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才不猜。 丛安河闭上眼睛。他把杯子随手放在空了大半的果盘边上,黑底白字荧幕飞速向下,话题拐了弯。 “可能没和你说过,我父母都是学医的。” 戚不照点头:“第一次听。” “我爸在医院工作,神经外科。我妈不太一样。” “怎么说?” 丛安河仰起头,天花板是平坦的本白,他勾画模糊的轮廓短发,雀斑,单眼皮,肩颈线条利落又漂亮,后跟被磨薄的帆布鞋,跑三趟超市买铁皮文具盒,过年开皮卡拉来七八箱砂糖橘。 余珂女士的手臂很有力,单手把他举起来是很常见的事。他开始想念。 “我妈是战地医生,实习转正之后就随队驻外。她对我很好,我也很爱她,可惜相处的时间不多。” 戚不照这时候才偏过头去看他,神色有些意外。 “嗯是个不太常见的职业。”丛安河说。 戚不照摇头:“战地需要医生。” 丛安河:“替她谢谢你。” 他突然垂下头,戚不照吓了一跳,抬手把他脑袋按住:“和我拜堂呢丛老师。” 丛安河拍开他的手,无语:“叉子掉了。” 丛安河捡起两头叉,嫌脏,没往盘里放。 戚不照突然道:“苦难和灾厄未必成就伟人。一串数字,一页新闻,一张讣告,多少抚恤金都是人命。” 时代的每一粒尘埃落在人肩上都太重,丛安河给予他长久的注视:“珍爱和平。” 戚不照的眼睛很黑,静得像一口井,远超年纪的沉稳:“珍爱和平。” 二十三点整。 墙上的老式挂钟弹出一只不发声的白鸽。 弹簧上了年纪,舒张时吱呀作响,像扇被推开的门。 喉咙开始发紧。 戚不照的视线刮过他的眼睛、嘴唇、耳后和肩颈,静谧又滚烫,太直白,丛安河不习惯招架。 白鸽很快收回钟体,咚一小声,两片吞没报时器的木板紧闭。 “刚刚说到哪儿了?”丛安河转转手腕上的链子。 戚不照:“说到阿姨。” “嗯,对,说到我妈。”丛安河道:“她去世的时候我还小,那会儿还不记事,但我爸就不一样了,每天过得像在受刑。” 戚不照问:“你们现在还住在一起?” “不,分开住,我经常去看他。”丛安河无奈道:“不过意义不大,他想我妈。” 和聪明人讲话一向轻松,剖白这种难题也不例外。 戚不照侧过上身,手肘抵着靠背靠近,声音压得很轻,很低,几不可闻。 他眼睛显得天真又无辜,嘴上却问。 “所以你才倾向选择Beta发展短期关系?” 尾音落下,淹没在电影片尾采样于海浪的配乐。 丛安河第一次直白地表现出惊诧。他转过头,动作过猛,以致僵直两小时的颈椎都发出抗议的响声。 混进AO恋爱综艺的B性恋,相当夺人眼球的标题。 可他明白戚不照要问的不是这个。 他是在问,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选择回避AO之间的强吸引,回避不可控制的激素分泌和生理反射,回避共生共存的长期亲密关系。 到底是谁擅长温水煮青蛙? 丛安河几乎被这一锅看似冰凉实则滚烫的沸水烧得褪掉一层皮,二十八岁的成年Alpha也要变成赤/裸的婴孩。 距离缩得太近,差点就鼻尖对着鼻尖。 戚不照的信息素被干扰剂隐匿,但丛安河仍能嗅到一种黏在皮肉上的特殊气息。 清冽又深沉,微不可查的辛辣,很安神。是荷尔蒙。 “戚不照,”声音很低,丛安河这样叫他,“我们以前认识吗?” 探知欲终于漫过阈值,空间并不宽裕的鸟笼变成心照不宣的审讯室。 好奇心会害死谁变得不太重要,此刻他明明白白地旧事重提。 戚不照像被问了句“明早吃什么”一样,神情坦然得近乎可恶,丝毫没有拔动引线的自觉。 他眨了下眼,突然笑起来:“为什么这么问?” 电影看得专注,懒人沙发躺起来像块吸满水的海绵,头发早被蹭乱。 丛安河手指刮过戚不照耳侧,替他把碎发挂在耳后,轻声:“因为你真的很了解我。” “我有吗?”戚不照轻飘飘问。 丛安河很少较真,这次是意外。他神情温和,点头:“你有。” 第一次见面互通姓名时是,坦白职业时是,半夜逛集会问他是不是本地人时也是谁也不是傻逼,相信世界围着自己转,盖茨比和黛西见面只是巧合。 只看过自己的两场话剧? 到底在哪儿见过? 丛安河一瞬不移,盯着戚不照的眼睛。 这么漂亮到底在哪儿见过? 戚不照沉吟道:“这样,你给我签个名,作为交换,我告诉你你想要的。” “签名?我的?”丛安河意外。 戚不照笑了两声,颈间绷带下喉结轻滚:“怎么了丛老师?我真的是你粉丝。” 他鹦鹉学舌,效仿谁刻意把“真的”两字咬得很重。 “幼稚。”丛安河说。 戚不照从手边矮柜的抽屉里拿出便签和笔,递过去:“我年纪本来小。” 丛安河接过来,拇指一顶,把笔盖推开:“你在撒娇吗?” 戚不照撑着脸:“嗯嗯。” “” 丛安河攥着笔,甩了甩,写了几行字。最后一笔落时他习惯性压压手腕,敲下一个毫无意义的点。 “签完了,”他心道祖宗;“给你。” 签了名的便签三分之一背面带胶,丛安河两指一并,又一张,沿着边儿按到戚不照额头上。 戚不照放任视线被透光的薄片遮挡,朝上吹了口气,便签如过风的蝉翼颤动。 抬手揭下来。 薄薄一层,最简单的白色便签,是花体英文,内容很质朴 "To Buzhao Qi: Wish u the best of luck, at all times. By Anhe Cong " “致戚不照: 祝你每时每刻都大行好运。 丛安河” 电影是我胡扯的 第20章 好安静 祝福质朴,但情真意切。 戚不照挺宝贝的,揭下来就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正面反面来回看,能看出花来。 丛安河:“差不多了,又不值钱。喜欢的话我多写几张给你折纸玩儿。” 戚不照把便签收起来,夸人的话倒是毫不吝啬:“你字好看。” 丛安河也不谦虚:“我有一个发小叫冯兆,大我几岁,他高考之前借过我英文作文当字帖。” 他想到什么,继续道:“初中我还代表学校去省里参加过英文书写大赛。” “你第一?” 丛安河轻咳一声,有点尴尬:“出了点小意外。” 比赛前一天,他被只半米高的野狗给撞了,右手手腕肿得像发面馒头,在家躺了小半个月。 点儿太背,把戚不照听笑了。动静有点大,才发现左眼下长着个酒窝。 丛安河左腿一歪,膝盖贴过去轻轻碰了下:“笑什么?” 戚不照即刻收敛,快如变脸,毫无痕迹,转过来就无辜地看他,说:“我没有。” 丛安河:“” 丛安河:“嗯,是我听错了,你没笑。” 他把所有棱角都藏起来,似乎习惯这样处理一切人际关系,以柔克刚,深谙太极文化。 戚不照忍不住提醒他:“你别这么惯着我。” 电影片尾太长。戚不照声音小,丛安河没他那样灵敏的耳力,问:“你说什么?” 戚不照两三下抓起长发,不知道从哪儿摸出黑色的鲨鱼夹,钳住,松手时,耳侧垂下几缕碎发。 “我说,”他掀开毯子,搭在臂弯,朝丛安河抬起手,“扶我一下,走吧。” 哪儿来的骗子。丛安河说:“好。” 他视线先是落在戚不照的双膝,很快又划开,停在身侧的轮椅。他起身,弯下腰,要把住戚不照的臂弯借力,已经做过几次,现在甚至变得熟练。 “问你个问题,如果不想回答就当没听到。”丛安河任由戚不照的手臂环过后颈。 丛安河把人架起来,一米九几的成年男性,比例十二分漂亮的身体,重心几乎是在自己身上,却像全没力气。 敏感问题,他措辞时慎重,语气也斟酌,不轻不重,像在问天气:“你的腿有知觉吗?” 加上院子几百平的别墅,不只是综艺的拍摄地,也是半大不大的社交场。 演员上台要化妆,在这儿交心也是下策,伤病的话题自然讳莫如深,不去探究是心照不宣的礼仪。 这么多天下来,戚不照的表现更像是膝盖以下毫无知觉。丛安河偶尔会想到他在自己房间浴室里裸露的双腿,没有明显的外伤。 也许是神经问题。他原本是这么想的。 可刚刚用左腿贴过去,隔着布料接触到的肌群分明即刻收紧,条件反射一样避开。 戚不照定定看他,突然笑起来。 来路不明的不安漫开,丛安河眉心一跳,猝不及防被强力骤然压在颈部。 平衡感太差。 戚不照一条腿迈进他腿间,他腿后弯一麻,双膝一曲,整个人往前扑着倒下去。 “嘭” 地毯柔软,只发出暧昧的闷响。 丛安河应激反应,短暂闭眼后又睁开,自己已经双手撑地,跪趴在沙发旁。 面对面的是戚不照。他仰倒在他身下,电影彻底结束,浪声终于止歇,投影仪过热自动关机,室内唯一的暗淡光源也如飞灰散尽。 好安静,好安静。 戚不照埋在他覆出那半扇边缘起伏如山脊的阴影中,只露出一双似笑非笑又直白到滚烫的眼。 坏了,丛安河想,气氛太适合接吻,他得说点什么。 “你” “有,一直都有。”戚不照打断,他依旧按着丛安河的后颈,声音很低,轻易骗过立在墙角的收声麦克风:“昨天去医院是为了复健,没想到会偶遇摄像和你。” 你扔两张红桃三他甩一对王炸。 他眼里没有规则,所到之处乱相丛生。 “” 丛安河和他对视半天,最后也只扔出一句:“粥很好喝。” “我妈煮的,分你一半。” “谢谢阿姨。” 戚不照笑起来,眼睛弯起的弧度很深,心情很好,于是不近人情的线条也被软化,烧出几分纳罕的天真。 他说,“我会转达她。” 或许距离太近,丛安河吸气时胸口胀痛,呼气时连肩膀都往下塌了塌,心跳却是急促而软的。 戚不照笑,他也跟着笑。 直到戚不照的手顺着后颈摸过一小段紧实流畅的背肌,他才反手抓住,轻声哎了句:“不许耍流氓。” 戚不照答得不着四六:“你平时肌肉僵硬,背太直了。现在刚好。” 丛安河一愣。 “紧张吗?”戚不照问:“因为镜头?” 丛安河明明摇头,嘴上却说:“有点。” “人都有做不好的事。” 丛安河嗯了声,问:“你也有吗?” 他被魏老抓来参加综艺就是因为面对镜头状态就不对,肌肉一旦僵硬,表现力就受限。 话剧演员,虽然不活跃在荧幕,但每场都有录像。避无可避,几次现场发挥还不如排练做得好。 但这才几天,就被戚不照拿住七寸。 “我当然有。”戚不照这样回答,“我不喜欢看见血。” 安静了两秒。 丛安河想到约会那天切了两刀的牛排,半生不熟,流了小半盘颜色浅淡的血水。 他突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这是比较罕见的状况。 或许该继续问下去,问为什么,是什么原因;又或许该游刃有余岔开话题,他深谙此道,和千百种人打过千百场和局的太极。 但他只是放空,说:“对不起。” 戚不照:“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什么?” “我不想听你说这个。”戚不照答:“我喜欢鳜鱼,清蒸红烧都可以,下次带我去吃。” 丛安河一愣,旋即笑道:“好,带你去吃。” 戚不照满意了,想起身,却被丛安河按住。 “签名我已经给你了,不许耍赖,坦白从宽。”他问:“我们以前到底认不认识?” 戚不照认真想了想,倒没打太极:“不好说,不算认识。” 丛安河还没来及做任何反应,戚不照就眉头微动,轻耸下鼻尖。 Alpha不敏感的腺体毫无预兆开始发胀。 温度很快从耳后漫上来,脊背一麻,丛安河想起身,动作有些急切,抬头的瞬间想起原苓推开病房门时说到腺体高敏。 信息素干扰剂功效不同于AO发情期或是易感期使用的强抑制剂,使用周期更长,所以抑制性相对低。 腺体太活跃,在某个时刻超过阈值,信息素不声不响地漫出来一星半点。 有概率高契合度的Omega就在二十公分外,丛安河暗骂一声,咬着牙刚想撤开,按住戚不照的手就被他反制住。 根本来不及反应,后颈被按住,戚不照的脸贴近。 他凑近,呼吸就在耳边,温热的吐息像刚点燃的香烟,顷刻就让丛安河喉咙干痒。 想咳嗽。 丛安河忍不住,于是喉结一滚,姿态强硬地企图抽离。 但闯进领地的是位土匪。 戚不照埋首,鼻尖和丛安河颈侧地皮肤只差分毫的距离。他闭眼,重重地吸了口气。 地毯是柔软的,裙子的布料捏起来发涩,空调打出的冷气也变得稀薄又聒噪。 深嗅带走体表的一段温度丛安河起了反应。 他按着眼睛,藏住凶性,掀开额前的发,前胸的鼓噪显出不平的心绪。他拉开距离,跪坐在戚不照身前,不过片刻就换上一张进退有度的温顺面孔。 “小狗一样。”他笑,像在逗小孩,明知故问地粉饰太平:“闻来闻去的,闻什么呢?” 戚不照睁开眼,神色带点莫名的眷恋,在丛安河看不见的地方用舌尖磨过尖锐的犬齿,然后伸出手:“拉我起来。” 丛安河伸手,顺势让他坐起。距离远了又近。 戚不照还握着,没放开。 他想说点儿什么,外间突然响起东西翻倒又坠落的响动。 丛安河只来及把视线调转向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光源就从咧开的门缝争先恐后钻进来。 明亮过头,甚至觉得陌生。 “安河,馨姐和莉莉她们” 高珏闯进来,看清两人的姿势脸色就肉眼可见发白。话哽在半截,等到丛安河神色如常地把戚不照扛回轮椅上,才干着嗓子吐出后半句。 “她们两个好像吵起来了,过来,过来看看吧。” 第21章 喉与舌 莉莉娅刚刚进门,背包就甩在一边。 她灰头土脸,形容狼狈,手肘有擦伤,额角也青了一块,汗顺着鬓角打湿头发,铺成红色的海藻。 客厅气氛沉默得诡异,落地窗被纱帘半掩,夜影漫进来,只剩空调在嗡响。 霍流馨眼镜还没摘,上手帮莉莉娅手臂涂药,挂在耳后的头发滑下来,她没在意,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丛安河回房间补完信息素干扰剂,推戚不照到客厅。 没想到是这种场面,他意外问:“怎么回事?” 黎宵也刚下楼,脖子上还挂着耳机,一脸茫然地和他对视。 高珏垂着头看不清表情:“突然想起来柜子里还有几罐冰糖,我,我去给莉莉煮碗粥。” 莉莉娅声音很哑:“谢谢。” “没关系的。” 高珏迈进厨房,戚不照看了一眼莉莉娅被薄牛仔裤盖住的右腿,又仰头看了眼丛安河。 丛安河意会,从冰箱的冷冻柜里拆出一盒冰块,在桌边敲了几下。 冰块冻得很结实,他用干净的毛巾裹住。 他蹲下,把冰递过去:“敷一敷吧,肿起来就麻烦了。” 莉莉娅微怔,俄中混杂地道了句谢。 丛安河看出她态度回避,退一步起身拉开距离。 莉莉娅弯起腿,阔腿的轻薄牛仔裤卷起来,冰袋压上红肿的脚踝。 “不是说去出外勤么,怎么弄成这样?”丛安河问。 莉莉娅语焉不详:“遇到一点意外。” 霍流馨给她涂药,闻言手上吃了点劲儿,莉莉娅立刻倒抽一口凉气。 “疼吗?” 莉莉娅牙关咬紧:“不疼。” “嘴真硬。”霍流馨不冷不热道:“一点?意外?翻垃圾箱的时候明明看见有蹲点的地痞,还要冒险继续,被打了一顿也叫意外?” 戚不照挑眉:“翻垃圾箱?” 丛安河歪头:“被打了一顿?” 莉莉娅垂下眼。 带她实习的导师在追一宗经济犯罪的案子。那栋沿街的商住两用楼只有一台碎纸机,两人观察一周多,发现每天下午都会有保洁把碎文件的垃圾袋扔进垃圾桶。 她这时候较起真来,抠字眼抠得认真严肃:“我换了保洁的衣服,这是伪装潜入,不是翻翻垃圾箱这么简单。” 她语速偏慢,话毕偏过头,冷脸面对摄像机补充:“今晚的事剪掉,谢谢。” 霍流馨气不打一出来:“看见有人守着你为什么不跑?” 莉莉淡淡:“东西还没拿到。” “你是做新闻,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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