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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昨日李鹤鸣做得太狠,林钰今日走路都疼,难受得连门都没出得了,在房中足足窝了整日。李鹤鸣回来时,她正坐在炉边看宾客的礼单,看看哪些东西能拿出来用上,哪些放进李鹤鸣那空着大半的库房。 李鹤鸣早起出门只穿了件官服,回来时不知从哪拿了件厚氅披在了身上,想来应是他此前放在北镇抚司的衣裳。 李鹤鸣生得高,一披上大氅气势愈发逼人,他将伞扔在门外,进房时挡去了墙边半树烛光。 泽兰见李鹤鸣回来,识趣地没打扰这对新婚夫妻,悄声退下了。 李鹤鸣见林钰自他进门便盯着他,道:“瞧什么,一日不见,不认得了?” 他总一本正经地说怪话取笑她,林钰没答,轻声问道:“帕子……是不是在你这儿?” 李鹤鸣一边解大氅一边回:“什么帕子。” 林钰也不太好意思提,她支支吾吾:“就是元、元帕。” 李鹤鸣瞥过她微红的耳尖,取下厚氅挂在衣桁上:“没有。” 林钰和泽兰今日将房间都快翻遍了也没找出个影来,眼下听李鹤鸣说没拿,急道:“新床上都会放的,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收起来了?” 李鹤鸣听她语气着急,问:“找不到了?” 林钰缓缓点头:“……嗯。” 她为此事焦了一日,没想眼下李鹤鸣却淡淡道:“找不到就找不到了。” 他这无所谓的语气仿佛不知元帕的习俗,林钰忙道:“要烧的,要烧给祖宗牌位,没人和你说过吗?” 李鹤鸣还当真不知道,他皱眉:“烧那东西做什么?” “哎呀,你哪里来那么多为什么。”林钰道:“横竖那东西不能缺就是了。” 李鹤鸣看她:“缺了会如何?” 林钰微微握了下拳:“你真不知吗?那落红的元帕意味着新婚妻子的贞洁,若不见了,便意味着我并非清白身。” 她和李鹤鸣之间的事曲折坎坷,在坊间传了这样长的时间,如今方成亲,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她垂眸道:“总会有人说闲话,说我在别人那儿失了贞洁此类。” 李鹤鸣身为男儿,无法理解那帕子对林钰的重要性,他像只听见林钰后半句,沉声道:“别人?谁?杨今明?” 林钰同他说天,他要谈地,她蹙眉:“好端端的你提他做什么?跟他有什么干系?” 李鹤鸣低头看着她:“没干系?杨家若未出事,林家怕早与杨府定下姻亲,而你自然是在家中等着做杨今明的妻。” 林钰气道:“谁说我要嫁他!” 李鹤鸣比谁都明白林钰并非因缘分成亲,自退亲之后,到如今的每一步都是他强求来的。 他道:“若我未请皇上赐婚,你敢说与他无半分可能?赌坊私下甚至都开过盘,压你林杨两家何时定亲。” 林钰听他越说越不靠谱,提高了声音斥他:“李鹤鸣!” 李鹤鸣被她这一声喝止了声,他看她半晌,转回了开头的话题:“你既然如此在意那帕子,不如今夜再弄一张出来。” 说罢,冷着脸就弯腰朝椅子里的林钰压了下来,他突然靠近,林钰睁大了眼,以为他当真又要弄她,若如昨夜一般再来一次,她明日必然连林府都回不了。 她下意识抬手推阻,然而一时手快眼花,那手竟然阴差阳错甩在了李鹤鸣凑近的脸上。 “啪”一声脆响,灯树烛星爆开,帘帐薄影轻晃,声音落下,林钰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窗外月清影冷,细雨扫落院中梅花,房中的气氛却仿佛静止。 林钰眼睁睁瞧着李鹤鸣被她扇得偏过头,左脸上很快浮现出了半抹指印。 这一巴掌全然是个意外,但见李鹤鸣的表情,却像是不这样认为,因他最清楚不过他自己是如何一步步逼着林钰嫁给了他。 李鹤鸣头一次被人打脸,一时下颌紧绷,额角青筋都爆了起来。他面色霜寒地回过头,眉心拧出深褶,双眼紧盯着林钰。 他这身气势,少有在他面前不露怯的人。林钰被他这般盯着,连声气都放慢了,那模样瞧着惧急又有些后悔。 “我……” 她欲说些什么,可李鹤鸣却没听,他站起身,一言不发地抄起桌上的绣春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连伞都没拿。 门外冷雨潇潇,林钰怔怔看去,昏蒙烛光下,循着李鹤鸣远去的身影,只留下了一地湿脚印。 (36)脂粉 新婚第二日被妻子打了一巴掌而离家,李鹤鸣也算头一位了。 这一掌他受得不算太冤,若他以往少吓唬几回林钰,林钰也不会真以为他又要胡来,这阴差阳错的一掌也不会落到他脸上。 林钰打了他心中也不好受,李鹤鸣走后她在家等了半夜也没等回他,夜深天寒,她最后实在熬不住,在泽兰的劝说下忐忑睡去了。 第二日林钰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问泽兰李鹤鸣回来过没有。 泽兰一边服侍林钰更衣,一边回道:“还没呢,我一早就去问过昨晚和今晨守门的阍役,他们说昨日姑爷走的时候匆匆骑了马走,一直没回来过,就连马蹄声都没听见。” 泽兰只知李鹤鸣昨晚突然又出了门,不知道其中缘由,忍不住问林钰:“夫人,您和姑爷是不是吵架了?” 林钰没打算把自己不小心打了李鹤鸣一掌的事告诉泽兰,他那人气傲,这种事必然不愿意让旁人知晓。 她想了想道:“应当……不算吧。” “那姑爷为什么回来没一会儿就走了啊?这才新婚呢,姑爷就不着家。”泽兰语气埋怨,似个跟过两任夫君的媪妪般老气横秋地摇了摇头,叹道:“这可不好。” 林钰被她的模样逗得既想笑又觉忧心,几番思索后,待到傍晚李鹤鸣放衙的时辰,叫文竹备了马车,踩着昨夜未干的湿雨,去了北镇抚司接人。 然而许是她运气不好,又或者李鹤鸣暂且不想见她,门口的锦衣卫告诉她李鹤鸣不在衙门中,至于去了哪里,他们也不得知。 林钰于是只好在北镇抚司外等,可一个多时辰过去,她等至天黑也没见到李鹤鸣的影子。入夜后天气寒得冻人,最后她只好又一人回来了。 李鹤鸣这一走好似销声匿迹,足足两日未归,腊月三十的早晨,林钰写了一封信遣文竹送到北镇抚司,孤身回了林府。 新妇独自回门可不是什么吉事,林郑清和林靖这日都没上朝,和王月英一同在门口迎,然而看见林钰一人从马车里下来时,都愣了片刻。 两位老人历经风霜沉得住气,林靖却不行,开口问道:“李鹤鸣呢?” 林钰自然不会当着一众仆从的面说自己惹恼了他,她摸了摸鼻子,寻了个借口道:“北镇抚司事急,他走不开,我便提前回来了,他若忙完了自己会来。” 虽然这么说,但她想今日应当是见不到李鹤鸣的面了。 林郑清和王月英一见林钰那摸鼻尖的小动作便知事实绝非如此,因她此刻的模样和小时候犯错后撒谎话逃责的样子一模一样。 林郑清和王月英都猜到或是自家女儿做了错事,但林靖却不管是不是自己小妹的问题,他拧眉道:“他一个北镇抚使,比父亲的官当得还忙吗?除夕都不得空?” 他这本是一句牢骚话,没想却听林钰听罢竟然“唔”了一声应他。 林靖不可置信地看向林钰,显然没想到她才嫁过去三天胳膊肘就往李鹤鸣身上拐了,他不满地看着她:“你嗯什么嗯?还偏袒上他了?” 林钰无辜地眨了下眼:“他是我夫君呀。” 林靖咬牙:“我还是你阿兄呢!” 林郑清和王月英见这两兄妹似要吵起来,也不出声劝一句,只当盲了眼看不见。林郑清背着手叫人把林钰送给他的笔墨拿进书房他要试笔,王月英也默契地转过身拢着袖子吩咐厨房备午食去了。 林靖和林钰争了两句,拳拳落在棉花上,也没争出个名堂,最后林钰一句“怎么不见阿嫂”才叫他想起什么似的,匆匆叫人备马准备出门。 秦湄安这两日身体不适,一直在房中歇着养病。她今早说想吃钟楼前那家栗子糕,林靖本打算见完林钰去买,险些吵架给吵忘了。 他走出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没好气地问林钰:“栗子糕要不要?” 林钰露出一个笑:“要。” 林靖“哼”了声,背着手走了。 林钰猜想今日或见不到李鹤鸣,没想林靖买个糕点的功夫,回府穿过假山流水,就见李鹤鸣正往林钰的院子里去。 他那身飞鱼服实在扎眼,在外面叫别人看一眼心中生寒,在这林府中却叫林靖看一眼生厌。 李鹤鸣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身望去,看见拎着两袋油纸包的林靖朝他走来,不咸不淡地唤了一声:“林大人。” 李鹤鸣这张嘴吐不出好话,明明已与林钰成了亲,却内兄不叫叫林大人,也是活该讨林靖的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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