家撑腰的,你胳膊肘往外拐,等以后被婆家欺负,可别求着为父给你出头。」 你会吗,父亲? 一家人,你尚且任由嫡姐打我欺我,又岂会为我得罪外人? 我匆匆回屋,却发现夫君好端端坐在床边。 他果然是在演戏。 我拿帕子飞他的脸:「刚才吓坏我了。」 他拽着我的手一扯,我脚下不稳,跌入他怀中。 婢女点亮红烛,退了下去。 夫君的手落在我的衣扣之上,哑声问:「流云,可以吗?」 我身体微微发抖。 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还未用晚膳呢。」 「你便是我的晚膳。」他的声调让人耳热,手指在盘扣上摩挲,「可以吗?」 14 「你……可以吗?」 他轻轻笑了:「试试你就知道了。」 屋外,小厮在唤:「世子,夫人,该用……」 婆母急吼吼打断他:「用什么用,闭嘴吧你!影响我抱孙子。」 想不到夫君虽瘦,力气倒也挺大。 第一个回合,他迅速偃旗息鼓,很是受伤。 然过不到一盏茶,他又环住我的腰,低低哄我:「好流云,让为夫再试试。」 这一次,我就不再轻松。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后来是夫君起来唤人拿热水,亲自拧干帕子给我擦身。 我躲在被子里蒙着头,脸都快着火。 自那日之后,夫君品尝到个中滋味,夜里也不看书,到点就盖被子睡觉。 我顾虑着他身体,总是控制着,不让他过于辛苦。 他因此颇有怨念,什么手段都能使得出。 「你夫君我啊,或许只能活个一年半载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娘子,你便从了为夫吧。」 哪里还有平日那斯文高雅的模样。 婆母还是担心,请了大夫来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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