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犹带血迹的漆黑刑具,皆使人立刻想起龙虎卫的赫赫凶名。 现下卫所中只有少数龙虎卫留下值守,这些精壮汉子见到路慎思,个个浑如鹌鹑一般不敢说话,更不用说到冷芳携面前。 路慎思径直走到最里侧的房间,没有让冷芳携进去,而是道:“请大人稍等。” 自个儿进去不知道做什么。 骆希声与冷芳携的护卫同道,心想,路统领这是跑去收拾自己房间了? 没等多久,路慎思打开门,里面倒不如骆希声想象中杂乱,反而干净整洁,也不像被收拾过,令他不由好奇路慎思刚刚在房中做了什么。 冷芳携挑眉,迈过门槛:“此处难道是路统领休息之所?” 路慎思道:“某多值守在卫所,便在此处休息。” 冷芳携没再说话,让骆希声将厚厚一叠的籍册放在当前的长案上,左右各一垒。先翻开左边的一叠,只是翻开扫了一眼,冷芳携便问:“这些是谁做的?” 骆希声躬身答:“是属下闲来无事做的东西。” 冷芳携眉蔓出点满意的笑意。 其间陈列沈质在位以来大理寺经手过的所有案子,案情如何,复核者谁,有什么疑点,最终结果如何,皆列列清楚,一眼分明。完全不需去翻陈年旧档,只需粗略一扫,便心有成竹。 无论是其中的巧思,还是整理所要花费的精力时间,都是常人难以想象。 大理寺原本没有这些,只有简单的归档。冷芳携虽然不打算细看,却也觉得这些公文赏心悦目,随口夸了骆希声一句“巧思”,便屏退众人。 这些东西,当然不是骆希声闲来无事的结果。 他做这个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展现能力,升官发财。于是专门摸着沈质的脉门,私底下花大力气整理出来,就等哪天沈质查看工作,再不经意间显露出来。 骆希声非常务实,在他看来,再多的夸奖都不如实实际际的升官赏赐来的有用。 可此刻,明明只是一句不怎么走心的夸赞,冷芳携说完,连口茶水都没让他喝就把他赶出去,让他等着。骆希声心中竟然充盈喜悦与荣幸,轻飘飘的,惹得他整个人步伐微乱。 这种喜悦同他小时候在田里辛辛苦苦侍候的粟米长成了,吃到嘴里,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没什么区别。 真是有病,下贱! 心里骂着自己,却不妨碍他高兴。 连出来时,被路慎思忽然含枪夹棒地怼了一顿,只差指着鼻子骂,也不觉得烦躁。 路慎思用词很不客气,堪称刻薄鄙夷,在他口中,骆希声完全是一名整日做白日梦、企图邀宠上进的小人。十一听完后,有些惊讶,因为路慎思之前不爱说话,更不用说忽然长篇大论骂人了。 虽然他也不怎么喜欢冷芳携找来的小吏,不代表他乐意看着冷芳携找来的人被骂,在十一眼中,现在骂骆希声与骂冷芳携有什么区别?正打算开口替骆希声解围,顺便回呛一嘴,骆希声已经开口了。 “呵呵,路统领说的是。”他圆滑得很,不欲得罪路慎思,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只是出口的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梗人,“某能被冷大人瞧中,已是撞了大运。” 路慎思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嘲讽道:“你真有自知之明。换作以往,他根本不会正眼瞧你。” 骆希声双眼微眯,呵呵地赔笑。 再不正眼瞧,现在不也把他瞧进去了吗? 他有心想怼回去,又碍及路慎思的身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路慎思的眼神意味不明,好似还带着怜悯的意味,像在说:我这样的小人,有幸被冷大人瞧中了,路统领呢,显然冷大人不怎么在意你。 三人就等在外面,因为一番冲突,彼此间莫名其妙生出一种竞争的氛围。 不知过了多久,冷芳携的声音自房中传出:“骆希声,你进来。” 第一个被叫进去的人竟然是那小吏! 十一胸口一直提着的气泄掉,整个人像垂头丧气的狗狗一样,萎靡不振。路慎思的脸色也不怎么好,尽管知晓冷芳携叫他最可能是要询问大理寺之事,仍然因为骆希声进去前看他那一眼而耿耿于怀。 那一眼中没什么情绪,他却总觉得骆希声定然十分得意,是对他耀武扬威。 实际上正如路慎思所想,骆希声被叫进去,只是因为冷芳携看见了几个被着重标注出来的案子,想询问他具体的情形。 骆希声连忙压下心头生出的得意情绪,沉声回答,说这些案子是沈大人过手后发现有误,亲自插手纠正过来,因为想着能够提供一个教训,便以红墨标注,以示警戒。 冷芳携笑了:“偌大一个大理寺,除了沈清仪还有谁会对这些案子的结果关心上手呢。” 也不知是夸奖还是一种讽刺,但骆希声觉得,冷芳携对沈质应该没有想象中厌恶,这话里好似带着一种心心相惜的味道。 问完这些后,冷芳携就把他赶出去了。虽然很失落,但看到路慎思阴沉沉的表情后,那股失落瞬间消散,骆希声心情极好,就差哼首小曲了。 第二个被叫进去的是十一。一听到冷芳携的呼唤,他就立即推门而入,迫不及待地跑到冷芳携面前:“大人,有什么事要我做吗?” 冷芳携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兴奋从何而来,指着案上的地一叠点心:“吃吧。” 龙虎卫显然不清楚他的口味,送过来的点心极其甜腻,冷芳携只吃了一块就不想再碰,想着那三人莫名其妙等待门外不走,现在估计也饿了,就把十一叫进来。 他的护卫饭量很大,每天吃完三餐,过不了多久便又饿了,总是要吃很多点心。正巧冷芳携不爱在三餐时间外吃东西,御膳房却总是巴巴地给他送来,那些东西大部分全进了十一的肚子。 十一还有个坏毛病,喜欢吃冷芳携剩下的东西。第一次他用完午膳,剩下半块芝麻饼,看见十一十分自然地拿走放进嘴里,堪称惊异。 十一却不以为奇,并且很难改掉这习惯,冷芳携说了他好几次,都我行我素,只能随他而去了。 “你先吃几块,剩下的拿出去分给他们吧。” 十一撇撇嘴,有些不乐意:“大人给我的,为什么要分给别人?” 还像个小狗一样护食。 冷芳携叹了口气,只用冷淡的眼睛盯着十一,他立刻改口:“知道了。” 就站在案前快快乐乐地吃点心,冷芳携正好看累了,伸手招了招,十一就会意地蹲下来,把脑袋递到他手边。冷芳携揉揉十一蓬松的头发,逐渐放松起来。 十一出来时端着一叠点心,嘴角还挂着点心的痕迹,显然是在房间里吃了才出来。头发有些乱,很明显的重新梳理过的痕迹。 他把点心分给其他人,只有骆希声好脾气地拿着吃了几块,毕竟肚子是真饿了。路慎思抱臂靠着廊柱,并不说话。 十一瞧了他一阵,并不喜欢路慎思当着冷芳携的面一套,背着又是另外一套的作风,恶狠狠地把点心吃得一干二净。 一直到中午用饭,又快到下午,骆希声已经被叫进去数次,只有路慎思自始至终没有听到他的名字。 他仿佛若无其事,靠着廊柱低头抚弄肩头的披膊,将打结的红缨理顺,一点也不在意冷芳携叫不叫他。 毕竟他既不是大理寺的官员,也不是冷芳携的近卫。要不是天成帝的命令,他与冷芳携几乎没什么交集,不叫他进去也正常。 路慎思也不乐意进去,不愿意平白无故多找事情做。 然而不管怎么解释,路慎思仍然无法摆脱内心那股焦躁和失落。他其实在意的不得了。 在许多人眼中,龙虎卫是惹人讨厌的鹰犬,龙虎卫的统领路慎思更是仗着天成帝信重,横行无忌,嚣张跋扈,以为自己当真是什么贵重人物,其实脱离天成帝,只不过是个小儿。 更不知晓克制,过着仿佛只有今朝,没有明日的生活。手握重柄,不知收敛、不知交好朝臣,一身臭名,等到被天成帝猜忌厌恶,凄惨下场可想而知。 难道路慎思当真不知道? 他年少时靠着替人收敛尸体为生,死人堆里长大,能混到帝王心腹近臣的位置,怎么可能如一些人所想的愚昧无知。 他最知道再这样嚣张下去,等着他的会是什么。可他不能改变,不能稳重,不能学沈质,做一个名声好的臣子。 不然又得人心,又有权柄,在天成帝面前是怎么回事呢?哪位帝王不会怀疑你用心不轨,不会觉得你有反骨之相? 更何况,天成帝用的,用的就是他毫无顾忌,没那等轻薄的脸皮,更无一身家族牵累,什么脏活都能干。他要是爱惜起羽毛,想要好名声,谁替他做事呢? 显然路慎思十分清醒,在冷芳携的事情上,更完全明白自己的位置。 要说对冷芳携没有绮念,自然是假的。但路慎思走到今天,明白任何事都离不开一个谨慎克制。冷芳携是他不可能奢求之人,他身家性命全系于天成帝的心情,要是被知道他觊觎他老婆,砍头都是轻的。 所以干脆不靠近。 路慎思的确是这么做的,在冷芳携面前,向来秉持少说多做。奈何天成帝心尖上的人总要以逗弄他为乐。 他应该厌烦的,可不知什么时候,他似乎习惯了冷芳携逗弄打趣他的待遇。看似很不情愿,却已经将那些胡搅蛮缠的问题,亲密的提醒视为仅他一人有的特殊对待。 这回没有了,反而不习惯。 深吸一口气,路慎思明白这种想法十分危险,他现在已处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 想明白这个道理,他不欲停下等待,径直离开。路过练武场,正好看到几名下属,便解下外袍,敞露出肌肉紧实流畅的上身,道:“我来试试你们的身手可有进步。” 几名下属如遭雷击,一看就知道自家老大心情不好,早知道不在练武场逗留了,现在再想走也晚了。面面相觑,挤眉弄眼,听到路慎思不耐烦地“啧”了声,只好硬着头皮上去。 路慎思没有使刀兵,只用拳脚,但这也令下属难以招架,只觉得他的拳头像是裹着赤焰一般,落到人身体上又痛又热,令人难以动弹。 拳拳到肉,火气十足。路慎思心口的恶气发泄出去不少,却弄得下属们浑身青肿,苦不堪言,待一切结束,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上身全是汗水,覆着蜜色的肌肤,像抹了一层油膏。路慎思喘着粗气,去洗了个冷水澡,才堪堪把那股躁意压制下去。 重新换好衣服,已经差不多到用晚饭的时间。出门时,他正好听下属说梁惠来的消息,挑了挑眉,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只见八仙桌上摆满了菜,梁惠一边从小太监提着的食盒里端汤出来,一边凑到冷芳携耳边私语,应该是交代天成帝的吩咐。 只是在宫外住一夜,就这般担心,还要遣人来看。 梁惠摆完菜,又吩咐小太监们端出瓜果,殷勤备至,几乎事事过手。做好一切,他掀袍下跪,一字不差地复述天成帝的话。 “陛下说:你今夜在宫外住,不比宫里方便舒适,我让梁惠送了些东西来,你若觉得还少,可再吩咐他,查案之事,不必着急,万事不比你身体重要,还盼安康。” 路慎思旁观一切,眼中漫出嘲讽之意。 真是可笑。 他与梁惠同为皇帝爪牙,竟然抱有同样的、大逆不道的心思。梁惠还是个阉人,日日近身伺候冷芳携,也不知午夜候在门外,听他们颠鸾倒凤时是何种心情。 冷芳携是穿肠毒药,一触即死,绝不能靠近。 晚饭后,骆希声自觉找了间空的屋子休息,十一也被冷芳携赶去睡觉。他还想着睡在冷芳携榻边,保护主人的安全,被冷芳携一句“龙虎卫所,谁敢冒犯”抵了回去,怏怏不乐只能退让。 那二人都走了,路慎思也打算离开,冷芳携却叫住了他。 “你等等。”冷芳携道,“进去。” 一个短促的,命令的语气。 路慎思忽然踌躇。他的头发披散着,还未干,此刻发尾滴水,正如他的心绪。 夜晚,他与冷芳携要同处一室。此情此景,任谁看了都要浮想联翩。 难怪冷芳携一整天都冷落他,原来是等着晚上。现在骆希声和十一都不在了,才打算对他动手。 路慎思毫不怀疑,自己一旦踏入房间,一旦与冷芳携同榻而眠,不用等白天,午夜便会被拉去处死。 想到随之而来的严重后果,路慎思一瞬清醒过来,喉结滚动,极尽克制地拒绝了冷芳携。 这人犹犹豫豫到底在干什么? 冷芳携看了一天公文,眼睛酸痛,想把余下的事处理完,早些休息,不耐烦道:“滚进来。” 路慎思立马跟着进去,高筒黑靴迈过门槛。 房间里已经点起烛火,明明灭灭,摇摇晃晃。冷芳携的秀美舒展着,一双翦水秋瞳中晃荡着烛光,漂亮得触目惊心。 这一眼,让路慎思觉得,用他一文不值、低贱的性命,去换与他风流一夜,是再值当不过的交易。 冷芳携却指着桌案上一本空白账册,道:“你来做一本假账。” 原来他并不如路慎思所想,要与他同欢,而是想让他做假账。也就是……行构陷之事。 路慎思跟着天成帝这么久,干的脏活没有千件也有百件,在造假构陷一事上,自然十分精通。这也是冷芳携叫他进来的缘故。 路慎思扯扯唇角:“大人叫我来只为这个?” 一时之间,他不知是逃脱一劫的庆幸,还是自作多情、梦想成功的失落。 “你还想做什么?”冷芳携睨他一眼,玉贝般的指甲点在雪白的账簿上,漫不经心地说,“虽然不需要账簿,也能让沈质脱下官服。但想来,有证据总比没证据好。” 他薄唇微勾,红艳至极,仿佛一条艳丽毒蛇吐着蛇信,引诱人行凶险时,与他一同坠入危险至极的境地。这偏偏还不是一种询问,而是不容反驳的命令。 路慎思看着他的侧脸,被他一番高高在上、轻描淡写的话惹得口干舌燥。 真是个……毒妇。 可他一点也没有因此对冷芳携产生任何恶感,反而从被他要求成为共犯中品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快意。 六年前,琼林宴后,天成帝把他叫过去,让他在冷芳携跟前露面。 并说:“日后任何事情,你都可吩咐他去做。” 路慎思在天成帝眼里,只是个十分趁手好用的工具。得到了心爱的美人,自然也要把他给冷芳携用一用。 他跪在冷芳携面前,始终埋着头,听见对方嗓音沙哑冷淡,只说:“知道了。” 事后,天成帝私下见他,罕见地耳提命面,要他用性命保护冷芳携,无论他要做什么,都想办法达成。 “陛下。任何事吗?”路慎思问。 “任何。”天成帝缓缓道,“即便是染指那个无上的位置。” 路慎思道:“属下领命。” …… “最好这两日做出来。”冷芳携道。 “……属下领命。” 六年后,莹莹烛火间,他用同样的语气回答冷芳携。得到满意的答复,冷芳携笑了。 但那笑容并不多么浓郁,有着冷漠的底色。 路慎思凝视着他的笑容,心想,既然连皇位,天成帝都能为冷芳携舍去,那么,舍弃掉一个区区沈质来让他开心,有何不可? 第64章 他已经在冷芳携身上留下刻骨铭心的痕迹,爱也罢恨也罢,谁人能抹去? 将脏活累活扔给路慎思后, 冷芳携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第二日精神饱满。 路慎思却在亢奋的情绪之下, 熬了一宿将假账本赶出来, 连夜踢起睡得正香的下属, 要他们去炮制人证、物证来坐实账本上的内容。 眼底青黑,心头的激动情绪却未消退。虽然明白一旦冷芳携想要除掉沈质,只需跟天成帝说一说,根本不需要什么账簿证据,他还是抱着一种仿佛孔雀开屏的心态将一切做得漂漂亮亮, 堪称天衣无缝, 便是沈质见到也无从辩解。 这漂亮缜密的假账本往桌案上一放,再说及寻到的证据,虽然路慎思没有说其他事, 却从头到脚都写着:看我脏活多的多好,以后都来找我! 看得骆希声嘴角抽抽。 结果冷芳携翻开账本,只是随意瞧了一眼,便扔到一边。态度之冷淡, 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令路慎思总算从亢奋的情绪中找回了一丝理智。 昨夜烛火下被冷芳携引诱, 沦为共犯、狼狈为奸仿佛只是路慎思的一场梦境。现在日光大白, 一吹即散,除了路慎思苦熬一宿的疲惫神情,以及新鲜出炉的账本, 什么也没留下。 冷芳携更是仿佛昨夜从未叫过路慎思一般。 自己真是个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贱货…… 路慎思摸着昨夜被烛油溅烫的伤口, 垂眸用阴骘的目光打量冷芳携,后者仍然泰然自若, 仿佛根本察觉不到他如狼似虎的眼神,堪称平静地小口咬着春饼。 就让他在一边站着,甚至没说让他也吃饭。 路慎思若还有一丝自尊,早该拂袖而去,脚下却仿佛粘了胶水,动也不动,眼也不错的看着冷芳携吃完早饭,漱口,擦干嘴角,施施然起身。 既然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这案算是查完了。冷芳携不欲再拖,打算第二日早朝即发难,将沈质之案摁死了。 他让十一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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