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夫把了半天脉:「阴阳调和,本也是养生之道,世子如今瞧着,倒是越发好了。」 夫君气死:「有如此法子,你怎么不早说?」 当晚便拉着我胡闹一通,全然忘了大夫说一定要注意度。 嫡姐和赵公子还是订婚了。 赵公子的祖父是三品的户部侍郎。 父亲却只是五品户部给事中。 不管赵公子能不能考中,这一门婚事依然是嫡姐高攀。 可嫡姐不这么想。 她觉得如此一来,始终矮我一头,气得在家里摔了许多茶盏。 半月后,夫君与其他贡生一起参加陛下亲自主持的殿试。 夫君相貌俊美,与陛下谈起江南水患时,也并不流于表面,大胆谏言。 陛下十分满意,钦点他为状元郎。 状元榜眼和探花,会从皇宫开始,坐花车绕京都主干道一圈。 那一日万人空巷,人人都来目睹这一盛况。 夫君容色俊美,一身红衣更衬得他卓然出尘。 长街之上,人人都在被他容光所摄,惊叹不止。 无数小娘子将荷包与手里鲜花朝他递。 榜样和探花都接了不少,唯夫君次次笑着摇头拒绝:「我已有爱妻,多谢厚爱。」 有小娘子高喊:「状元郎,便是与你当妾,我也愿意。」 「我愿做通房……」 「我愿为婢女。」 …… 15 这还卷起来了。 夫君收敛了笑意,朝茶楼上的我遥遥看来,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若非夫人,我这条命已然没了,又何来今日风光。」 「我颜玉英此生,绝不纳妾。」 婆母在一旁点头:「是该如此,这才是我儿子。」 我眼泪滚滚。 我何德何能,嫁入这样的人家。 哄闹的人群因为他的这句话静了静,旋即无数的议论声爆开。 男人们纷纷摇头。 「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状元郎过于迂腐了。」 「今日当街发誓,来日若想左拥右抱,看他如何收场。」 「我听说他成婚一年多,尚未有孩子,这万一夫人生不出,该如何是好?」 …… 与男人们的考虑不同,几乎所有的小娘子都发出艳羡的呼声。 「听说状元夫人是个一直养在庄子里的丫头呢。没想到状元郎还如此情深意重。」 「我将来若有这样的夫君,便是吃糠咽菜也使得。」 「我也想要这样的夫君。」 …… 这世上男女所求,实难一致。 因此夫君赤诚,更是难得。 我与婆母一前一后从房间出来,听得隔壁包房内,传来男女肆无忌惮的嬉闹声。 正想着谁如此胡闹,门被拉开。 赵公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见了我,他双眸一亮,迎上来热情招呼:「没想在此处见了妹妹,当真是缘分。」 「不如坐下来一起喝一杯?」 他身后两名穿着清凉的女子满是敌意地看我。 我退后两步,他却伸手来扯:「咱们很快就成一家人了,何必见外。」 婆母此时也出来了,抬手劈在他头上:「赵公子,与我儿媳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我退到婆母身后,淡淡道:「赵公子,等真正娶了嫡姐,再唤这一声妹妹吧。」 上次夫君中会元,各府很多只是派管家送来贺礼。 如今不同了。 很多都派夫君同辈亲自登门。 是道贺,更是结交。 因为陛下钦点夫君为状元,就意味着侯爷之事,他并不计较。 夫君从今往后,前途不可限量。 侯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家家户户都是世交。 那些从前压根不熟的世家夫人,如今个个都叫我好妹妹。 好似从前跟我是手帕交。 一天下来,我脸都笑僵了。 父亲又带着一大盒礼物登门,里面居然还有嫡母给我的一双玉镯。 他拍着我的肩:「你嫡母想你了,你有时间也多带女婿回去走走。」 这样的谎话,他说起来脸不红心不跳的。 父亲与夫君关起来商议大事,然不过短短一盏茶,父亲便愤然开门而出。 经过我身边时,他冷哼道:「我一番良苦用心,你们夫妇还不领情,我倒要看看,他能谋到什么好职位。」 16 我进书房一问才知事情原委。 原来父亲此番过来,是为了来日授官之事。 本朝状元一般授翰林院编修之职,然先帝时求贤若渴,历任状元榜眼探花,都会问过他们自己的意思。 陛下也遵循了这一点。 若是合适,会尊重人才自己的意愿。 父亲想让夫君去户部,户部如今正好有位置空缺,而赵公子的祖父,赵侍郎也有拉拢夫君的意思。 父亲以为此事定是板上钉钉,在赵侍郎面前一口应下,岂料夫君回绝了。 他想去的是兵部。 去了兵部,才方便调查侯爷的事。 因此惹怒了父亲。 我拿了一颗果干塞到夫君嘴里:「莫要听父亲的,夫君一路努力,不就为了此日,我相信事情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然还没等来授官,南方就爆发了水患。 洪水冲破堤坝,将农田冲毁,房屋倒塌,百姓葬身洪水之中。 有那运气好逃过一劫的,也无家可归。 无数流民开始北上。 短短半月,京都就涌入无数的难民。 官府焦头烂额,很多高门大户都开始在门口搭棚施粥。 侯府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夫君和婆母听了我的建议,去城外施粥。 城内的机会多。 而那些被阻拦在城外的流民,才真的随时会饿死。 除了施粥,我们用廉价破洞的油布搭了帐篷,在地上铺好油布,再铺上一层稻草。 如此一来,多雨的春夜也不会那么难熬。 江南水患,正是用人之际。 今科的许多进士都被授了官。 陛下这一次也点了夫君入宫。 其他人都分配得差不多了,想来便是这授官之事。 榜眼和探花郎都已经定下职务,陛下召了夫君正要嘱咐,八百里加急的军情送了过来。 北狄集结三十万大军,正在朝我朝边境滚滚而来。 探子报称,北狄大军的副将,与失踪数年的安国侯有八分相似。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之中一片哗然。 这些年,关于公公叛国的传言一直存在,可谁也没证据。 此番探子的言语,对于夫君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17 夫君授官的事情不了了之,回府时他尚且神色镇定,可门一关,他就「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父亲,他,他绝不会叛国!」 我紧紧搂住他:「是,我信你,我信你!」 能宠爱出身平常的妻子数年如一日,能教导出如此聪慧良善的儿子。 能为大楚拼却伤痕累累。 我那素未谋面的公公,又岂会是坏人? 可其他人却不这么想。 前些日子侯府还花团锦簇,转瞬间就门可罗雀。 那些一口一个颜兄的同科,如今对夫君避之不及。 还有些正直的老百姓,往侯府门上砸臭鸡蛋,丢烂菜叶。 有人经过侯府门口,会朝门口的大狮子上「呸呸呸」吐口水。 京都下雨了。 这一场大雨,重重地淋在侯府头顶,砸得所有人呼吸困难。 父亲夜间偷偷而来,将我唤到门口:「随我回府吧!」 我以为他稍稍有些关心我。 却不承想他说:「你去求一纸和离书,我带你走,定还可以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夫君。」 「上次赵家公子便说了……」 这一瞬,怒火从脚底窜到脑袋顶。 我斥道:「父亲,你当我是什么?」 「我已经替嫡姐嫁过一次,你还想让我再嫁一次?」 「你若怕被连累,便将我剔出族谱,断绝父女关系好了。」 父亲沉着脸:「我也是为你好。」 「我谢谢你,我用不上!」 我「啪」地甩上侧门,撞到父亲的鼻子,隔着门板,他疼得嗷嗷叫。 怎么不撞死他! 一回头,见夫君一身长衫,立于玉兰树下。 风雨飘摇,他并未打伞。 脚边是无数被雨打落的玉兰花瓣。 凄风苦雨,他瘦削得像是随时会被折断。 我心一酸,跑过去将伞撑在他头顶。 他垂眸看着我笑了笑,声音轻得像是羽毛:「流云,我们和离吧!」 18 「你说什么?」 「我写一纸和……」 「你闭嘴!」我尖声道,「父亲要带我回去,是想将我送给赵公子,我在他眼里不过是物件而已。」 「不回纪家,我可想法子为你安排其他去处。」 「我不走!你既相信侯爷,我也相信你。」我紧紧握住他的衣袖,「你我夫妻一体,你若此时赶我走,我即刻便吊死在这玉兰树下。」 夫君眸光轻颤,几个呼吸后,他伸手,紧紧抱住我。 「流云,这是你自己选择的,往后你就算求我,我也不会放你走了。」 他热泪滚落在我头顶,我抱着他呜呜呜地哭泣。 泪眼朦胧里,看到回廊尽头婆母转身,带着嬷嬷回了自己小院。 这一夜,夫君与我极尽缱绻。 他似乎想将我揉碎,塞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第二日我与夫君都睡过头了。 昨夜狂风暴雨,今日竟难得是个晴天。 夫君昨夜累极了,我便没有惊动他,吩咐婢女,若夫君醒了,便让他去城内采买。 我去找婆母,她早就拾掇好了自己。 我看着她笑:「母亲,咱们走吧?」 婆母冲我点点头:「嗳,走!」 我们坐马车出城,结果被城门吏拦住。 他神色倨傲又轻蔑:「两位夫人不会是想跑路吧?」 婆母有理有节:「我们是去城外给难民施粥,已经连续数日都是如此,你去问问便知。」 小吏轻嗤:「谁知是不是你们瞒天过海的计策,不能放你们出去。」 日头已经过午,我急了:「那些流民还等着吃饭呢。」 小吏不肯放行,还讽刺我们是卖国贼叛徒,说我们定是想法子逃离京都。 正在气愤,九门提督张大人到了。 他统管京都各门出入。 他一一查看我们马车上所带之物,又问过夫君在何处后,道:「放行!」 小吏急急道:「大人……」 张大人冷脸:「陛下尚未下令限制侯府人行踪,你凭何阻拦?」 小吏这才应声退下。 张大人朝我们拱手:「夫人,世子夫人,如今边关战起,流民众多,为了二位的安全起见,我会让几个兄弟保护你们周全。」 不是保护,是监视吧。 不过能让我们出门即可。 连着数日都是如此。 一开始,我还担心流民会觉得我们是卖国贼而有抵触情绪。 岂料他们呵呵笑着。 「我们才不管那些,你们给我们饭吃,让我们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你们就是我们的菩萨。」 城内,高门显贵们对我们避之不及。 城外,流民们却将我们奉为神明。 不过是一墙之隔,这世间事,有时也荒唐可笑。 一连数日我们都坚持出城施粥,夫君一直留在城内。 只有他在城内,我与婆母才能出得去。 这日在城门口,遇到了嫡姐。 她坐在赵家的马车上,撩起帘子,对着我笑。 「纪流云,这会再做表面功夫,还有用吗?」 「你夫君考上状元又如何?你的命都保不住了,你拿什么跟我比?」 19 我静静看她:「我从未想过要跟你比。」 「是你一直将我当成假想敌。」 正好,小吏们已经查完。 我放下帘子,马车缓缓出城。 流民们已经等久了,我们一到,立马上前帮忙。 很快,食物的香气馥郁起来。 我埋头打粥,手都快断了。 一个温和的中年男声响起。 「给我也来一碗。」 这人衣衫颜色朴素,气质却高华,且身边还跟了随从。 我皱了眉:「碗呢?」 「没带。」 我从箩筐里拿出一个破口的碗。 随从训斥:「你好大的胆,竟敢给我家老爷……」 「爱吃吃,不吃拉倒。」我累了一天,没个好气,「一看你们就是不缺吃喝的,何苦跟他们来抢这一口吃的。」 中年男人接过碗:「烦劳,我就尝一口便可。」 我给他舀了半勺。 他慢慢喝完,又要了一个煮红薯,自己吃了一小口后,剩下的递给了眼巴巴的孩童。 此时,我们的食物分发得也差不多了。 中年男人又走过来:「我看城内施的都是白馒头,白米粥,你这……」 话音未落,一个老汉吼道:「贵人,你不要多管闲事,能有口热乎的就行,红薯配杂粮粥,我们庄稼人干活就这么吃的。」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是啊,能吃上就行。」 「白面,我这一辈子都吃不上几回。」 …… 「一斤白米抵五斤杂粮,一斤白面换十斤红薯。」我擦着手,笑,「这种时候,让更多人吃到才是最要紧的。」 「且边关战事在即,如今的白面和白米是什么价,贵人可知?」 他指着流民们手背上那一点朱红:「这又是何意?」 「怕有人反复领,便会占了别人的份额,因此做个标记。」 此时,婆婆在另外一个帐篷也熬完了药材过来与我汇合。 她看了一眼中年人和他随从后,神色大变,拉着我跪下:「拜见……」 20 中年人一把拉住她:「人多眼杂,不必多礼。」 我们随他上了马车,才知他竟是当朝陛下。 我刚才对他那般态度…… 陛下很温和:「你不必惊慌,你们做好事,朕岂会责怪?」 「如今人人都在说侯府叛国,你们想必也受了诸多为难,怎么还坚持做这个?」 我沉默少许:「因为我们答应过,只要侯府还有余粮,便会一直接济,直到他们熬过这一关。」 「夫君说过:做人,应言出必行。」 婆母叩首:「若是陛下要治侯府的罪,也请到时将没收的财物,用于救济这些流民。」 陛下哂笑:「侯府如今还有多少财物?」 婆母一怔,讪讪道:「旁的倒也没多少,安妃当年给臣妇的一些首饰,应当能换不少银钱。」 陛下愣神少许,语气悠长:「是了,她从前喜欢你,屡屡在朕面前说起你,朕赏给她的好东西,也有不少落到你手上。」 婆母抿着唇,不敢再答话。 陛下轻笑了一声:「仔细算算,他还是比我有福气。」 原来侯爷曾是陛下陪读,那时陛下只是不得宠的三皇子,连个封号都没有。 少年情谊,公公始终不离不弃。 大约是因此,虽然一直盛传公公被招降,但陛下也未为难过侯府。 本以为有了今日这个契机,陛下会放侯府一马。 却没想边关传来消息,第一战,大楚败了。 守城的将士明明白白看清楚,北狄的副将之中,有一个便是失踪已久的安国侯。 之前只是疑似。 如今却有了确切的证据。 公公曾为大楚将领,对大楚的布防、官员、城池结构、各地民情了如指掌。 他的叛变,对如今内忧外患的大楚来说,无疑是致命一击。 朝堂一片混乱,父亲第一个站出来,请陛下立马将侯府所有人都拘禁起来。 21 必要时刻,我们都可以作为钳制安国侯的筹码。 早知父亲无情,却不承想他为了摘清关系,真的做到如此地步。 不少臣子纷纷附和。 侯府被人重重围住。 陛下旨意,将婆母、夫君与我,一起关押到宫内地牢之中。 我们被锁走那日,嫡姐就站在长街上看。 五月的日光已经很毒辣,她对着我笑。 笑得如此得意。 愚蠢的女人,如果侯府真的通敌卖国,难道纪家作为姻亲,在朝堂跳出来大义灭亲,就没有影响了吗? 地牢阴暗,但被褥倒是厚实暖和。 狱卒们严厉,却也没有严刑拷打过我们。 陛下身边的莫公公,还送来了几十册书卷。 笔墨纸砚这些,也可任取。 吃穿上亦不曾亏待。 一开始,我很焦虑。 夫君倒是淡定:「左右无事,你不是一直想学字,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教你。」 他语气笃定,眉眼温和:「流云,莫怕,就因为随时会死,所以才要好好享受当下的每一刻。」 死,其实也不可怕。 幼年,我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 母亲的鞭打,客人们脏污的眼神。 暗夜里被偷偷打开的门锁…… 那时,楼里人人花枝招展,然而我的世界只有无尽的灰。 如今,这牢里暗沉沉地不见天日,可我的世界却是五彩斑斓的。 定期会有杂役整理牢房。 见了满屋子字帖很是无语:「外头打仗都打疯了,偏你们还有这劲头。」 婆母啐他:「怎的,陛下让我们今天就死了吗?」 「既然没有,那活一天赚一天,自是要好好活着。」 「今日我想吃红烧肉!」 杂役被婆母怼得直翻白眼。 晚间,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红烧肉上了桌。 用的是上好的五花肉。 但是我只吃了一块红烧肉,就呕吐不止。 没一会太医来了,把完左手把右手,神色古怪:「少夫人,您……有身孕了。」 22 我脑中隆隆作响。 有身孕了? 偏偏是现在。 足足一个时辰,夫君才消化了这个消息。 他拂着我鬓边碎发:「流云,我们不会死的,信我!」 「我们一起加油,保住腹中的孩子。」 婆母也握着我的手:「这孩子是个懂事的,是怕你孤单,挑这个时候来陪你。流云,女人有孕,最重要的便是心境开阔,万不可胡思乱想。」 孩子并不乖。 我吐得昏天黑地。 太医尽全力给我保胎,安胎药喝了一碗又一碗。 加之夫君的咳疾也要用药,整个牢房内都是一股药味。 只要身体允许,夫君就会扶着我慢慢在地牢里走动。 婆母说,怀了孩子也要适度活动,这样孩子才健康。 她一向不擅长做针线活,此番也找牢头要了些布料针线,开始慢慢缝制孩子的衣衫。 每一日都似乎很漫长。 可回头一看,我们竟已经在牢里待了近十个月。 就连除夕夜,都是在牢里度过的。 我肚子大得几乎已经走不动了。 这一日,初春的最后一场雪总算停了。 「吱嘎吱嘎」的声音响起。 沉重的地牢大门被打开。 一身朝服的大理寺卿手握金黄色圣旨,从高高台阶上下来。 这一日,终于到了。 小腹阵阵缩紧,裙下已经濡湿。 羊水破了。 此番,我与夫君,我的孩儿到底是生还是死? 23 大理寺卿原本一脸严肃,见地上绵延的水渍后面色大变。 「快快,将世子夫人抬出去,叫太医,叫稳婆。」 我是在担架上接的圣旨。 原来侯爷并未背叛。 他的确为北狄俘虏,受尽折磨后,他假装降服。 此次北狄借着大楚内患之际,发动战争。 侯爷加入其中,前期假装为北狄作战。 获得了信任后,他将北狄大军的布防图送出,与大楚里应外合,最后将北狄三十万大军尽数歼灭。 因为侯爷与夫君一样,也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因此,只是在会上看过几眼布防图,也能将他们重新画出来! 三十万,几乎是举北狄全国之力。 此番被全部歼灭,谈判桌上,他们必定要大出血。 如此一来,至少能换大楚三十年太平。 我在痛了三天三夜后,最后在皇宫之中顺利产下一女。 产女这日,御花园的十树桃花齐齐盛开。 陛下亲自过来抱了孩子,赐盛桃县主。 隔着帘子,他听得他对婆母和夫君说: 「这段日子以来委屈你们了。不过朕总算对颜兄有个交代。」 「当年他上战场,朕曾允诺,定会照顾好他妻儿,希望他回来时,不会责备朕。」 侯爷尚在回朝路上,流水一样的赏赐就入了侯府。 夫君也定了职位:兵部主事,五品官。 本朝历任状元中,他授予的官职是最高的。 陛下还指了太医正给夫君调理身体:「务必要将朕的侄儿调理好,朕以后还指着他帮太子呢。」 侯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中状元时,来的都是夫君的同辈。 如今,来的都是各府的话事人。 拉着夫君的手,贤侄贤侄地唤。 送来的礼物,也都是奇珍异宝。 寻常的玉石金器,都拿不出手。 夫人们也来探望月子里的我,说我美貌端庄旺夫品行高洁不离不弃,什么夸人的话都说得出口。 从前,她们就算不仰着鼻孔看我,对我态度也是疏离客套得紧。 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婆母和夫君见我疲于应付,索性拒绝了所有人的探视,让我安安心心坐月子。 这一日我正坐在床上逗弄桃桃,婆母匆匆而来,说父亲和嫡姐来了。 24 忘了说。 这一场仗原本也不需要打上如此久。 实乃负责粮草的户部赵侍郎通敌北狄,偷梁换柱,在押运途中一把大火烧了劣质粮草。 导致大军几乎断粮。 若非侯爷及时提醒陛下其中猫腻,这一场仗是输是赢,还未可知。 纪家与赵家有姻亲。 父亲素日又与这个上峰走得极近,现在赵侍郎被查,虽还未吐出父亲,但父亲也被停职,拘在府内不可外出。 此番能出来,全是因说来探望我,陛下才开恩。 如今想想,当初若是夫君答应去户部,那在陛下眼中,岂不是与赵侍郎沆瀣一气? 如此一来,侯爷是不是极为可疑? 陛下是否还会相信侯爷,相信侯府? 我尚未答应,便听得门外喧哗。 父亲不顾阻拦,进了后院。 短短一年不到,他看上去老了数年。 从前他最重形象,如今下巴密密全是胡茬,鬓边的头发也白了许多。 连身上的衣衫,也是不合身的款式。 嫡姐看着比从前瘦了点,但却是盛装打扮而来。 隔着软帘,父亲蹙着眉:「怎的生的是女儿,若是个儿子,岂不是更好?」 我皱眉,语气冷淡:「父亲此番过来,是有何事?」 「纪家因为赵家被牵连,这事你想必已经听说了吧?纪家毕竟是你娘家,一直被这么拘着,对你名声也不好。」 「陛下如今重视侯府,你让贤婿跟陛下美言几句,解了纪家的拘禁吧。」 他说得那般轻描淡写,好似这是关是放,就是夫君一句话的事。 我都气笑了:「父亲,你是否真与赵侍郎为伍?」 父亲立马否定:「自然不曾!」 「那你急什么,陛下英明,很快会还你一个公道。」 父亲不承想我拒绝得如此迅速彻底,怒了:「纪流云,我是你父亲。为人儿女,怎能让父亲身处刀山火海,自己安于享乐?」 隔着珠帘,我静静看他,答道:「那为人父亲,就可以看女儿生不如死,视而不见吗?」 「那时,嫡母让嬷嬷用针一根根扎入我脚趾盖中。十指连心,父亲当知有多痛。」如今想来,我声音仍是微微发抖,「我求父亲救救我,可父亲说,嫡母罚我,一定是我做错了事。」 「今日果,实乃过去因。」我一字一句,「父亲若问心无愧,那便等陛下裁决。我绝不会让夫君卷入此事之中。」 父亲拳头捏得紧紧的,沉默少许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流云,过去是父亲错了,你嫡母门第高,父亲也是不得已。我们是血脉至亲,算父亲求你……」 「只要你帮了父亲这一回,以后纪家你说了算。」 「父亲,我那时也曾给你磕头呢。」我轻轻笑了,「你帮我了吗?」 25 父亲脸色惨白。 他没有! 他说:「你一个娼门生出的贱女,能入纪家已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委屈也是你该受的。」 我声音哽咽:「对外,我是你女儿,对内,我连府内烧火的丫鬟都不如!」 明明是他管不住自己下半身,才将我带来世上。 可最后,却是我承担下所有的恶意。 一直沉默的嫡姐忍不了,尖声道:「纪流云,若无纪家,哪有你今日,要不是我将这世子夫人之位让给你,你现在哪能过上这么好的生活!」 「这是你欠纪家的。」 她话还没说完,父亲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怎么跟你妹妹说话的?」 嫡姐都懵了:「父亲,你打我?」 父亲一脚踹在嫡姐膝盖窝,嫡姐猝不及防,「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要不是你从前刁蛮任性,一直欺辱你妹妹,何至于走到这一步,你现在就给你妹妹磕头道歉!」 他按着嫡姐的头往地上撞,嫡姐尖叫挣扎。 「不,我绝不会跟一个勾栏瓦肆出来的娼妇道歉。」 父女俩眼看着就要打起来,这时,低低的咳嗽声响起。 夫君来了。 嫡姐甩开父亲的手,膝行着到夫君身边,一把拽住他的衣袍。 「世子,我才是世子的未婚妻,当初弄错了。」她仰着头,殷殷切切看向夫君,「纪流云出身低贱,根本配不上世子高贵的身份。」 「我对世子一片真心,当初都是父亲阻拦……」 夫君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看她:「是吗?」 嫡姐眼中迸发出希望:「当然,只要能与世子在一起,做牛做马也使得。」 26 夫君轻轻一笑:「既如此,你妹妹缺个使唤的奴婢,不如你就替我好好服侍她吧!」 嫡姐怔住。 夫君扯回自己的衣袍,脸色骤寒:「你以为本世子眼瞎耳聋吗?当初你们怕我命不久矣,所以找人来搪塞,如今侯府风生水起,又反悔。」 「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无论流云是嫡女庶女,是在农庄还是在勾栏长大,她永远都是我夫人!」 嫡姐和父亲被赶了出去。 她极度不甘,怒吼:「是我,我才是世子夫人!」 「我才是,她偷了我的人生,偷了我的气运!」 夫君一个眼色过去,立马有嬷嬷上前,堵住了她的嘴。 夫君掀开帘子,扶着我坐回床上。 他拉着我的手,深情款款:「幸而是你,若是她,恐怕我都熬不过婚后的第一个冬天。」 我还怕他会嫌弃我出身。 这一句,将我万千忧虑都化开了。 因为怀孕时住的是地牢,婆母坚持让我坐双月子来填补身体亏空。 等双月子坐完,父亲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 他的确没有卖国行为。 可赵侍郎曾有过暗示。 他明知上峰有不利于大楚的心思,却隐瞒不报,也是罪。 被削去官职,查抄家产,终生不得入仕。 赵家被满门抄斩。 赵公子与嫡姐的婚事自然不了了之。 从前她瞧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 恨不能嫁入皇家当王妃。 如今这般身份,别说嫁入王府,便是七品芝麻官,也不敢召她为儿媳。 嫡母的娘家父亲是个四品官,娘家兄长如今也是五品。 可出了这样的事,他们迫不及待地撇清了关系。 据婢女说,嫡姐大雨里哭着拍外祖父的门拍了整整一夜,可是那张门,却始终没有打开。 当初纪家被封,嫂子便向嫡兄求了一纸休书。 嫂子娘家不显。 这些年没少受嫡母蹉跎,就连儿子也没法自己带,被嫡母惯得不成样子。 虽说娘家门第不高,可嫂子的两位兄长倒是有情有义,不仅将她接了回去,连带着刁蛮的侄儿,也一同收留。 纪家如今是众叛亲离,全家人寄居在一处废旧闹鬼的宅子里。 而此时,侯爷已经回朝。 陛下对此番参战的将领大加赏赐。 安国侯升为安国公。 陛下的意思想让公公继续执掌兵符。 可公公拒绝了。 「臣已年迈,在北狄又被伤了筋骨,恳求陛下恩准,让臣颐养天年。」 陛下几番劝说无果,最后也便依了公公。 我没有深想。 然夫君晚间与我说:公公这番操作,也是不得已。 民间现在编了无数的童谣,歌颂国公爷忍辱负重,聪慧勇猛,换得大楚数十年太平。 此时若继续手握兵权,难免陛下忌惮。 边关无战事,如今享受天伦之乐正是好时候。 公公回来后,婆母看着年轻了好些岁,整个人都是发光的。 然不知从哪天开始。 百姓间有了流言:说我不是嫡母亲生的女儿,我以前是窑子里的娼妓。 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 27 想来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桃桃百日宴,办得很盛大。 如今国公圣眷正浓,夫君是今朝状元,桃桃又是陛下亲封的县主。 此番百日宴,陛下也早早赐下丰厚的贺礼。 我们想低调也不行。 宾客多得国公府几乎都没有下脚的地。 人人嘴里都是恭喜,个个脸上都是笑容。 气氛正热烈,一个不速之客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是嫡姐。 她一身丫头打扮,不知是跟着哪个宾客混进来的。 更要命的是,她手里拉着的,还是我的生母——那个红袖招曾经的头牌。 嫡姐推了推生母:「你女儿就在那,你快去相认啊,如今她可是世子夫人,你想要什么金银首饰没有啊!」 生母嘴唇嚅动。 宾客们窃窃私语。 「那好像是红袖招的姑娘吧?叫,叫柳芸芸?」 「就是她,当年也火过半年,后来突然就销声匿迹了,再出现就老了。」 「该不会世子夫人,真是勾栏里出来的吧?」 「你别说,长得还挺像的。」 …… 众人的目光纷纷盯着我。 嫡姐嘴角弯着,眼底满满都是恶毒。 她拽着生母一步步往前:「快去啊,自己亲生女儿都不认识了吗?」 我脑中隆隆作响,却还是抱着孩子,平静地与生母对视。 夫君站起来,走到了我身侧。 生母已经走到对面,垂眸看了眼我怀里的桃桃,问:「她叫什么?」 「小名桃桃。」 生母眼眶微红:「挺好,跟夫人您长得真像。」 嫡姐咯咯咯笑:「这是你的外孙女,你不抱抱吗?」 生母笑了起来。 越笑越大声,像个疯子一样,眼泪都掉了下来。 「我哪有这么俊这么有出息的女儿啊!」 我抱孩子的手一紧,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她在衣袖里掏啊掏,掏出一个荷包丢给嫡姐:「这不是我女儿,你的钱我不能收,这不是我女儿。」 「我女儿早没了,早没了,呵呵呵呵……」 「我不要你的臭钱,我只要我女儿。」 管家上前,带走了看上去神志不清的生母。 几个嬷嬷去拽嫡姐。 她不断地挣扎怒吼:「你根本不是我妹,你就是娼妓的孩子。这个世子夫人,原本是我的,是我的!」 「世子,世子,我才是你命定的妻子啊,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夫君搂住我的肩,一字一句:「我此生唯有一妻,那便是流云。她也是国公府的少夫人,不是你一个庶民就可以随便污蔑的。」 他表情冷漠嫌恶:「送官吧!」 嫡姐哭喊着,被小厮扭到京兆尹去了。 忙活一天,送走宾客,我在后院见到了生母。 她正抱着一盘猪蹄在啃。 见了我,她含着东西口齿不清:「世子夫人,混得真不错!不愧是我女儿,就是有出息。」 「为什么没有当众拆穿我?」 生母咽下口里的肉,笑了笑:「桃桃长得很像小时候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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