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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荒坟岗中回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那是一种哀怨凄凉的声音,仿佛是一个女人割舍不下的揪心叹息…… 朱彪一步三回头,渐渐远去了。 “嘎——”那乌鸦还在坟头上。 残月如钩,老远望见老槐树下,那个大作家吴老倒背着手,静静地矗立在月光下。 听到脚步声,吴老慢慢转过身来,对朱彪轻轻一笑,道:“听你脚步声,急而不乱,气御足跟,如沐春风,应当是找到你的儿子了。” “吴老,您真的是神人啊,果然就在菜花墓地不远的一户人家里,那娃儿生得还很像我呢!”朱彪兴奋道。 吴道明微笑不语。 “吴老,我今晚就准备接菜花回家,我不想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儿,您看可以吗?”朱彪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吴道明略一思索,叹道:“也好,生死相依,念你如此重情义,我就指点于你,记住,子时中开穴,用泥封住死尸口鼻,背在身后,途中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不可应答,明白吗?” “明白。”朱彪满口答应。 “那好,你可以去做了,在草房的右侧三丈三的位置上挖新墓穴吧。”吴道明指示道。 “那吴老您请回屋休息吧,我这就给您做饭去。”朱彪说道。 “不必了,我今晚不想吃东西,我准备给你家来个大扫除。”吴道明冷冷一笑道。 “大扫除?我家里很脏吗?”朱彪疑惑不解地问道。 “当然。”吴道明阴沉地一笑。 第22章 月光清冷,那方水塘里倒映着一钩残月,老槐树上飘落几片枯叶,已是深秋时节了。 吴道明慢慢绕塘而行,水平如镜,塘边水草中不时传来几声蛙鸣。 这朱彪面相虽贱,那沈菜花倒是一个刚烈之女,宁死也不肯说出胎儿的父亲是谁,如果换做有血性的男子汉,定会挺身而出,可惜呀!看在这小子在沈菜花死后能不忘情义而去偷尸的分上,我就替他清理下那东西,也当是为那沈菜花做点事吧! 吴道明静静地等待着,抬眼望了望夜空,此刻已近亥时,这是一天之中阴气萌发之时,他想那东西应该快要出来了。 “吴老,菜花的墓穴已经挖好,现在我就去接她了。”朱彪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说道。 “记住我说的话了吗?”吴道明叮嘱道。 “记住了。”朱彪应道,扛起锄头便走了。 这时,平静的水面上冒起了个水泡,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小水泡,连成一条直线直奔老槐树方向而去。 吴道明站在塘边,默默地看着。这东西终于出动了! 吴道明眼盯着水中移动着的水泡,嘴里“哼”了一声,然后便沿塘边计算着步数跟着移动,最后来到老槐树下。 夜深人静,月色迷离。他把耳朵贴在树干上倾听,不一会儿,他听得树干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可以感觉到有东西在往上爬行。 吴道明点了点头,退回到水塘边,低下头凝视着水面,残月如钩,薄云几片,碧水一泓。 又过了一会儿,水中残月倒影处,映出了一个小小的金色的脑袋,四下里转动着,然后伸得长长的,张开小口,对着月亮一吸一呼地吐纳着。 吴道明心想,你终于出来了,金头鼋。 鼋,古书中记载,“甲虫唯鼋最大,故字从元,元者大也”。此物其貌不扬,脖子四周散生着疣状凸起物,亦称“癞头鼋”,中原近代已近绝迹,吴道明也只曾在浙东南的瓯江边见过一只,算下来也有三十多年了。 金头鼋善食阴气,古代帝王陵寝驮碑的石像就是它。 这东西寿命极长,可达千年以上,而且力大无穷,十步之内含阴气喷人,杀人于无形,古时候的风水道士们若是见到金头鼋,早早就避而远之了。 此物竟会在这里出现,实属罕见,应是“血塘照镜”格局外加老槐树之故,也或许是奔着太极晕而来。 吴道明冷笑几声,别人制服不了你,我却可以,以我一个甲子童身的阴阳锥,伤你绝不在话下。 心念一动,伸手自颌下拔出一根胡须,这是阳锥,随即伸手入裆,忍痛扯下来一根阴毛,此为阴锥,然后把这两根毛发捻到一起,吐了口唾沫,将其捋直,阴阳锥已成。 阴阳锥是风水界中极厉害的暗器,辟邪圣物,非童子身不可为,这吴道明乃是一甲子的童子,此锥的能量自是非同小可。 但见,他将锥托于掌心,眯起眼睛瞄准金头鼋,正欲一口气吹出…… 残月下,树顶上又出现了一群小脑袋,排成一排,皆引颈对着夜空吸气吐纳,原来这金头鼋竟有孩子…… 吴道明大吃一惊,一支阴阳锥显然是不够了,那些小鼋反扑下来也是不得了的。无奈,他只得再次伸手入裆,忍剧痛又扯下一缕阴毛,颌下拔了十余根胡须——眼泪几乎都落了下来——制成了十余支阴阳锥。 吴道明再次瞄准吹出,月光下,十余支黑影如利箭般射向老槐树顶…… 只听得“噗噗噗”连续数声,自老槐树顶接连坠下一串黑影,“啪”地摔在了地上。吴道明走到近前,定睛细看。 一只巨大的如龟般长相的金头鼋在地上慢慢地翻过身来,背甲绛褐色,散有淡黄色斑块,腹甲黄色,盾片上有排列基本对称的红色图斑,头则是金黄色,脖子上长满了金色的疣,上面钉着一支阴阳锥,没入寸许。四肢脚趾间有蹼,一对眼睛大大的,眼睑处似乎有泪水滚动。周围的地上散落着七八只小金头鼋,个个都摔得四仰八叉,每个脖子上都中了一支阴阳锥。 那为首的大金头鼋抬起脑袋,望着吴道明,眼神中似乎带有乞怜,一滴、两滴泪水渗出了眼睑。 看来这只金头鼋是在求饶了,阴阳锥已经封住了它的任脉,鼋与龟一样,经常将头缩于腹甲内,日久自行打通任脉,所以“千年王八万年龟”,寿命远远超过自然界其他生物。此刻阴阳锥的罡气已阻其任脉,等于是废了其武功,金头鼋也就如同普通龟鳖般,无法再施力伤人了。 唉,去吧,吴道明挥了挥手,眼瞅着金头鼋妈妈带着小鼋们蹒跚着向南山深处爬去。 只是损失了几根毛而已!吴道明这样想着,已经忘记了方才拔毛时的疼痛,慢慢地渡回到草屋内。 他没有留意,树顶上的小金头鼋,有一只落入了树洞里,悄悄爬回了水塘。 第23章 荒坟岗上,残月斜照,阴风徐徐,蓬蒿飒飒。 朱彪兴致勃勃,今晚就要接回菜花的尸体,以后她会与自己终生厮守在一起,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思念时就可以坐在她身边,听说外国有一种水晶做成的棺材,死人躺在里面如同活着一般,可惜自己买不起,只好将菜花埋在草屋旁了,唉……他又发出那长长的嘶哑叹息声。 估摸着子时已到,朱彪迫不及待地举起了铁镚,锄头落地,铮铮有声,声音回荡在坟地里,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清晰。 不多时,已经刨出一个大土坑,估计差不多了,朱彪扔下锄头,蹲下身子改用双手向外扒土,他不愿意铁锄伤了菜花的尸身。 一点一点地清理碎土,拣去草根,最后露出一条麻袋,麻袋口用铁丝扎着。 月光下,麻袋鼓鼓囊囊的,朱彪伸手摸了摸,手中的感觉是人的肉体,顿时间感到热血往上涌,心脏“怦怦”跳个不停。他颤抖着手解开铁丝,翻开袋口,一张苍白的女人脸孔露了出来,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翘起的鼻头,毫无血色的嘴唇,脖子上还套着一圈绳索。 “菜花啊……”见到自己梦思魂牵的女人,朱彪的相思之情如开闸的洪水般涌出。他扑上前,在尸体冰凉的脸上不停地亲吻着,并忍不住失声恸哭起来。 “嘎——”乌鸦的叫声打断了朱彪的呜咽,他抬起头来,想起吴老的话来,可别耽误了时辰。 望着菜花白净的面皮和沉睡般的怜人模样,朱彪实在是不忍心取来烂泥巴糊在她的脸上,心想大不了让菜花咬我两口,我也心甘情愿。 他没有遵照吴老再三叮嘱要塞住尸体口鼻的要求,而是直接将其背在了自己的背上,锄头也没有拾起,直接沿着来路返回。 山间的月色惨白而迷离,背在身后的尸体冰凉沁骨,菜花的脑袋枕在朱彪的脖子上,长长的头发垂在了他的两颊,不时地飘起挡住他的眼睛,这时,他要吹口气,荡开散发着泥土味儿的发丝。 背着心爱的女人,朱彪心中充满了自豪和满足感,脚下也是软绵绵的,他愿意一直就这么不停地走下去…… 途中没有遇到什么人啊,也没有声音喊我应答,看来是吴老太谨慎了。 翻过一个小山包,前面已经可以远远地瞧见南山村了。一路下坡,朱彪脚下虎虎生风,几乎就是一路小跑。 “呼嘎、呼嘎”的声音从脑后传来,仿佛还有气息吹在自己的脖颈上,朱彪心中一惊,吴老说的果然来了,不行,此刻绝不能回头和搭话,反正快要到家了,一咬牙,腿上再加把力,简直是健步如飞了。 其实那怪声乃是大肚子的沈菜花受到了奔跑着的朱彪后背的颠簸挤压,胸腹腔一松一缩间将空气呼出和吸入时所发。 朱彪越跑身后的声音越响,他已经是毛骨悚然了。 前面就是自家的三间草房,终于到家了,脚步一缓,颈后沈菜花一口咬下…… “啊”的一声惨叫,沈菜花咬住朱彪后脖颈的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入肉三分,鲜血自牙缝中渗出。 吴道明从屋子里转山,冷笑道:“已经叮嘱过你塞住尸体口鼻,可你还是不听,知道厉害了吧?” 朱彪哭丧着脸,眼泪汪汪地望着吴道明。 “进来吧。”吴道明让背负着沈菜花的朱彪先进草屋,然后绕着沈菜花看了一遭。 “这女人不是自杀的,她是被人谋杀的。”吴道明正色说道。 “你说什么!菜花是被人害死的?”朱彪顾不得颈上的疼痛,急切问道。 “不错,她是被人由后面勒死的。唉,可怜的女人。”吴道明叹道。 “你,你怎么知道的?”朱彪背着尸体问。 吴道明解释说:“你看,吊死的人绳索印痕是斜向上去的,而沈菜花脖子上的绳索淤血痕迹是直接向后的,这说明她是被人由身后套住脖子强行勒死的,难怪她的怨气如此之大,这么久了仍不愿散去。这究竟是什么人干的,一尸两命啊!” “孟祝祺!是他杀了菜花……”朱彪悲怆地叫喊出来。 “孟主任?”吴道明吃了一惊。 “就是他,沈菜花嫁给了他的那个没有卵蛋的儿子。”朱彪怒火中烧。 哦,是这样,吴道明心中盘算开来。孟祝祺是南山镇的主任,是地头蛇,其姐夫黄乾穗是婺源县的父母官,自己又是他们请来的,按理说应该是一路的。可是,这些人竟然为了泄愤而谋杀一个怀了孕的女人,虽然自己与他们初次见面就从骨骼面相上看出其非善类,可自己却是为财而来。如此,走一步看一步吧。 “朱队长,你挖出尸体时,有没有做什么或者说什么令沈菜花熟悉难忘的一些事情?这样会导致她尚未完全散尽的怨气重新聚集起来,奋力咬你一口,想要告诉你什么。”吴道明分析道。 “我只是亲了她……”朱彪小声支吾道。 “唔,怪不得呢,你唤醒了她体内残存的气息。这女人也的确可怜,钟情的男人临危缩头,有怨;肚子里的孩子骨肉连心,有爱;被夫家无辜勒死,有恨。这怨爱恨三样交织在一起,咬你一口也是应当的。”吴道明愤然说道。 “怎么才能让菜花松口呢?”朱彪带着哭腔说道。 吴道明看了看他,叹了口气,说道:“告诉她,你将来的打算,她若满意,自会松口。” 朱彪立即开始说了起来:“菜花,我已经将你从荒坟岗接回我俩的家中了,你满意吗?” 沈菜花依旧紧紧咬着朱彪不松口。 “菜花,我会把我俩的儿子接回来,我们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好吗?”朱彪又说道。 沈菜花依然没有松口。 朱彪头上渗出了冷汗,说道:“菜花,你要我为你报仇吗?” 沈菜花终于一下子松开了口,身子软绵绵地从朱彪背上滑落,倒在了地上。 吴道明摇头叹道:“果然是个刚烈的女人。” 朱彪未及包扎颈上的伤口,便抱起沈菜花的尸身,默默地走出房门。来到挖好的新墓穴旁,将她轻轻放在土堆旁边。想了想,重又回到草屋内,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开一只长木柜,拉出里面所有的衣服被褥等物,扛起空柜出门来到房西,将木柜撂入墓穴里。 时间紧迫,来不及准备棺材,将就着用自家的木柜吧,这还是当年我娘的嫁妆呢,他对菜花喃喃说道。 “不要留坟头,以免惹来灾祸。”吴道明站在房门口好心提醒。 夜空中淡淡雾霭,月明星稀,透着沁骨的凉意。朱彪一锨一锨地添着土,心中悲愤难名。报仇,我怎样才能报得了仇呢? 埋好菜花,墓穴上面按照吴老的意思没有留坟头,朱彪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家屋旁若是凭空多了个新坟,难免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插上三炷香,朱彪跪在地上,郑重地叩了三个响头,心中暗暗向沈菜花发誓: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但是要等我找到合适的方法。 “你心中想要复仇?”吴道明站在身后突然说道。 “是,请吴老帮我。”朱彪说道,表情坚决。 吴道明沉吟片刻,然后缓缓说道:“可以。” “您真的愿意帮我?”朱彪不相信地问道。 “嗯,不过你要先帮助我做点事情。”吴道明说道。 “好,吴老您有什么吩咐,我朱彪粉身碎骨也替你办到。”朱彪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吴道明心里想,差不多了,这小子可以为我所用了。 “你替我监视着朱医生一家,尤其是朱寒生,看他们有什么异常的动静。”吴道明吩咐道。 “你怎么对他们感兴趣?”朱彪不解地问道。 “以后不许再问为什么,知道吗?”吴道明沉下脸来。 “知道了。”朱彪赶紧答应。 “这两天,他们可能会去南山一带转悠,你要盯着他们父子俩,不要被这父子俩发现,然后回来向我报告。”吴道明补充道。 “吴老请放心,这事容易办到。”朱彪信心十足。 第24章 亥时终于到了,寒生小心翼翼地解开兰儿头上一圈圈的布条,最后揭开了骑马布…… 一刹那间,寒生惊呆了,面前的姑娘竟是如此美丽:浓眉大眼,圆圆的鼻子,柔软的鼻头,刚毅的厚嘴唇,额头方正,黑里透红的健康肤色…… “原来你这么漂亮啊!”寒生口中喃喃地说道。 父亲站在一旁满意地微笑着,这姑娘不但是典型的农村美女,而且生就一副旺夫相貌。 兰儿接过母亲递过来的镜子,望着镜子里的影像,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是我,真的是我,我终于恢复到从前的样子啦!”兰儿激动万分地说着,就连声音也变了,不再嘶哑,而如黄鹂般响亮。 “寒生哥,我会遵守诺言,嫁你为妻。”兰儿眼中噙泪说道。 寒生脸一红,手足无措地望着父亲。 朱医生目光看向兰儿娘,见她默许地点点头,心下明了,于是便微笑着说道:“这都是天意啊,不过你们现在年龄还小,可以先订婚,过两年,寒生事业有成再结婚不迟。” 寒生虽然有些腼腆,但是瞅着兰儿俏丽的模样,心中自是欢喜,红着脸说道:“我去沏壶茶来喝。”起身到灶间烧水。 秋夜已深,凉风习习,但草屋里却是春意融融,大家都没有睡意,一面喝着热茶,一面聊着天。 “从今往后,你们就住在这里,今冬准备些木料,明年开始盖新房。”朱医生说道。 寒生心里还想着一件事情没有说出来,那吴楚山人是否就是兰儿的爹,他准备第二天悄悄去一趟大鄣山卧龙谷,找到山人问个究竟。想到这儿,心中一阵激动,暂时先不告诉她娘俩,到时候给她们来一个惊喜。 残月已经西沉到了天边,寒生仍旧辗转难眠,鸡叫三遍时,他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清晨,灶间弥散着一股肉香味儿,兰儿在炖着昨日特意留下的那只猪脚,她盼望着寒生的腿伤早日痊愈,今后这就是她的家了,自己和母亲漂泊了十多年,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 早饭后,父亲准备去南山镇一趟,兰儿母女是外乡人,按照规定,他必须去向政府说明情况,而且还要办理相关的手续。 “在家好好养伤。”父亲叮嘱道。 兰儿母女看天气晴朗,便拆洗被褥,屋里屋外地打扫卫生。 寒生估摸自己此时去卧龙谷太阳落山时能够赶得回来,说不定还可以将吴楚山人带回来呢,如果山人确实就是兰儿父亲的话。 父亲出门以后,寒生找了个借口,说去山脚下挖点野生党参,路途不远顺便活动下筋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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